No.68 起始於王國邊境的漫天冰雪

    八月十日，清晨。

    此刻，N站直播區一片歡騰，如果網絡中的數據流可以具現化，那麼大概只有繁殖季的常青森林中的綠毛蟲密度才能與之媲美了。

    萬衆矚目的風雪戰役頻道尚未正式開始直播，而看客們已經迫不及待地在漆黑的畫面裏刷滿彈幕。

    【來了來了來了——】

    【瓜子花生水果已備齊，坐等開幕】

    【特意請了假，一年一度的戲精戰役就是我的活力源泉www】

    在寶可夢聯盟每年數不勝數的訓練家賽事中，風雪戰役是個獨一無二的異類——畢竟全程直播的賽事不少，但能一邊看直播，一邊看選手和主辦方面對面飈戲的比賽卻僅此一家。雖然把自己演得手足無措，令屏幕前的觀衆都尷尬到吃不下瓜子的新人佔大多數，但總有一羣訓練家如影帝附體般爐火純青傾情投入，令人覺得其不當演員都可惜。因此，歷年定點觀看風雪戰役直播的人數不勝數，直把網站服務器壓得搖搖欲墜。

    當然，來圍觀平時——至少表面上——矜持有禮的冰見族人們在劇本中陶醉地洋相百出也是強有力的誘惑之一。

    爲了保證直播質量，冰見家族在比賽場地內安放了無數大大小小的定點攝像頭，無人機陣列也全數上場，保證每一位選手都能出現在鏡頭中。而直播頻道也被細分成了不同板塊，默認視角會由主辦方篩選播放與劇情發展關聯密切的畫面，也可以按照選手編號選擇個人機位，自由選擇關注故事整體還是感興趣的訓練家。

    作爲網上衝浪深度病患，奇怪賽事熱愛者，小杰和小玲自然不會錯過這麼有趣的事。雖然他們正在白銀山被長輩們壓着特訓，沒辦法親自前往橘子羣島參加比賽，但爲了滿足看熱鬧的慾望，兄妹倆拼盡全力地申請到了幾天的休息期——至少最有趣的第一天直播決不能錯過。

    而打聽到小天參加的榴柑杯才剛剛開賽，打完預選賽的小天還需要等待兩天才能繼續下一輪對戰後，金毛兄妹毫不猶豫地邀請了友人以視頻通話的方式一起觀看拂曉副隊長的戲精首秀。

    小杰興致勃勃地瀏覽着屏幕右側的選手單人機位，頭也不回地問，“小夜的編號是多少來着？”

    小玲苦思冥想了一會，將求助的目光投向視頻中的小天。

    而可靠的隊長立刻一臉冷靜地給出了回答：“她沒說。”

    小杰：“呃。”

    金毛少年望着密密麻麻的三百個個人頻道——且顧及到選手們的面子以防社會性死亡慘案，只標註了序號沒有姓名的標題——努力讓自己樂觀起來，“沒關係，才三百人，找一遍很快的！”

    片刻後，屏幕上漆黑的畫面終於有了變化。

    先響起的是一段飄渺的音樂聲。絃樂之後，軍鼓齊鳴，將人瞬間拉進了那個劍與魔法的幻想世界。

    和着樂聲，唸白緩緩而起。

    “傳說中，在遙遠的王國邊境，有一座高聳如雲的雪山。那裏冰封千里，萬籟俱寂，只有最兇猛的冰魔獸才能存活下來。”

    “很少有人知道，在那極寒的雪山深處，坐落着一個魔法師的山莊。那裏的人擁有冰雪般的髮絲，琉璃般的眼眸，和自由自在操控冰雪的龐大魔力。有人說，那是被冰之神靈眷顧的一族；也有人說，那是被冰之惡魔詛咒的一族。”

    “而今——”

    “太陽曆803年，深冬。一羣遠道而來的冒險者打破了山莊的寂靜。”

