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四十六章 字稱明遠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超然字數:3400更新時間:24/06/27 08:13:10
    送走了蘇廣源,巨鯨塢一時間可是羣龍無首,邢瑾只得暫派人手和於彬一起打理。次日一早,其餘四塢的船主也各回了本寨,主寨中也只有薛大可父子留下養傷,邢寨主心情大好,在正廳設家宴邀請衆人,邢、薛、蕭三家盡皆在座。等酒過三巡了,邢瑾輕咳一聲從近從手上拿過一個木盒笑道:“寧兒,你此來卻也受了好大風險,還好如今事都過去了。來,我這裏有一物,今日就交與你吧。”

    蕭寧是一頭霧水,看了自己父親一眼,見他沒有阻止,於是起身拜謝接了過來放在旁邊。邢寨主看着再一笑,示意他打開看看。少俠這才輕輕的揭開盒蓋,就見裏面放着一本冊子,面上書的是三個字《泣血集》!書頁上幾處暗紅,好像真有人將血吐在過上面似的。

    見了此書少俠還不明白什麼意思,旁邊的長齡卻是臉色大變,豁得站了起來,看着邢寨主道:“寨主,此事不可!”

    邢瑾微微一笑,伸手壓了壓示意他坐下,問道:“蕭賢弟,你說這個我不給寧兒,還能給誰啊?”

    “這……”長齡也一時無語了。

    邢瑾在上首嘆了口氣,也是端起杯來飲了一口道:“此物最初我確是打算交給源兒的,可誰知……唉!造化弄人吧!如今我這身邊的還能給誰?善兒?恐怕他也打理不了這個寨子。”

    薛大可好像早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了自己兒子一眼,最終苦笑一聲搖搖頭。

    “那寨主何不交給媗兒?”長齡言道。

    “呵呵。”邢瑾看着他笑了,說道,“給媗兒和給寧兒還有什麼不一樣嗎?”

    長齡一愣,也是尷尬的笑了,卻還是又加了一句:“寨主再從這十二塢中挑選俊傑也無不可啊。”

    “呵。”邢瑾還是苦笑一聲,端着杯道:“外人都看着鎖龍寨一寨十二塢風光異常,可你蕭賢弟也在寨中這麼多年了,曾見過幾個可堪造就的年輕人嗎?”

    “這……”蕭長齡尷尬的一笑,訕訕得道,“也是寨主要求高了些。”

    邢寨主揮了揮袖子,端着杯子道:“如今看來,真還未有比寧兒更合適者。就以他現在的功夫,在江湖中獨當一面都足矣,日後若再參照這集子上所載,比過那嶽長海去也不過指日之間罷了,到時本寨在中原武林……”說着已自哈哈大笑。

    薛大可和蕭長齡都知道他這些年來的心結所在,在旁邊也是苦笑一聲。

    蕭寧看他們說的熱鬧,自己在一旁聽的是雲裏霧裏一般,不由得看看衆人,是滿臉的疑惑。邢瑾看出了他的不解,微微一笑解釋道:“寧兒,不知你可否聽說過,這鎖龍寨在君山立寨本於五代亂世。初代耿寨主爲保洞庭安定,集合一衆漁夫豪強立了此寨。可耿寨主的武藝並不算高明,四下求藝也不過勉強是一流之境罷了,如此一連三代在江湖上也無甚名聲。直至三代寨主姓耿單諱一個忠字,不忿於寨子如此庸碌,壯年之時將寨中事交給了自己的徒弟打理,他則浪跡江湖尋師訪友,遍學武藝。十五年後再回寨內,已是一等一的身手了。可其唯怨自己所學太雜,回來後也未重掌水寨,只將自己與同來的三位好友一起關在後寨之中,全心探討武學了,如此又是十年。這十年中,另外三人陸續去世,等耿寨主將諸般武藝融會貫通,才寫下了這本集子。書成之日,他本人也是心力耗竭,油盡燈枯,最後吐血於書頁之上,撒手西去,後世晚輩爲念及此事,給此書名曰《泣血集》。”

