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九十七章 衆惑全明

    耶律晉本是一錘摟頭打下，可胯下坐騎忽悲鳴一聲倒了下去，他一時間是大驚失色，趕緊腳下用力甩脫了馬蹬，從鞍子上一躍而起，等落地時才看見，剛纔蕭寧刺出去的這一槊根不是對着人去的，而是徑直扎進了馬脖子裏，這時候那馬兒幾聲慘嘶，身子一歪向側邊倒去。

    眼見自己的坐騎慘死，耶律將軍更是氣得三尸神暴跳，怒吼一聲掄大錘就衝了上去。可巧這會兒蕭少俠槊鋒卡在了馬頸骨之間，不但急切間拔不出來，反是被帶得步下踉蹌向旁邊歪去。就在這時，耶律晉的大錘從後面也是到了，一陣勁風只颳得人背脊生寒，駭得他趕忙鬆手棄了大槊，就地一滾才躲了過去，更順勢從背後掣出龍雀刀來。

    耶律晉再見一錘走空，卻是連停都未停，只把腰身一扭再次向着少俠撲去，雙錘高高舉起直往地上還未爬起的人來砸了下去。此時的蕭寧仰面可見兩個偌大的錘頭落了下來，卻是並未立時閃身，只把雙目稍眯，刀尾的雀環在地上一頓，刀尖剎時間反彈而起，如一道利閃般在萬不可能中從兩錘間的縫隙穿了過去，再看時刀刃已沒入了耶律晉的咽喉之中，這正是“雷霆十三式”中的絕境反擊之技“平地生雷”！刀招有言“雷生平地，死中覓活，料敵之外，摧枯拉朽”。

    正躬身砸下來的耶律晉此時眼中盡是不可置信之色，可也只能兩手一鬆，圓圓睜着雙目俯了下來。少俠又自一個旋身讓開掉下來的大錘，剛是鬆了口氣，忽然間就聽四下裏一聲呼喊，再看時圍着自己是十幾支槍尖戳了下來。這下就連起身都來不急了，但見他以持刀的右手爲軸緊撐地面，身形蕩起轉了一圈，在這之中兩腳連出，每一腳正踹在一名兵卒的腳踝之上，剎時間就聽折骨聲如爆豆般響起，四周哀嚎聲一片，十幾人俱是丟了兵刃抱着腳在地上打滾。這招使得乃是“破軍八式”中的“掃寰宇”，戰陣之上最忌倒地，只因到那時人踩馬踏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唯有骨肉成糜，當年金沙灘上三郎楊延安不正是因此命喪。想來當年石刀聖在軍中也對此亦是頗爲忌憚，故而留招有言“彼若伏地，莫辨敵我，以腳連出，先斷其根，則掃清身遭以自救。”

    一招掃清身側兵士，少俠卻是仍未來得急起身，就見又有兩員番將駕馬而來，當先之人用槍，到了近前挺槍直搠下來。蕭寧見狀側身再讓，這槍貼着他肋下刺入土中。就在這時，少俠左手急擡攥住槍桿，猛一發力飛身而起，下一個瞬間已從躺臥之式攀上了對方馬頭，不等來人再作反應，手中刀一橫“電光朝露”，一道寒光自他咽喉抹過，人一歪已落下馬去。

    解決了前面這人，後面緊跟之人也上來了，此人用的是一口刀，見狀口中嗚哇亂叫，迎面是劈了過來。只這些人的武藝哪能放在蕭少俠眼中，就見他腳尖一點馬背先自迎了上去，半空中稍側身形已將來勢讓開，龍雀刀前指一式“駒窗電逝”自其前心刺了進去。

