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不知未來

    掛掉電話後。

    周奇頓了一下，放下手機，默默順着路朝前走。

    寬闊大路車流不息。

    身邊不時有人來往，或電動車經過。

    昏沉天空下，涼風一陣一陣，吹的樹葉譁譁響，

    周奇看了眼自己胳膊上的雞皮疙瘩，沒什麼反應。

    嘩啦。

    不遠處，幾輛停的歪歪扭扭的共享單車被吹倒。

    一旁有個正在掃碼的年輕人看都沒看，自顧自騎上了已經解鎖的車。

    但他似乎猶豫了一下，兩秒後，又從車上下來，把倒下的共享單車都扶了起來。

    “……”

    周奇沒有任何遲疑的越過對方，也沒有伸手幫助他。

    此刻，他心裏泛起說不清的意味。

    是在打了兩個電話後才有的。

    說起來，

    他們一家四口中，每次末日只有他能活的長，其他三人總是很快就死掉……

    而他們和黎清的問題一樣。

    太容易感情用事。

    先不說性格感性的媽媽和妹妹，就說看起來沉穩冷靜的周父，就連他也是也及其注重感情的，每次都被粒子感染，很快就變成了怪物……

    所以，這麼多次末日以來，周奇對他們早就沒什麼感情了。

    嗯，

    不能說沒感情，應該說，沒有“期望”。

    不注入期望，就不怕失望。

    而現在，他在試圖把藏起來的那份期望給挖出來。

    雖然，他都不知道已經埋到哪裏去了……

    “嗡——”

    就在這時，電話響起。

    周奇一看，備註馨兒小可愛。

    是他的妹妹。

    他選擇接通。

    電話還沒放到耳邊，就聽見氣呼呼的聲音響起：“混蛋周奇！爲什麼不給我打電話！爲什麼不回我消息！我聽媽說你給她打電話了，第一時間就和老師說出來接你電話，結果等了半天，你竟然不給我打！你太過分了，就這麼對你的妹妹，啊我知道了……愛消失了對不對？嗚嗚，你變了哥……你不愛我了……”

    周奇聽着電話那頭嬌甜軟萌的聲音，還有那可可愛愛的內容，嘴角不自覺咧了咧。

    “愛的。”

    “額，啊，啊？”周馨還在演的正嗨呢，被周奇兩個字說卡殼了。

    周奇語氣認真道：“我說，你是我妹妹，我當然還是愛你的。”

    “哼，哼……”周馨哼哼了兩聲，“算你識相……”

    “快高考了吧。”周奇給一個按了喇叭的電動車讓了路後，隨口問道。

    “額，怎麼突然說到這麼嚴肅的話題，”周馨語氣一下就弱了下來，不過還是扭扭捏捏的迴應：“還有一週嘛。”

    “好，加油。”周奇鼓勵道。

    “哈？就這？”周馨語氣一下又不滿起來，開始咋咋呼呼的嚷嚷起來，什麼“太敷衍了啊”，“你會不會聊天啊”，“我的哥哥是個直男”之類……

    但說着說着，她竟不知不覺就笑起來，終於，她忍不住好奇道：“哥，你真的給國家立功啦？”

    “嗯。”

    “到底怎麼回事啊？能不能和我好好講講？”

    “等我回去再說。”

    “周奇！”電話那頭又不樂意了。

    周奇疑惑：“怎麼了？”

    “……嗨呀，氣死我了！”周馨聽起來十分生氣，“你好煩……你笨死了！”

    “哪裏笨了？”

    “就是笨！你……你說！黎清姐明明喜歡你，但你是不是忘了她說她大學畢業前不談戀愛的？你還非要朝她表白，還怪人家拒絕你！你簡直笨死了！”

    “這樣啊。”

    “哼哼，還是得靠我，你聰明可愛的妹妹，幫你擺平了那些事情，還幫你教訓了那個林瑞一頓……你還不趕緊謝謝我？”

    “……”周奇停下腳步，“教訓？”

    “他，他……額，”周馨發現自己說漏嘴了，只好有些心虛道：“他又想騷擾黎清姐，還罵我，被我打了一頓……”

    “你沒事吧？和爸媽說了沒。”

    “沒有……我沒敢說……但是，但是，被黎清姐擺平了，說起來，我都不知道，黎清姐原來那麼厲害！她對林瑞父母說的話特別狠，但他們對黎清姐竟然畢恭畢敬的……”

