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八章 見王如虎

    “宋家書院？”

    聽到這個詞語的李棟喃喃的唸叨了一句，臉上頓時閃過了一絲詫異的神色，然後扭頭帶着希冀的目光看向宋穆。

    “夫子，難道這才是你的打算？”

    李棟的臉上陡然有了幾分興奮。

    “這天下書院，除了朝廷於各省、道設立的，便是以七大文脈世家私設書院最盛，各個也都是極有名, 其中學子也多以此爲榮。”

    “若是夫子真能設立，憑夫子你的名聲，想來這天下學子都會趨之若鶩，到時夫子你，可真的就是桃李滿天下了。”

    李棟對此似乎已經腦補出了一番宏大的場面，宋穆卻是咧嘴笑着擺手說道。

    “殿下, 沒你想的那麼複雜，我們所做的, 不過是前人栽樹後人乘涼，再說這也非一朝一夕能成。”

    “若無底蘊，何談名滿天下？”

    李棟稍稍冷靜了一些，此刻點了點頭，不過仍舊是有所激動，見證一個書院的成長，就和之前宋穆所說的文脈宋家復興，同樣令人激動。

    況且這兩件事情還被宋穆聯繫在了一起，此刻更令李棟覺得，若能參與到這其中，將來或許也是能以此青史留名。

    “那夫子我們此番便是時不可待，咱們這就回去，先修書，步步而來，我都有些難以想象那天到來的時候, 會是多麼令人激動的時候了。”

    李棟這般說着, 宋穆見到李棟此刻的神情，倒是在心中默默鬆了口氣。

    如今看來，李棟當是放下之前的事情了。

    當下兩人便都紛紛起身，就一同往着外面而去。

    而在要出門的時候，宋穆的目光偶然瞥到了旁邊迴廊上一個正拿着掃帚打掃走廊的年輕人。

    對方雖然背對着宋穆，但是宋穆依舊覺得有些熟悉，此刻頓住腳步，打量了兩眼。

    下一刻宋穆便走上前去，此刻在那麻衣青年的面前站定，宋穆看清楚對方的面容，卻是一愣。

    “王如虎？”

    宋穆如此喊了一聲，那正在掃地的年輕人聽到這話擡起頭來，兩人的目光相接，這壯實的年輕人面色一驚。

    “您是……狀元公……”

    王如虎中等個子，面龐寬厚，眉宇粗壯，但此刻的聲音卻帶着幾分顫抖，似乎有些驚喜，卻又有些緊張。

    這般說着，對方立刻放下手中的掃帚, 就要向宋穆行大禮。

    宋穆卻是制止了對方的動作，此刻一隻手抓着對方的胳膊, 見得對方皮膚黝黑，面容也略有滄桑，卻是面露不解。

    宋穆上一次見到王如虎的時候，還是五年前，那時候對方十二三歲，正是活潑之時，尤其因爲還算聰敏，也在宋家私塾讀書。

    如今的王如虎，算來應當也有十七八歲了，可卻完全沒了當初那副靈動的樣子，此刻身着一身麻衣，腳踩草履，儼然衆人矣。

    “如虎，怎麼你如今，這身打扮？”

    這麼說着，宋穆當下又打量了一下對方的修爲，也是驟然皺了皺眉頭。

    “你體內的文氣已經積累到了頂峯了，可曾參加院試？”

    旁邊的李棟見到宋穆一連串的動作也是看了過來，當聽聞就是這年輕人的父親當初在一處亂墳崗救下了年輕人的宋穆。

    而且這名字也是宋穆幫着取的，如此看來淵源頗深，可如今卻似乎有些出乎宋穆的意料，一時間也是頗爲好奇。

    而王如虎聽得宋穆的詢問，臉上的神色卻是陡然閃呼，然後面露猶豫，才緩緩說道。

    “狀元公，我如今……已經不讀書了。”

    “什麼？這是爲何？”

    “王叔當初可是極力主張你讀書，你如今已經是童生巔峯，何言放棄？”

    宋穆對此頗爲驚訝，這王如虎雖然出身不比他人，但是勝在有一股靈氣，家中又罕見的十分支持。

    這般戛然而止，令宋穆覺得很是痛惜。

    而王如虎此刻表現的倒是平靜，只是看向宋穆說道。

    “我十四歲入了童生之後，就一直參加院試，可是……屢試不第。”

    “而且去年，父親上山尋山貨，卻突遇勐虎，被咬傷手腳撿了條命，直到現在都還臥病在家。”