    話音未落，畫面中的黑暗被潔白所取代。

    茫茫雪原被雲霧籠罩，陡峭的山崖上覆蓋着寒冰；在大山深處，斑斕錯落的木屋之間，無數火把熊熊燃燒着，映紅了冰天與雪地。

    在灰色的天空之下，數百人正安靜地聚集在山莊中央的廣場上。高臺上站立的黑袍魔法師手持牛皮紙卷，掃視着下方身披斗篷，垂頭而立的人羣。高高低低的石柱圍繞着廣場，表面刻印的魔法符文隱隱滲出瑰麗的光，與火把的焰色交織相融；而魔法師兜帽下的臉龐被陰影覆蓋，肅穆的氣息籠罩着整座山莊。

    這是一場發生在遙遠古代、劍與魔法之世界的集會。

    這一刻，不知多少觀衆倒吸一口涼氣，被畫面中遼闊而神祕的景色所震撼；而與此同時，金毛兄妹望着火把與魔法石柱之間的廣場——以及聚集在廣場中，統一着裝還都戴着面具的三百人，也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小杰顫抖着雙手轉過頭，與妹妹同樣絕望的眼神交匯。

    這……這神仙也認不出來哪個是小夜哪個是大夜啊！？

    風雪山莊，集會廣場。

    所有參賽者都換上了主辦方準備好的“冒險者制服”。與身穿黑袍的魔法師們不同，冒險者們的服裝以淺色爲主——紫羅蘭色調的絲線在斗篷背後繡出了精緻的花紋；胸前的紋章亦是同一色彩，形似寒雪中綻放的冰花。在白得幾乎纖塵不染的布料上，紫色起到了完美的點綴效果，整套衣服看起來清冷又矜貴。

    而冰雪色的面具遮蓋住了訓練家們面龐的大半，所有微小的神情都被隱藏在面具背後，給這場集會增添了幾份神祕和肅然。

    仔細看去，在冰花紋章之下，每個人的衣服上都繡着華麗的花體數字，想必就是用於辨識身份的選手編號了。

    想到這裏，站在人羣中的小夜突然一愣。

    在風雪戰役開始前，沒有人知道這次的背景故事是怎樣的，自然也猜不出參賽者制服的模樣。至少在前幾屆，選手都並不需要帶着兜帽蒙上臉。

    ……所以，她是不是忘了告訴朋友們她的編號？

    當高臺上的人上前一步，宣告集會正式開始時，小夜搖搖頭，暫時收斂了亂七八糟的想法。

    站立在高臺正中央的是一位眉目冷峻的中年男人。他身穿長長的黑袍，金色絲線如同豔麗的火焰般自下而上攀升，顯得無比莊嚴。

    “很高興見到各位遠道而來的冒險者。我是風雪山莊的三長老，也是邀請你們來到此地之人。”

    話音未落，稀稀落落地站在廣場四周的冰見族人們已經開始了鼓掌——正如他們昨日所見，這位三長老在風雪山莊中似乎頗得民心。

    “正如你們所知，風雪山上有大量兇猛的魔獸出沒。山莊被魔獸之患困擾多年，外出者時常遭到襲擊。”

    高臺之上的長老面色冷肅，聲音在寒冷的風中遙遙傳至廣場盡頭，“除此之外，在風雪山西部地區，長滿‘邪樹’的魔獸森林中，出現了一種正體不明的怪物——我們將它稱作‘雪人’。至今爲止，已經有超過十位外出巡邏或捕獵的族人被雪人所害，甚至連完整的屍體都沒能留下。”

    “因此，我想要拜託諸位的有兩件事：清理山中的魔獸，以及退治雪人。”

    在片刻停頓的間隙，小夜回憶起了昨夜在包裹中發現的牛皮紙冊——前幾頁都是風雪山一帶的地圖，上面詳細地標註出了植被和建築物，以及“魔獸”經常出沒的區域。

    她已經知道山莊位於風雪山南部，其西北方向是一片廣袤的冰原，穿過冰原後便能見到魔獸森林；而在泛黃冊子的最後一頁，用炭筆描畫着一隻渾身長毛、直立行走的魁梧巨獸，想必就是三長老口中的“雪人”了。