    說到這裏，周馨的語氣突然故作老成起來：“哥，妹妹已經把路都給你鋪好了，你一定要追上黎清姐呀，這樣的話，咱們兄妹以後可就享福了……”

    “……”周奇沒說話，只是邁步繼續走。

    自己在治安局呆的一天時間裏，好像發生了好多事啊。

    電話裏，周馨還再說着。

    說昨天因爲周奇的事，他們一家人急得什麼樣子，然後說來到中海大學後發生了什麼，還有蘇教授有多厲害，又說回去之後今天發生了什麼……

    但說了好半天，終於反應過來，似乎有什麼不對勁，於是問道：“哥，你在聽嗎？”

    “嗯，在聽。”周奇應了一聲，但又突然沉沉吐出口氣：“馨兒，我想你了。”

    “啊？”電話那頭一下子又卡住了。

    也許是因爲周奇這次的語氣很認真。

    氣氛一下子沉重了不少。

    好久之後，

    周馨才小心翼翼問：“哥，你怎麼了？”

    周奇平靜迴應：“沒什麼，好了，就這樣吧，你高考前我會回去一趟，有什麼事見面再說吧。”

    “……”電話那頭沒有立刻回話，只是低低的哦了一聲。

    這時，周奇聽到，電話那頭好像有人在叫周馨，

    似乎是她的同學。

    接着，周馨應了一聲“來了！”，

    周奇聽到，她的聲音有絲絲顫抖……

    接着，她急急的甩下一句：“哥我掛了，老師叫我回去了。”

    “……好。”

    電話掛掉。

    周奇隨意看了一眼屏幕，

    這段時間，手機已經收到了一些新的信息。

    但他並沒有點進去，而是默默把手機收了起來，繼續朝前走去。

    ……

    這一走，就是兩個多小時。

    周奇不知不覺從西區治安局，跨過近十公里，來到了中海中部偏北的註明地標——明晏湖，

    並踏上了人來人往的大橋。

    當走到橋中央的時候，他停下了腳步。

    不時有風吹過，樹葉嘩啦作響。

    近處遠處都有喧囂車流。

    他靠到護欄邊上，看着不斷泛起波瀾的水面陷入沉思。

    其實，他想要“單獨待會兒”的目的，是想到處看看，去最後確認一下，末日到底來沒來。

    但看了這麼久，他又突然感覺沒什麼意義。

    一切的關鍵點都在於末日到來的那個時間點，在那個時間還沒到之前，他可以用千百種方式去驗證，去肆無忌憚的發瘋，因爲他所做的一切都有個堅挺的理由。

    但現在，那個時間已經過了，末日沒來。

    他沒有理由了。

    “還是別想了吧，也許，那個創造末日遊戲的存在，恰好把這個bug修復了……”

    周奇扶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這個時候，他突然在平凡的社會中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

    整個世界就好端端的擺在自己眼前，無論怎麼看都沒有任何異樣，

    他感受到的一切都是正常的，他的內心也因此十分寧靜安然。

    但他就是有一絲不對勁。

    如果不是腦中的記憶還歷歷在目，還有應對多種環境的“錨”都沒有出現異常反應，他都懷疑自己陷入了某種沒見過的幻境區域。

    可是……

    他卻不知道該怎麼辦。

    雖然和劉局長等官方人員都有強調過，末日不一定是真的不來了，可能換了種形式之類，

    他也額外提供了一套更改國民素質的政策，作爲以防萬一。

    所有人都說一定認真對待。

    但，周奇知道，沒有人會再放心上的。

    就連他自己都不想在意了。

    此時此刻，

    距離那個關鍵的時間點已經過去了一整天，他已經對有關於“末日”的一切產生了厭惡，他很想把末日從自己身上抽離，想快迴歸到普通的生活裏面去。

    就像，他之前在治安局裏想的那樣，想放鬆下來，想去找回感情……

    可剛剛的幾個電話卻又讓他發現，自己就連和身邊的人說點好聽的話，都無法自然的說出口，甚至要思考該用什麼語氣，用什麼詞更適合……

    “嗯……也許，還要適應一陣子吧……”

    周奇長長的嘆息了一聲。

    天色愈暗。

    時間再度臨近傍晚，晚霞艱難的穿過灰濛濛的烏雲，把天邊染出一片淡淡的橘紅。

    這是“末日”沒有降臨後的第二天，

    他……

    不知道未來會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