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望海潮·入江湖 第一百九十九章 至今日未忘尊卑

    本來蕭寧對來人一直是存着戒備的，可一直沒感覺到唐倩倩的惡意，心也是慢慢放了下去。不想突如其來的有這一拍，等少俠再次急提真氣意欲阻攔，唐掌門的手已是收了回去。

    唐倩倩似有所覺，斜眼瞥了他一眼，後邊那個老嫗手指也是動了一動，唯有那老叟頓了頓柺杖，又咳了兩聲，這才都平復下來。

    上前一步再拉起楚月的手，唐倩倩這才回頭對着駱義道：“駱門主，我看咱們兩派都在這兒吧，我還想和我這外甥女好好聊聊。”

    “好，一切隨唐掌門意。”駱義此時看出這一行人是皆無惡意，也就順水推舟的應了下來。

    也沒多遠，兩派之間也不過隔了七八步，或坐或站，就在這時，又一個青衣道童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略略平復了下急促的呼吸才來到唐掌門處施了一禮道：“唐掌門見諒，鬆明師叔說只因他一時失誤，未曾遣人迎接掌門，還請掌門移駕前排。”

    “去去去，”唐倩倩連看都沒看他一眼，揮了揮手道，“我們在哪還用純陽宮個小道士來安排，別來攪和我。”

    “這……”剛來的道童和還沒走的那位對視了一眼，都是搖了搖頭，只得退了回去。

    “尊卑貴賤，原來這一切在這羣道士眼裏還是看的那麼重。難道他純陽宮還真把自己當成當年那個御封敕造的道宮了。”“散金侯”看着下去的兩個背影，話語中又帶上幾分鄙薄了。

    唐倩倩聞言不禁擡頭看了他一眼，點點頭說了句：“這位先生的話到有幾分道理，不知如何稱呼？”

    “不敢，在下侯常發。”侯莊主抱抱拳回道。

    “原來是‘萬金山莊’莊主，難怪看的透徹。”唐倩倩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說別的。

    侯常發這一番話老一輩的都聽的明白，可這些年輕的就不明所以了，蕭寧就先忍不住了，輕聲對着駱義問道：“駱伯伯，什麼御封敕造，這純陽難道和朝庭還有什麼關係？”

    “這個我也不得其詳，你要想知道還是請教一下侯莊主吧。”駱義捻着須髯搖了搖頭，笑着看了侯常發一眼道，“說段軼事，侯莊主不會也要收銀子吧。”

    “哪能哪能，”侯常發也是笑着連連擺手，“鄙人就是再愛財，也不能拿這些到處都能打聽到的消息來換錢吧，那不是砸自己招牌嗎。”說到這兒輕咳一聲，略作沉思才接着道，“要說這純陽宮和朝庭有關係，還真是，只不過不是本朝罷了……”

    從他一番話語中衆人才得知，原來這純陽宮實是起於前唐玄宗年間，“韋後之亂”李隆基流落江湖，登位之時除了有丐幫相助，更有一謝姓道人助力甚大，玄宗登臨大寶，只因丐幫出身低賤，分下些賞賜後實難令其顯露人前，最終不了了之。可這道人李隆基卻將其尊爲國師，就在長安城外建觀供養，名叫“承天觀”。後純陽子呂洞賓遊歷長安，曾掛單於此，更有言其得鍾離權指點，亦於此處登臨仙境。而這呂純陽被尊爲“劍仙”，其劍術自然了得，最後也是留於觀中。萌其餘蔭，承天觀大爲發展，一時風頭幾欲蓋過有救駕之功的少林去。唐末之時，黃巢叛亂，後又有朱溫屠戮李姓宗室，僖宗暗中遣人將皇室一支送入觀中託庇，承天觀爲保皇家血脈不失，先於朱溫火焚了道觀，舉派遷往華山，改名“純陽宮”，並在此置下了大片田產。五代天下大亂之時，純陽宮鎖宮近百年，每年只暗派弟子下山，在流民乞兒中挑選有資質者收爲門徒，因此一場亂世下來，這一派不但未經刀兵，更是得以閉門精研武學，廣育新秀，而今重開宮門數十年，竟又可與少林並駕齊驅，不單是宮主白雲真人內功之深，當世罕有匹敵，座下四殿之主也是罕有的好手。現下江湖中知道的是宮中有“白、玉、鬆、青”四輩人，“純陽六子”正是二代弟子。

    “原來如此。”聽了此言，在場之人無不暗暗點頭，紅梅卻忽然插了句話：“如此說來這純陽和丐幫應該走的很近了？”

    “嗤，”還是“散金侯”冷笑了一聲，“據傳說當年的承天觀就以正統自居，沒把天下任何幫派看在眼裏。更何況這遷居華山閉關百年，兩家已是淡如清水，唯一有聯繫的，想必只有丐幫歷代幫主腰間圍的龍鞭和純陽宮主手中的純鈞劍了吧。”話語中又透着幾分世態的炎涼。

    這邊的話還正說着，不遠處的忽然一聲佛號傳來：“阿彌陀佛——”