    就在這刀剛把那番將穿了個通透，尚未往回抽之時，倏然間一條紅影從他身後閃了出來，一柄熟悉他墨色短槍對着少俠的肘關節就點了下來！

    “血魁！”不用看清來人的身影，單是見着這短槍蕭寧就知道是誰來了，不由得怒吼一聲。可血魁的這一槍捏拿是得恰到好處，少俠若不鬆手棄刀，右臂必爲之斬作兩斷。

    危機之時猶疑不得，蕭寧也只得鬆了刀柄，腳在馬身上一點向後退去。可血魁那邊得理更是不會饒人，只聽他冷哼一聲，也在馬鞍上一借力，轉身形就追着刺了下去。

    不等蕭少俠落地，這急似流星的第二槍也是到了，半空中無有借力之處，他也只能伸掌橫拍槍桿，再借這點微弱的力道側身去躲。血魁好像早就算準他的應對了，此時短槍挽了個槍花迷住對面的雙眼，左手卻在暗中一抖，袖中軟槍探出頭來，直奔其閃避的方向刺了下去。

    這一招可謂是毒辣之極，人在半空之中能避開一次就不錯了，這第二次可是無論如何也閃不過去了。眼見着不等少俠落下實地那軟槍先就刺上去了，他也只能把牙一咬，再也顧不得其他，只把左手往腰間一按，剎時間紅光暴起，“錚”的一聲彈開軟槍，直往對方面門上撩去。

    這下輪到血魁大吃一驚了，匆忙間挺身擰腰，猛旋身讓開七八尺去，可等落地還是感覺臉上一涼，原來是蒙面的紅巾已被一分爲二掉下來，毫釐之差未曾傷到麪皮。

    只是此時他也顧不得這些了，只與蕭寧二人互相瞪着對方，滿臉盡是吃驚之色，最後齊聲喝道:“原來是你！”

    一聲言罷兩人好像都清醒過來，只是臉上還都寫着不可置信，就見這時場中蕭少俠右手沒有了兵刃，可左手握着一柄暗紅色的軟劍，那劍身微微顫抖着，就似毒蛇吞吐的信子，這劍不少人認識，至少對面這位就是識得，正是血影門中“血聖”的慣用兵刃。再看對面的“血魁”，蒙面巾落下來後也是一張並不陌生的臉，卻是因父之過離了君山的“玉蛟龍”蘇廣源！

    “蘇兄，你……”蕭寧好像還有幾分不相信，看着對面的人想再問上一句，卻讓蘇廣源一聲冷笑打斷了道:“我怎麼了！蕭寧啊蕭寧，你可裝得真像！沒想到今日中原武林聲名最響的年輕俊傑竟然還是血影門的當家人！你可真是瞞了全天下之人啊！當日官道上沒殺得了你，不想今日反成了心腹大患！此刻當是留你不得了！”說着提槍就攻了過去。

    蕭寧忙揮劍招架着，可他劍招怎也不如刀招高明，加之兵刃上又吃着大虧，幾個回合已是落在了下風，卻還是一面應對着一面道:“蘇兄，以你的出身又是爲何屈身待賊！”

    “屈身待賊？哈哈哈哈，誰又是賊！誰又不是賊！你投身了血影門，不也是賊！想那鎖龍寨堂堂皇皇，私底下有多少齷齪事你知道嗎？”露出真面目的蘇廣源此時都有幾分瘋狂了，一對槍舞得似旋風一般，口中卻是沒停，只吼道，“你知道嗎！你知道我當年是受的什麼罪嗎！我母親僅是普通漁家女，只因有幾分姿色被蘇博凱看中收做外室，這才有了我。又因我那所謂的嫡母善嫉，他不敢把人迎娶進門，膽小的他只好把我們娘倆安排在了一個偏僻的漁村之中。在那八年裏，我不知道蘇博凱是什麼人，他更不敢公開身份，所以在村裏聽的也都是大人對我娘倆的鄙夷和辱罵，受的都是同齡孩子的欺辱！這樣的日子我過了八年，八年啊！直到她們都死了，才有了我的出頭之日，死的好！好啊！”說着面容都扭曲了。