    詳細交代了任務詳情，並叮囑“有問題請來長老府面談”之後，黑袍的魔法師在兩位侍從的簇擁下離去。集會全程大氣都不敢出的參賽者們左看看右看看，終於放鬆了下來，開始和身旁的人交頭接耳。

    由於三長老剛纔明確地說過“各位每日擊殺的魔獸數量會影響最終評定成果”，不少選手都忙不迭地衝出廣場奔向冰原，彷彿生怕被別人搶了怪。寺島姐弟倒是絲毫不着急，老神在在地對小夜發表着過來人的經驗。

    “管他任務是什麼，先把新手村逛一遍準沒錯啦，說不定就有什麼大發現呢。”莉玖信誓旦旦地道——同時不忘壓低聲音，萬一被主辦方聽到，恐怕就要因爲齣戲而慘遭淘汰了。

    “我們去年就光顧着打主線，忘了收集線索，結果輸得可慘了。”龍星心有餘悸地補充。

    小夜還沒來得及回答，便聽到急匆匆路過的一人噗嗤地笑了出來。

    “弱就承認自己弱，找什麼藉口。”路過者諷刺道，“當然，我個人是支持你們好好‘收集線索’的——最好等魔獸都被打光了再出門。”

    此人顯然是個急性子，連鬥嘴都懶得鬥完整便風風火火地走掉了。

    考慮到故事中的“魔獸”都由冰見族人們的寶可夢扮演，而非普通的野生寶可夢，平攤到三百人頭上確實數量有限。不過，比起立刻動身出征，小夜更贊同寺島姐弟的意見，先在山莊內收集線索。

    在白浪鎮落腳修整時，小夜便翻閱過近十年的風雪戰役錄像。雖然故事內容與比賽方式千差萬別，但有一點從未改變：所謂的“任務”僅僅是一個模糊的方向指引。在這個故事中究竟要做出怎樣的行動，需要每個參賽者自己決定。

    南國的姐弟一時沉默不語。小夜正想出言安慰幾句，便見兩人齊齊轉頭，連面具都擋不住他們閃亮亮的眼神。

    “哇，你聽到了嗎聽到了嗎！他在嘲諷我們！”

    “在這麼多人中只有我們吸引到了嘲諷！這說明——”

    兩人高興得像被誇了一樣，鏗鏘有力地道：

    “我已躋身強者之流！”

    “我已成爲人中龍鳳！”

    小夜：“……”

    你們兩個是不是經歷過什麼特殊的訓練，比如相聲？

    “躋身強者之流”的莉玖和龍星對於自己的判斷愈發自信，行動力十足地拿出地圖勾畫路線，打算花費半天時間，先將整個風雪山莊探索一遍。

    他們先是回到了路線中的起點——昨日借宿的卡爾家，打算順便取上龍星不慎落在房間裏的水壺。女傭琳達站在門口正和鄰居家的園丁聊得開心，連一個眼神都懶得施捨給冒險者們。直到走進裏屋，他們依舊能聽到琳達扯着嗓門說着自己的失眠症大有好轉以至於今早吃下了五片麪包，安妮女傭的制服被燙了個洞真是寒磣，勞拉女傭的新發型太土等等的家長裏短，幾乎被吵得眼冒金星。

    透過窗戶，他們看到卡爾正手持一把木劍，在院子裏對着草偶一遍遍練習劈砍。他的動作不算有力，劍刃也落得歪歪扭扭，只能勉強在稻草人身上留下幾道淺淺的痕跡，倒是很像個四體不勤的貴族少年。

    在所有西幻背景的故事中，魔法師都是尊貴的職業，像戰士一樣練習劍技實在不太尋常。可惜通往後院的大門被緊緊鎖着無法進入，琳達看起來也不像能打探出消息的樣子，三人只好遺憾地先行離開，打算將借宿人家的謎題留到以後考慮。

    一路上，小夜看到不少參賽者做出了和他們相同的選擇，正在山莊中四處找人搭話。甚至有人指着天上的無人機，大膽地提問說“尊敬的魔法師先生，請問天上盤旋的是什麼”，連寺島姐弟都被震懾得一臉空白。