    “家中弟妹皆幼小，所以我……”

    “王叔出了這等事情？”

    宋穆神色震驚，心中也有些愧疚，這段時間自己回到了石陽縣城之中，便一直忙着張羅宋家書冊的事情。

    又因爲這段時間城中關於自己要去私塾教書的事情，鋪天蓋地的百姓紛至沓來，宋穆也是一直在家避風頭。

    只依稀記得二叔提過一句，但當時自己似乎並沒有過分在意。

    宋穆當下便是抓着對方的袖子，然後開口說道。

    “走，我們這就去看看王叔，若不是如虎你今日在這裏，我竟然對此一無所知。”

    而這時候私塾的一位先生正往着這邊來，與宋穆拱了拱手，又將一吊錢放在了對方的手中。

    王如虎這才解釋道。

    “是宋二爺體諒我家中情形，這私塾和街坊平日的肉食都從我家肉鋪拿，家裏人才能吃飽穿暖。”

    宋穆聽到這話的卻是更是一凜，這王如虎竟然子承父業，繼續做了屠戶。

    並非宋穆覺得做屠戶有什麼不好，可這般一個有些天賦的學子就要這般泯然衆人，宋穆實是覺得痛心。

    宋穆當下便看着這憨厚的少年，沉聲說道。

    “莫要有所顧慮，王叔當初救過我一命，往後你該讀書，還來讀書。”

    王如虎聽到此話也是陡然精神一頓，那眼中也是閃過幾分神采，有些不知所措的點了點頭。

    很快宋穆幾人便到了王屠戶的家中，肉鋪今日還開着，只是生意慘澹，門可羅雀，而且隱隱約約還有一陣熬煮湯藥的氣味傳出。

    王如虎先一步走了進去，然後就朝着裏面說話。

    “爹，狀元公來看您了！”

    宋穆緊接着邁步走了進去，肉鋪過後的院子裏逼仄，王屠戶的媳婦正熬着湯藥，兩個小些的孩子站在一旁，怯生生的看着宋穆和李棟走進來。

    李棟對於這等居所非但沒有嫌棄，竟還四處打量，而宋穆朝着王嬸拱了拱手，便也走進屋裏。

    屋裏傳來一陣響動，宋穆走進門口便見到其中的牀榻上，一個乾瘦漢子正吃力的直起身。

    “狀元公。”

    “王叔！”

    宋穆連忙上前，卻見到往前虎背熊腰的漢子，如今面容枯瘦，頭上還有白髮滋生。

    此刻對方半靠在牀上，雖然似乎先一步用衣物蓋住了身上，可宋穆仍舊看清楚了情況。

    他的一條小腿不見了蹤跡，右手手掌殘缺，正值初夏時節，對方穿着一件薄衣，隱隱還能見到其胸前好幾條猙獰的疤痕。

    面色蒼白的王屠戶此刻見到宋穆看向自己，掙扎着要行禮，宋穆止住對方，沉聲說道。

    “王叔，怎麼會成如此模樣？”

    王屠戶頓時面色一窘，扯了件衣服把傷口遮嚴實卻是擺了擺手，此刻連忙說道。

    “是那日撞了邪，不知怎麼就轉進一處山坳裏，哪知道裏面有只大蟲。”

    “若不是那時忍着痛滾下山，就真的入了那虎口了。”

    王屠戶這般說着，此刻也是有些後怕，但旋即也是強露出個笑容說道。

    “我這條命也多虧了宋二爺，那時給我請了好些郎中，又吃了好些補藥，才保住這條命。”

    “我這肉鋪還能開下去，如今也能喝得起湯藥，都是仰仗了宋二爺。”

    宋穆聽得這話，此刻連忙在牀榻一側坐下，在對方詫然的神色之中握住了對方的右手。

    下一刻王屠戶只覺得身上有一股暖流穿過，往前日日都有抽痛的傷口竟陡然紓解了不少。

    王屠戶滿臉激動，宋穆卻是開口說道。

    “那大蟲或也有了妖氣，藥石難愈，我爲王叔驅了這妖氣，憑您的體格，往後就要好多了。”

    王屠戶聽到這話更是激動，就要強撐着行禮，還喚着妻兒進來，宋穆卻是連忙制止，此刻開口說道。

    “王叔。今日來我還有一事。”

    “就算家中困頓，如虎一步就能入秀才，爲何要就此放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