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二百一十一章 紅塵騰龍

    “今日又是如何？”眼見秦門主話說了半截就搖頭不語了，陳道長禁不住追問了一句。

    “今日這落雨隨風二人本是同胞姐弟，又同在唐門習的武藝，此兩件本無大礙。只是觀這唐隨風的身體，唉！”說着又嘆了口氣，才接着道，“都知道這唐門中有‘萬花’、‘千機’、‘百毒’三堂。萬花管教授各種暗器手法；千機研究、佈置和打造各種機關暗器；而百毒專司配置和淬鍊各種毒物。唐隨風這麼多年來執掌百毒堂，看他如今狀況恐怕已爲毒藥所傷，所以就算他內力能與唐落雨持平，就怕體力也難持久，現今嶽長海顯然也有所查覺，所以獨攻其一方。”

    這邊話正說着，那邊形勢已顯現出來了，等鬥到二百餘招上，唐隨風出手依舊迅捷，不過這咳嗽聲也加急了不少。再有個三五十招，他腳下一個踉蹌，身形不由得慢了許多。趁此機會嶽長海欺身過去，一時間放開防守，只靠護身真氣硬擋這雨點般的暗器，手中鞭劈面打下。此時的唐隨風臉上也變了顏色，橫手中柺杖擋了上去。兩下相交“當”的一聲，剎時間火星四濺，大家夥兒這才知道，那柺杖竟也是精鋼所鑄。這兩件兵刃的一碰，迸出來的不僅僅是火花，更有數道寒芒和一蓬綠色的煙霧。可嶽教主好似早有預料，左手大袖一揮帶起一陣罡風，腳下輕點退出一丈多遠，將這番攻勢盡皆讓了過去。嶽長海是退了，但唐隨風也在這一招之下踉蹌後退，不等扶着柺杖穩下身形緩過這口氣來，就見嶽長海去而復返再撲上來，對他頂門就是一掌。唐三長老倉皇間擡手相接，卻又是連退數步，一口血都嗆了出來。

    唐落雨見狀一驚，尖叱一聲：“三弟退下！”兩手箕張將飛過來的暗器盡皆收了回來，腳下猛然加勁，身形閃了出去，同時右手一甩，一匹紅絹從她身後抽了出來，初始時只有尺許寬窄，等展開了卻有一丈高下。唐落雨奔到哪裏，這紅絹就被拉扯到哪裏，等她繞着這擂臺奔走一圈了，四下裏的人只見滿眼盡是紅影，她自己的身影和嶽長海的身影都隱沒其中了，衆人只隱隱從這絹作的圍牆中聽到暗器呼嘯和兵刃交擊之聲。

    “十丈紅塵！”這次說話的是侯常發，侯莊主看着臺上喃喃的道。

    “什麼是‘十丈紅塵’？”蕭寧就站在他旁邊，不由得問了一句。

    侯爺擡頭看了看唐倩倩，沒有接着說下去。到這會兒老師太好像壓下了傷勢，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招招手將蕭寧和楚月叫到了近前，握着二人的手說道：“一切皆是緣，一切皆是命啊。月兒，爲師收你入門時就曾說過，暗器之術兇險，能發卻難收，殺機太盛，出則無悔。故爾只傳了你一套寓攻於守的‘慈心劍法’，加之你修習的‘雲龍大八式’攻勢凌利，我本以爲你行走江湖已經夠用了。可沒想到你也終學到了這‘長河劍法’。”

    “師父，”楚月咬咬嘴脣，一陣爲難的說道，“您……您……也會‘長河劍法’？”

    “是啊。”老師太眼望前方，好像陷入了追思，緩緩的道，“我生在兵荒馬亂之時，孩提時父母早亡，兄弟姐妹也盡皆離去，一直乞討爲生，後來就碰見了我的師父。師父本是伶人出身，因不願委身於紈絝，遭人陷害流落江湖。她老人家收我之後傳下九式劍法，名字就叫‘長河’。曾言道這劍法傳自公孫大娘，爲前唐大派‘五音坊’不傳之密，本有二十四式。後‘五音坊’傾覆，劍招逐漸失傳，到她這裏只剩九式。可就這九式劍法，待我習成之時也足以在江湖中立足了。及至後來我皈依仙霞，再將這九式化於‘仙蹤劍法’之中，才得大成，只是一直未曾示人。”

    說着手伸入懷中掏出一個薄薄的包裏，接着道：“當日不願傳你，可自你下山以後，前思後想不忍這套武藝失傳，這才又欲尋你。今日既已見你劍法大成，爲師心中也就寬慰了。”

    話未落卻將包裏遞向了妙音，言道：“得浮慧師太渡化，在門中洗去了這一身殺孽，一直未有報答門中之時，這就是我這一生所學，更有將這九式化於本門劍法後的招式心得，就交給你帶回門中吧。”

    “師伯！”妙音雙手合什，一時不敢去接，惶恐的道，“小師妹既是您唯一的入室弟子，此物理應交於她才是。”

    “拿着吧。”嵐心師太微笑着搖搖頭，“以今日你小師妹的所學，他日成就必在我之上，這些對她無甚大用，還是你放在門中留個念想吧。”