    被提問的“魔法師”也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此人聞言絲毫不慌，坦坦蕩蕩地回答道：“冒險者，你一定知道風雪山是曾被神靈眷顧的地方——那些漆黑的鳥兒般的怪物每年都會出現，並在風雪山莊上空停留幾日，據說，它們是神靈的眼睛，會代替神靈巡視領地。”

    說着，魔法師少年上前一步，嚴肅地說：“無論如何，我建議你不要去試圖碰觸它們。一旦觸怒了神靈，後果不堪設想。”

    提問的選手：“……”

    在N站的直播頻道被滿屏幕“哈哈哈哈哈哈”所淹沒時，旁聽者小夜肅然起敬。

    ——連攝影用的無人機都被安上了符合時代背景的設定，哪怕她指着面具內側安裝的微型收音麥克風問這是什麼，恐怕也會得到一個類似於“神靈的耳朵”的答案吧。

    風雪山莊佔地面積不算大，但各種店面設施應有盡有，無論是食物、藥草還是武器都可以買到。只是冒險者們現在身無分文，只能簡單地看看便作罷。

    路程行過小半，三人見到路邊被搭建了一座簡易擂臺，似乎是年輕的魔法師們練手的場地。此時，剛剛結束夜間巡邏的小隊正在此歇腳，隊長是位看起來很穩重的短髮青年，正耐心地指點自己的隊員如何施展出更強的魔法。

    見不少身穿白衣的冒險者們駐足圍觀，巡邏隊隊長和氣地笑了笑，“當然，也歡迎各位冒險者與我切磋技藝——我們冰見家族向來尊敬強者，如果您能夠在比鬥中取勝，我會爲您提供一個有用的情報。”

    聽到情報二字，站在近處的一人眼前一亮，急急地喊道：“我來我來！是寶可夢對戰嗎？”

    巡邏隊的魔法師們齊齊一愣，眼神變得怪異起來。

    而說話的小孩沉浸在發現了“支線劇情”的驚喜中，完全沒意識到自己講了不該講的話，還在繼續追問，“規則是什麼，一對一？”

    他正要將手伸向腰間的精靈球，突然感覺身體一沉——一隻手狠狠扣住了他的肩膀。

    黑袍的魔法師們無聲無息地聚集了起來。他們緊盯着表情開始變得惶然的男孩，口中低聲唸唸有詞。

    “惡魔。”

    “是惡魔的言語。”

    “簡直不可理喻。”

    “燒掉。”

    “被惡魔附身之人必須葬身火海——”

    小夜眼睜睜看着一羣黑袍人強行拖走了大呼小叫的倒黴男孩，場景如同邪教拐賣人口現場，算是親眼見識了“不可齣戲”這條規則的強制力。

    眼見無人機也隨之飛去，馬上就要錄下違規淘汰者慘遭火燒的多角度特寫，不想在全國人民面前丟人的參賽者們頓時人人自危。因此，第二個人開口時，措詞顯然也慎重了不少：“請問與您比鬥的方式是什麼？可以派出魔獸嗎？”

    巡邏隊隊長露出了詫異的神情，“當然不可以——我想桑迪管家應該告誡過你們，風雪山莊內禁止驅使魔獸，違反者將會被逐出山莊。”

    參賽者們：“……”

    不能用寶可夢，讓我們拿頭和你這個冰系能力者打嗎？

    龍星聞言也泄了氣，小聲嘀咕着“這絕對是引誘新手齣戲淘汰的陷阱”，想要拽着同行者們離開。而小夜思索片刻，對少年擺了擺手。

    在寺島姐弟、以及正欲散去的訓練家們迷茫的視線中，她一步步走上擂臺，向對面的人行了個禮。

    “尊敬的魔法師先生，請問我能有幸與您切磋一番嗎？”

    巡邏隊隊長挑了挑眉，“當然。”

    雙方在擂臺兩端站定後，青年彬彬有禮地一伸手，示意冒險者先出招。

    然後，小夜拔出了腰間的鐵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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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劇場：

    冒險者Y向您發起了挑戰！

    對手職業：劍客

    對手等級：？？？

    青年魔法師[LV.20]：……我有種不好的預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