    說到這兒嘆了口氣,呷了口酒才接着道:“耿忠寨主爲了寨中武學,終生未娶,自此後寨中耿姓絕跡,寨主之位不再爲一家所掌,可也是立下了規矩,這《泣血集》只可傳於歷任寨主,不可落入他人之手,子女徒弟皆不可碰觸,而且每任寨主在武藝上若有所得,盡需增補於此集當中,若要傳授其中武藝,也只可身教口授,不可使他人照書修習。更明令限制,非下任寨主繼承之人,不能得傳兩門以上之功法。”

    聽到這裏蕭寧算是明白邢寨主的意思了,這竟然是想把整個寨子交到他手裏呀!急忙間站起身形,惶恐得一躬到地道:“寨主這是何意,小可實在難當重任……”

    “哎——”邢瑾擺擺手打斷了他的話,起身親自將他扶起來道,“如今的鎖龍寨表面風光,可到了這小一輩中,真能在江湖中拿的出手的,媗兒算半個,善兒算半個,以前源兒算一個,其餘不說碌碌,但也無有頂尖之輩。寨上這塊金字招牌,還盡是我等這些人撐着。到現在源兒離島,我已聽你父親提及,你與媗兒之事也算有了眉目,那以後這寨主的位子你不接還讓誰接?”

    “寨主……”蕭寧抱拳剛要再開口,邢瑾反是先拍了拍他的手背笑道:“怎麼,還是叫寨主?”

    “邢……伯伯。”蕭寧臉上一紅,看了旁邊坐的邢姑娘一眼,尷尬的叫聲。

    “哈哈哈哈。”邢寨主暢快的笑着,拍了拍他的肩頭,坐回去接着道,“關於你和媗兒的事,我也知道你從中的爲難,要不是媗兒胡鬧,當初剛得着你消息就想將此事挑明了。王家那丫頭也是個好姑娘,我也不是讓你負她。本來在武林大會上,我是先將這事託付給了駱門主,讓他從中撮合,要是沒有寨子裏這檔子事,是想着年後再去趟太原,找王威商量商量此事。可到如今,也不必再等過年了,趕等着此處的事安頓差不多了,我就起程上太原去,就算跪下求也得把這事給圓滿了。”

    “邢伯伯……”

    “爹!”

    蕭寧和雨媗都叫了一聲,眼圈都是紅了。

    蕭長齡嘆了口氣,也是站起身來一揖道:“爲着小兒之事,着實讓寨主爲難了。”

    邢瑾笑着壓了壓手,讓他也坐下道:“如此賢婿,讓誰家不是去搶,我爲女兒之事上趟太原,也不算丟了什麼面子。”一句話說的蕭寧和雨媗臉都紅了。

    再飲罷了杯中的酒,邢寨主看看少俠笑道:“此間事如今也算了了,我知道月丫頭還在外面,你也是坐不住了,打算什麼時候走啊?”

    蕭少俠端着杯子的手一頓,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讓人給看穿了,不由得看了邢姑娘一眼,略作猶豫道:“我想……明日就出島去。”

    “嗯。”邢瑾對他的打算好像也不奇怪,只是微微點了點頭,雨媗姑娘卻有幾分着急了,看着他道:“不行,蕭大哥,你這身上連毒加傷的,萬一出島……”

    “媗兒。”邢瑾叫了一聲打斷了女兒的話,眼光看過去說道,“月丫頭一時負氣出走已有數日,不找到她你蕭大哥焉能安下心來療傷,你就莫要攔他了。如若放心不下,你也跟去就是。”

    雨媗聽了思慮半晌,最終卻是搖搖頭道:“我還是不去了。”

    蕭寧看着她一笑,再把目光轉向自己的父親道:“爹,我明天就先出島了。”

    “嗯。”長齡若有所思的點點頭,眉頭緊蹙了好一會兒,忽然擡起頭來道,“寧兒,過來,跪下!”