    蕭少俠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由得升起幾分憐憫，可這份目光又恰被他捕捉到了，不禁惹得他更是大怒，猛然喝道:“不要用這種眼光看我！你知道我加入血影門幹的第一件事是什麼嗎？就是去把那個村子屠了！屠的是雞犬不留！蕭寧，要不是你壞了我的好事，如今我早就挑起漫天的風雲，早就逐鹿中原創建一番偉業了！”

    少俠聽了一驚，連連讓開兩招問道:“蘇廣源，你到底想幹什麼！”

    “幹什麼！哈哈哈哈！”蘇廣源好似在人前憋得太久了，今日索性把一切都放開了道，“自從我武藝有成就曾想過，下半輩子一定要成就一番驚天動地的大事，一定要做那人上之人，要將所有看不起我、對不起我的人統統踩在腳底下！於是血影來邀我入血影門，我入了！後來陰陽宗招攬，我也去了！只等勢力壯大，我自會將這些個殺手組織握在自己手裏，結果兩次都是毀在你手中！蘇博凱想給我向邢謹提親，我也同意了，因爲我也想要鎖龍寨的勢力，邢謹迂腐，只知墨守成規，鎖龍寨的勢力在他手上只是浪費。可我沒想到那時候就有你從中攪局，說起來我實不該要那面子，把你家老東西給救回去！後來我看提親這條路行不通，就以血魁之名暗自挑唆蘇博凱，讓他心中對邢謹恨意深種，又幫他聯絡了拜火教中有野心之人與江湖上有勢力的豪客以作助力，只等有機會讓其倒反君山，只要殺了邢謹和他那一幫死忠的手下，我再以真面目出來大義滅親，自可收得這一寨的人心，到那時北聯大遼，南結拜火，大宋的江山豈非唾手可得！可沒想到這一切的構想又是讓你給毀了！先是折去了‘百鬼門’這最大的助力，而後更是讓你上君山認了親。我本在湖中安排下了人手，只等到了就將你送下去餵魚，沒想到邢謹這個老閹賊竟將‘青玉令’給了王楚月那個賤人，一路上又是無人敢阻。那可是青玉令啊！三塊玉令他就從來沒想着給我一塊！”

    “原來君山島上那一切都是你演的一場戲！你……你連自己的親生父親和師父都……”蕭寧看着他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現在的蘇廣源，哪還有平日裏的溫潤爾雅，臉上寫的只有野心與瘋狂。

    蘇廣源卻只是輕蔑得瞥了他一眼，手上招式不停，口中接着道:“我就沒這個父親！沒這個師父！你知道嗎，拜火教的人爲什麼能暗中過江並設下分壇？那是我放過來的！就連當時追殺你和餘方舟，也只是給神音教的見面禮而已！通過姓餘的這份投名狀我才真正和神音教搭上了話。其實那日在白虎坡一通名我就認出你來了，本想着暗中出手將你除了，只是沒想到小視了你的武藝，反吃了好大的虧。那次沒拿下你，我回到寨中就把找到你的消息報了上去，更是故意讓雨媗那丫頭聽到你身邊還有美人相伴，想的就是激怒她讓你二人翻臉成仇，到那時我還能再有機會，沒想到等她回來不知道讓你灌得什麼迷魂藥，竟是一心一意的投向於你了！”

    “你！”只此一句是恨得少俠咬牙切齒，猛然間右手一抖三支飛鏢打了出去，卻是對方早有防備，閃身躲了過去，嗤笑一聲道:“蕭寧，沒了大夏龍雀，你還拿什麼跟我鬥！暗器？當年我就見識過了還能無有防備？今日你更休想得逞！用毒？我自有奇功解之，只要不是見血封喉的毒藥，暫損一口鮮血和幾成的功力我就能逼出體外。要知道十年前的武林大會，若不是爲了隱藏身份不敢全力出手，石樂哪能是我的對手！”說着槍招又到。

    “是嗎？”蕭寧一面招架着他的招式，一面不無鄙夷得回道，“以你齷齪之心，豈能明白石幫主的坦蕩之志！就算當日他略遜於你，可這些年下來，你還能是其對手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