    “阿彌陀佛。”妙音師太這才深施一禮，雙手接了過來。

    看臺上交待着事情，西面高臺上商長老也說話了：“‘十丈紅塵’！難，只憑這‘十丈紅塵’唐落雨恐怕贏不了。”

    “什麼是‘十丈紅塵’？”邢寨主身後立着的姑娘也很好奇，微微俯身向着自己的父親問道。

    “這個你還是去問你商伯伯吧，若論對天下武學的瞭解，能出你商伯伯之右者也無有幾人了。”邢謹也略略側身笑着道，“商兄，孩子們問，你就給講講吧。”

    商長老看了一眼擂臺上仍未散開的布幕，點點頭道：“‘十丈紅塵’是唐落雨的成名手法，說的就是這道紅幕。唐落雨將這道紅幕圍成一座迷宮，把人困入其中，且用獨門祕技維持此幕不倒，更如活水一般流動循環，所以這紅幕之後的迷宮也無定型。她則隱入其中隨時可以出手偷襲，在這迷宮中就是她的一番天地。三十年前她就是以這套手法，在那界武林大會上一戰成名。”

    “啊！”那邢姑娘好像也是吃了一驚，不禁問道，“都如了得了您怎麼還說她要贏不了。”

    “難！”商長老搖搖頭，“你看着吧，我想嶽長海不會循規蹈矩，他的武藝遠高於唐落雨，走的一定‘一力降十會’的路子。”

    “商兄是說嶽長海要硬闖此陣？”邢謹聽了也禁不住皺起眉頭問道。

    商長老又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到了這會兒紅幕裏聲響驟急，大家夥兒都知道勝負就要分出來了。果然，陣中忽有聲聲裂帛之音響起，從外面看去那紅幕劇烈的抖動起來，不大時候最外面一層又一聲脆響，陡然間撕開一道一人多高的口子，嶽長海持鞭闖了出來，回身掃掉了追出來的幾枚暗器。

    這一下那矗立的紅幕也如泄了氣的皮球一般委頓了下去，此時才見唐落雨就站在擂臺中間，頭髮披散，臉色蒼白，嘴角掛着一絲血痕。

    “哼，自不量力！”嶽長海鄙夷的看了她一眼。

    “呸。”唐落雨也不答話，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眼中精光暴長，猛然間手再揚起，一道暗金色的光芒飛了出來，緊接着雙手連甩，又有八道同樣的金光被甩了出去。

    “九龍馭天！”看臺上幾聲驚叫響起，秦門主豁得站了起來，商長老和侯莊主也張大了嘴巴。

    王門主也是瞥了一眼旁邊空着的交椅，喃喃的道：“這到是‘倦鳥歸巢’的最高境界，可惜你看不着了。”話語當中不無調侃之意。

    幾個年輕人眉頭皺的更深了，都是一頭霧水。蕭少俠凝目看去，就見這九道金光原來是九隻圓盤，每只不過四寸大小，四周磨得鋒銳異常，在空中“嗡嗡”的轉着，劃出道道孤線直奔嶽教主而去。

    “‘九龍馭天’，這套手法恐怕得有好多年不曾現世了吧。”侯常發目光直直的盯着擂臺，輕輕聲道。

    “得有六七十年了吧。”賀成在他旁邊長出了口氣，應了一句。

    “是七十三年了。”唐倩倩瞥了二人一眼道，“自打我的曾祖父，本門前代掌門唐千秋去世之後，再也無人練成這套手法。雨姑姑也是苦研三十年才勉強掌握。兩位有話直管說，唐門沒有那麼小氣，不會因爲幾句江湖傳言就怪到兩位頭上。”

    侯常發和賀成聞言都看了唐掌門一眼，沒有接話。

    楚月這時看了唐倩倩一眼，遲疑的問道：“小……姨，這‘九龍馭天’到底是一路什麼樣的功法，我怎麼從來沒聽孃親說過。”

    “這套手法是門中‘萬花堂’中供奉的鎮派之技，向來不示外人，你母親不知道也屬正常。”唐倩倩轉過頭來看着她，溫和的道，“說到底這其實也就是‘倦鳥歸巢’的最高境界。像你小表妹剛纔用的手法，還需借對方的格擋之力才能往復進擊，若敵手躲閃則一無用處。而這套手法則是將自身內力蘊於暗器之中，一擊不中回身再擊，兩擊不中自行返回，就算這其中有人格擋，也不會使暗器脫出掌控。返回之後出手的人只需再注入一道內勁，又可進擊一個來回，並且每注入一道內力，暗器就會加快一分，到最後讓人躲無可躲。這種手法至今最高者也就控制九件暗器，所以被稱作‘九龍馭天’。”

    “竟如此了得！”姑娘也是驚了，瞪大了眼睛道。

    “可這套手法修習起來也是甚難。”唐倩倩苦笑一聲，搖搖頭道。

    “爲什麼？”王姑娘又有幾分好奇。

    “首先，打造這門手法所需的暗器對材質要求太高，稍差一些蘊含不了幾道內勁就會炸裂開來。爲了雨姑姑這九道‘碎空碟’，窮盡了門中三十年之力，用的是和天醫門那兩件鎮派之寶一樣的材料，只是配比不同罷了，這還是最好做到的一點。”

    周圍的人聽了都驚得張大了嘴巴，楚月更是瞪着眼睛看着她，等着她說更難的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