    蕭寧聞言一愣,四下裏的人也盡皆不知道是什麼意思,等少俠真個走到案前跪了下來,就聽父親道:“寧兒,依古禮需二十冠頂加字,這本是年後之事。可既已入江湖,也講不得那些繁文縟節了。明日你這一走,加冠之禮也不一定能給你舉行,今天就當着你邢伯伯和薛伯伯的面,爲父將表字加之於你吧。”

    一時室中之人鴉雀無聲,蕭寧跪在案前滿面肅容,俯身叩首道:“請父親大人賜字。”

    長齡輕咳一聲,目光緊盯着兒子道:“幼時我與你名之爲‘寧’,乃是出自劉安所書《淮南子》中‘非澹薄無以明德,非寧靜無以致遠’之句。本想讓你修身養德,立志求學,他日可身居廟堂,濟世安民。但造化弄人,今日你既已踏上江湖,亦不可忘卻爲父給你取名之意,當除惡行善,護國衛家。”

    “是!謹遵父親大人教誨。”蕭寧再叩了一個頭道。

    長齡點點頭,接着道:“名既出於此,字亦出於此吧,今日我給你取字‘明遠’,盼你日後遇事靈臺清明,行道志存高遠!”

    “謝父親!”蕭寧聽得熱淚盈眶,再叩首道。

    “好,好!”長齡也含着淚上前將他扶了起來,嘆息道,“你母親知道你今日,在天之靈也可是瞑目了。”說着拭了拭眼角。

    邢瑾見氣氛有些悲切,忙端酒起身打了個哈哈道:“好,好!今日蕭兄弟賜字,寧兒成年,此等喜事,當浮一大白!”說着舉杯共邀衆人,道了個請字。

    一時間室中又是熱烈了起來,衆人觥籌交錯直到夜深,才醉醺醺的各自迴轉房中。

    第二日一早,一行人聚在碼頭上爲蕭寧送行,長齡上前拍拍兒子道:“本想着讓你尋到月兒就帶回來,可爲父也知道,你還要去爲你餘伯伯報仇,也就不強求你了。但是行道江湖,千萬不可狂悖,小心作事。”

    “是。”蕭寧躬身應下。

    邢瑾也上前拍拍他,笑道:“賢侄,身上的傷還未愈,此去可不是逞強的時候,見了神音教的人還需躲着些才是。”說着從身後的人手中接過一領純白的狐裘道,“若往北走,天也漸寒了,這件衣服你去帶給月丫頭,也算我的一點心意。”

    少俠接過衣服一看,就見上面根根毫毛晶瑩剔透,無有一絲雜色,當真是千金難求,剛要出聲推辭,後面薛船主看的明白,咧嘴笑道:“寧小子,沒必要爲你岳父省這錢,鎖龍寨中富過龍宮,他不差這點。”

    蕭寧尷尬的笑了笑,俯身拜謝。最後衆人都遠遠的離開,只留了雨媗姑娘在眼前。姑娘紅着臉走上前去,將一支湘妃竹的洞蕭遞過去,再給他理理衣襟道:“蕭大哥,此去你儘管放心,蕭叔叔處有我照顧,可你務必要尋到楚月妹妹。若得她應允,我自是在洞庭等你們;若她不允,我亦當在君山上祝福你們。”說罷掩面轉身,發足狂奔而去。

    蕭少俠一手握着竹蕭,一手攬着狐裘,看着遠去的背影,再感受着那尚揣在懷中,而今才覺得沉甸甸的錦囊,心中一時五味雜陳。這正應了:

    千般情意,報與君知。

    泣淚時、心隨卿轉,笑顏處、盡道相思。

    看風停,只見堤邊,楊柳枯枝。

    弄舟再起漣漪,倩影分離。

    嘆息中、煙輕霧淡,朦朧復、還望歸期。

    自今日,竹淚蕭音,相伴征衣。

    ——兩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