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囚車入都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芝麻樹字數:2348更新時間:24/06/27 08:13:28
    日當正午,讓這個漸漸變得清冷的天氣有了一絲絲暖意。

    “讓開!讓開!”

    兩個士兵在前面開路,扯着嗓子騎着高頭大馬驅趕人羣,身後一輛囚車骨碌碌地走進了成都。

    一個英武的男子盤着腿坐在囚車裏,他閉着眼睛,神態安詳。

    “這是誰啊?”

    道路兩旁的百姓指指點點。

    “聽說是上將軍張任。”

    “這麼大的官老爺怎麼被抓了?”

    “聽說是上將軍私自出兵楚國。”

    “楚國?那可是三大強國啊,我們要跟楚國開戰了?”

    “是私自出兵!私自出兵!聽說還打輸了,這不,王上震怒,下令把他押解進京。”

    “唉,可,可別打仗才好。”

    “這是你想的來的?得看官老爺們怎麼想。走了走了,繼續做生意去。”

    說快不快,說慢也不慢,押送囚車的隊伍漸行漸遠。兩邊的商販繼續自己的吆喝,駐足的百姓也漸漸散去。

    城門邊上的酒樓卻滿是不平之聲。

    “可恨張公未能成事,難道真是天要亡蜀?”

    一雙拳頭輕輕錘在桌子上,發出悶響,這似乎僅是少年郎們發泄的一絲憤怒。

    舉目一看,酒樓二層上四周零零散散都坐了不少年輕書生。他們原本是在這裏聚會討論時勢罷了,見到張任押解進城只是適逢其會,但士子們無不扼腕嘆息。

    “眼下秦國都打到家門口了!若不是祭酒大人早有謀劃,只怕此刻已經到了綿竹關外,朝堂上那些人竟還在扯張將軍後腿!”

    “如今楚國收拾了劉備,只怕來年就會進犯我大蜀。”

    衆人神色無不沮喪。

    天下變動, 羣雄逐鹿, 這些年輕士子們看在眼裏,急在心裏。

    又一個少年站了起來。

    “我王雖然寬仁,但朝堂上那些人少不得要對張公落井下石。諸位,我等應該聯名上書, 解救張公才是!”

    “對對!聯名上書, 解救張公!”

    “聯名上書,解救張公!”

    士子們羣情激奮, 儼然擰成了一股繩。

    ······

    張任並不知道他的到來給成都城帶來了什麼, 此時他正戴着啷當鐐銬一步步走進了天牢中。接收人犯的獄卒十分客氣,帶他走進了一個收拾得十分乾淨的單間。

    一間寬敞的單間, 大半牢房被木欄圍了起來, 一個一人高的木門打開着,一把大鎖掛在門上。牢房裏有一個寬大的石牀,放了一牀被子。更讓張任詫異的是,牢房裏還擺上了一些木質的桌椅, 早有一人在此等他。

    “法正?”

    張任愣了愣。

    他正是收到法正的書信才決定冒險發兵的, 論起罪來, 法正可是他的共犯, 這個時候法正竟敢來天牢見他, 這實在有些出乎張任的預料。

    不過張任可沒打算把法正拉下水, 在他看來, 他死之後蜀國可就靠法正了。

    只見法正猶有閒暇地拿起酒壺給另一只酒杯倒上美酒, 擡頭對獄卒說道。

    “我和上將軍談一談, 你們到外門等候。”

    這!

    哪怕是祭酒大人的命令,領頭的獄卒也猶豫了片刻才上前卸了張任的枷鎖, 帶人出了門口關上了鐵門。

    “你就不怕別人知道你我的聯繫?”

    張任有些驚訝,打仗他在行, 但搞這些彎彎繞繞的手段他就自嘆不如了。他也不客氣,勁直坐到法正身旁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酒!”

    當然是好酒, 這可是法正找了好久尋來的珍釀,他又給張任斟滿了一杯。

    “幹!”

    兩人舉杯共飲了一杯。

    法正又將酒杯滿上, 放下酒壺才開口道。

    “上將軍, 你爲何不死在江陵?”

    這就是聊天把話聊死了吧。

    張任楞了楞,不知道該說什麼。他抿了一口酒,問道。

    “軍師希望我死在江陵嗎?”

    法正嘆了一口氣,微微搖頭道。

    “我希望你打下荊州。”

    法正的話讓張任的右手不自覺地握成拳頭。

    他何嘗不希望爲蜀王打下荊州?

    只可惜他低估了太史慈, 法正低估了楚國。

    從先鋒軍交手,到他與太史慈的中軍鏖戰, 再到最後的糧草被襲。哪次不是楚軍處於劣勢, 哪次不是楚人困獸猶鬥?

    荊州歸入孫策治下不過兩餘年,可此地將士、百姓向楚之心讓張任也爲之困惑。

    “若能爲我王的霸業鋪路,張任雖死何惜?”

    “奈何楚軍強韌,難以速勝,我王詔令一道接着一道,軍心動搖,又失糧草!我若執意強攻勝算不過五成, 就算成功, 只怕拿下江陵也只剩兩三千士卒,那又有何意義?”

    法正砰的一聲重重地拍在了桌上。

    “愚蠢!”

    “勝利就是最大的意義!”

    “只要打下江陵, 大王必定增兵進攻!孫策只能回師救援,那時他若還有足夠的兵力或可在江東苟延殘喘,若在徐州已經折損大半連江東都要被蜀、魏、漢三家瓜分。天下將是另一番景象。”

    這樣正是法正在信中向他描繪的景象。

    張任嘆了一口氣, 將杯中剩下的酒一飲而盡。

    “軍師小看了楚國。我雖身陷囚籠,卻也從後面的消息中陸續得知,徐漢收縮兵力不戰而失壽春;諸葛亮集中優勢兵力圍追堵截周瑜深入徐州的奇兵卻反被其所敗;季書兵至小沛圍而不打,以攻心之計輕取城池;最後只剩個下邳城,還被世家出賣,開門將楚軍迎入城中,劉備倉皇而逃又被抓回。”

    “孫策十萬大軍北征,不減反增,哪裏有軍師設想的局面?”

    法正聽張任慢慢說完,才講手中的酒一飲而盡,嘆息道。

    “你當時攻打江陵,季書不過是圍困小沛以觀形勢罷了。哪怕你的兵馬都打沒了,只要拿下江陵,大王進兵, 孫策敢不回師?”

    “罷了罷了, 你終究未能盡信於我。事已至此, 再講這些也不過是逞口舌之利。”

    法正站起身, 緩緩走了出去。

    “我會救你出去的。你不該死在這裏, 爲國盡忠者不該死在這座囚牢之中。”

    張任看了一眼法正的背影,又轉過頭看向手中酒杯。他並不畏死,蜀王要殺他,他亦安然接受。

    可張任心裏着實不是滋味。

    他出兵是爲了蜀王,爲了蜀國。他退兵也是爲了蜀王,爲了蜀國。

    他知道法正也是爲了蜀國,二人唯一的區別就是法正遠比張任更加激進,更加乖張。

    砰!

    外門的鐵門關閉,法正走了。

    張任拿起酒壺又給自己斟了一杯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