    只這一聲，在這霜寒將落的西北仲秋天氣裏，就像吹進來一縷溫暖的春風；又似刺破了陰䨪的暖陽，照入衆人的心中，只讓人說不出的舒適。在場的哪個不是行家，從這聲佛號裏足以判斷出來人不但功力高深，佛法更是精湛，紛紛側目看去。就見來是一個老尼，緇衣麻鞋，斜披一領灰布袈裟，胸掛佛珠，背插寶劍，從臉上看已是皺紋堆壘。此時雙目輕垂，只從兩道輕開的縫隙中露出柔和的光芒，手中輕輕轉着一串念珠，足下似乎點塵不沾一般，緩緩的飄了過來。

    見了來人反應最快的是楚月，小丫頭已是滿臉震驚的先自站了起來。緊接着駱義、邵紅梅、侯常發、賀成，就連唐落雨、唐隨風二人都紛紛起身肅立，只有唐倩倩還是一臉的奇怪，直到唐落雨躬身在她耳邊輕聲說了一句，這才滿臉驚訝的站起身來。到這會兒王姑娘早就搶上去了，離着老尼還有三四步遠便“撲通”一聲雙膝着地，聲音中竟然帶着幾分驚喜的哭腔道：“師父！徒兒見過師父！師父您怎麼來了！”

    “癡兒，”老尼上前一步攬起姑娘來，微微笑道，“都見着爲師了，又何必落淚。”

    姑娘這一聲“師父”，衆人可都知道來的是誰了，等師徒二人再往這走，其餘人卻紛紛跨上一步，皆是躬身爲禮道：“晚輩見過老師太。”

    “阿彌陀佛，罷了，罷了。”嵐心師太頷首還禮，口喧佛號溫和的笑道，“貧尼方外之人，當不得諸位如此大禮，都快快請起。”

    大家夥兒這才紛紛起身，老師太再含笑打過招呼，才由楚月扶着往神刀門之處走去。就在這時，一個中年道人，身着黑色道袍急匆匆跑了上來，見了老師太當頭就是一禮，口中告罪道：“無量天尊，松明見過師太。小道恭添爲此次大會的知客，一時疏失，不知老師太屈駕到此，罪過，罪過。還請移佛駕前排就坐，也好讓後生晚輩多聆聽教誨。”

    嵐心師太亦是含笑還了一禮，輕輕搖首道：“阿彌陀佛，道長不必掛念貧尼，老尼來此也不過是看看我這徒兒，在何處都是一樣。”

    “這……”松明道人一愣，最終也無可奈何的道，“那好吧，還請老師太稍待。”說着向後一招手，不大時候有人擡了一張紫檀木交椅和兩張圈椅過來，就擺在了這第七層上。

    到這時松明才對着衆人再施一禮道：“如此就屈就老師太和兩位掌門了。”

    “嗯。”嵐心師太微微頷首，駱義和唐倩倩也開口稱謝，這才算將那道人打發走了。

    等到嵐心師太落了座了，楚月卻是又跪了下去，含着淚道：“師父，徒兒給您老人家請罪。”

    “還有何事需得如此，起來說吧。”老師太還是一如既往的慈善的說道，一隻手握住姑娘的玉臂就要把她拉起來。

    楚月卻是不肯，頭搖的跟撥浪鼓似的道：“師父，徒兒把您賜下的‘斷離’劍給弄折了。”

    “嗯？”聽了這話老師太第一次微微一愣，手上也是頓了一頓，不由自主的問了一句，“那劍……”

    早在楚月叫出師父來，蕭寧心思動的快，就讓人去馬上取那一直用布纏着的斷劍了，這時剛好拿來。聽到老師太一問，趕緊上前一步“撲通”跪下，解開布條雙手託過頭頂道：“老師太，此劍之折全因月妹妹爲救小子而起，老師太若要責罰蕭寧願一力承擔。”

    嵐心師太輕輕取過寶劍抽了出來，看看斷痕伸手摩挲着，眼中似有一絲追憶，一絲失落，一絲嘆息，最後仍是化作一片清明，微微一笑還劍入鞘，俯身把兩個人扶起來道：“罷了，萬般皆由天命，想是這劍前半世飲血過多，至此終需報還了，怪不得你們。”伸手把劍再遞向姑娘道，“願意留個念想就留在你這兒，不願意就尋個地方幫爲師葬了吧。”

    等楚月接過去，再側頭看看蕭寧，含笑道：“你就是蕭寧，那幾年這丫頭常提起你。”

    “正是晚輩。”蕭少俠紅着臉再施了一禮。

    老師太拿手輕拍拍他的手背笑道：“小小年紀已是英華內斂，卻又不驕不躁，在這年輕一輩裏也確是罕世之材了，把這丫頭交給你，我也就放心了。”

    “師父——”這下輪到楚月姑娘羞紅了臉了，臺上衆人見之無不莞爾。

    這邊衆人笑意未泯，忽聽臺下一片譁然，大家一齊低頭看時，原來是三門四派之人已有到場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