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對峙

    廢棄工廠內。

    雜草叢生，地面到處都是破碎的水泥、板材，

    離遠看時還有點蕭瑟的美感，

    但離近了看，就只剩下腐朽和荒涼。

    幾名警察正面走來，一邊走，一邊打量着。

    爲首的警察年長一點，看起來穩重，眼睛深邃，氣勢比較內斂。

    他不斷觀察着地上的痕跡，終於，他停下了腳步。

    看着不遠處空蕩雜亂的廠房，

    他沉吟了一會兒後，拿出喇叭喊道：

    “周奇同學，你的家人非常擔心你，他們已經在來往中海市的路上，希望你可以出來談一談，親自告訴他們，你沒有做什麼傻事，讓他們放心……”

    另一邊，

    周奇聽的真切，但沒有任何迴應。

    只是手裏把玩着水果刀，心想這警察真會唬人，他們都已經跟我說了在家裏好好呆着了……

    哦，不對。

    周奇突然想到，自己這次重生回來是末日一個小時前，

    而在原本最初的那條正常的時間線裏，他這個時候確實因爲表白失敗等種種原因消沉了一陣子，即便沒有主動告訴家人，但家人也通過其他方式瞭解到了他的問題，所以……

    所以，家人現在對他本就應該處於一種擔心的狀態，無論他說什麼，做什麼，都有可能被當做精神不正常，真大老遠的跑過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算了，過來就過來吧，在路上沒準比在家安全。

    周奇想到。

    另一邊，年長警察試探性的往前走着，繼續說道：

    “周奇，你現在所做的一切還未構成嚴重的犯罪行爲，你現在放棄抵抗，自己走出來，將得到最輕的量刑，如有特殊原因，甚至可以不用監禁拘留，你很快就可以回到學校繼續學習……但你要是繼續錯下去，誰也幫不了你……”

    周奇聞言不知作何表情，

    還是這套說辭，聽了八百遍了。

    他以前在類似的，大大小小的事件中，遇到過很多次這種場景，

    有時，也真的覺得沒必要抵抗，於是就真的放下武器投降了，但結果肯定不像對方說的那麼好，往往都是被一幫人衝上來按在地上，又或者是被一槍打倒……

    不過那些都不重要，現在末日馬上就來了，他可不想再浪費時間在和這些警察耗下去。

    他直接張口道：“你們來之前沒瞭解情況？我是出來避難的，不是綁架。”

    “……”

    廠房外，幾名警察互相對視了一眼。

    匪徒的位置確定了，

    而且能交流，

    這是好事。

    頓了頓，年長警察繼續道：“周奇同學，你可能還不知道，你發送的那些消息已經得到了重視，通過你所提供的信息，外界多個領域的科學家早已經展開調查，的確發現了一些可能導致末日的誘因……周奇同學，只要你願意放下武器，國家會記住你的功勞……”

    一邊說着，他一邊朝廠房內邁入，

    同時他心裏計算着，另一隊警員也應該到了位置……

    就在這時，

    砰！

    咚！

    廠房內突然響起了結實的碰撞聲。

    乾脆利落的打擊，

    以及重物倒地的聲音。

    年長警察知道，事情應該結束了。

    就準備邁入廠房。

    然而，下一秒，

    一個年輕的聲音從內部傳來：

    “騙人，末日的爆發根本沒有誘因。”

    ——

    “還有最後兩分鍾。”

    廠房內，周奇拍了拍手，看着面前幾名手腳被捆住並分散在各個位置的警察們，滿意的點了點頭。

    “好了，各位，我可能有點冒犯了，但這樣確實能保證你們的安全，一會兒你們會感謝我的……”

    但很顯然，他說的話沒人當真。

    幾名警察，都在用憤然的眼神瞪着他。

    倒是之前年長的那位很冷靜，他默默的打量着周奇，良久，他說道：

    “看得出來，你的確沒有想傷害我們的意思，現在，我有點相信，末日是真的了。”

    這話引得其他人紛紛側目。

    而周奇打量了他幾眼，突然若有所思道：“我想起來了，你是張顯生。”

    年長警察沉穩道：“對，我是。”

    “抱歉，剛剛沒認出來，冒犯了。”周奇看着他，神色有些唏噓道：“在末日中，您是我爲數不多欽佩的人物之一了，總能很快適應，並帶着一大批人活下來，我還跟你合作過幾次呢……但可惜，您好像是有什麼病，胃癌還是什麼來着？很少有活過半年的時候……”

    其他人眼神立馬就不對了，下意識看向張顯生，等着他反駁。

    張顯生卻並沒回話。

    沒有矢口否認，也沒有表示肯定。

    只是沉默。

    周奇饒有興致繼續道：“這次碰到也是有緣，要不咱們再合作一下？那女人大概率會變成怪物，還是您靠譜一點，嗯，而且，你的病我還是有辦法治一下的，多活兩年不是問題……您覺得怎麼樣？”

    “……”張顯生眯起了眼睛。

    但依然沒有回答。

    周奇也不在乎，他再次掃視所有人，開口道：“還有一分鐘，各位，我知道，你們可能無法想象，爲什麼會突然爆發末日危機，而且爲什麼又聽起來那麼兒戲，

    但很遺憾，重生了這麼多次的我也不知道爲什麼，這或許是我們在宇宙中所處的位置發生了一絲微小的能量漲落，或許是高維生命給我們開的一個小玩笑，又或許，是我們這本就被神創造的世界支撐不下去了……

    但其實，無論什麼理由都好，我只想說，末日，字面意思，是世界的毀滅，是文明的終結，以我們人類的身份，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努力的活下去……”

    周奇一邊說着，一邊走向角落裏的蘇知雲。

    此時她側靠在牆角，低着腦袋，一動不動，看起來像睡着了似的。

    所有人都看到了周奇拿在手裏的水果刀，都緊張起來，大聲道：

    “把刀放下！”

    “住手！”

    “不要衝動！”

    “……”

    但顯然他們無法阻止，

    只能眼睜睜看着他把刀刃對準了蘇知雲的脖頸。

    這時，

    蘇知雲睜開眼睛看着周奇，

    那雙眼睛裏竟見不到一絲害怕，只有如水般的深邃與寧靜。

    周奇突然有些認真道：

    “蘇教授，作爲同胞，我由衷的希望你這次能以人類的身份活下來……但如果你成爲怪物，我會第一時間殺死你，保證你不會感覺到任何痛苦……”

    話音未落，

    突然，

    周遭的環境突然黯淡了幾分。

    一股涼意席捲。

    所有人都感覺到了一種心悸，紛紛緊張起來。

    但周奇的眉頭卻是皺起。

    時間已經到了？

    怎麼……沒有那種感覺？

    眼看蘇知雲並沒有變成怪物，一雙漆黑瞳孔還是靜靜的盯着自己，周奇放下匕首，起身，後退。

    在轉頭看向其他人的時候，他心中思緒也如電光閃過——

    這次似乎賭成了，蘇知雲沒變成怪物，但這裏這麼多人，應該總是有人要變的……

    嗯，第一時間沒有發佈“禁令”，不是禁止類區域……環境有細微變化，大概率是天災類區域……

    那麼，區域規則是什麼？暴雨？風雪？

    又或者，是特殊區域？

    失色？啞光？迷霧？還是黑暗領域？

    ……等等。

    周奇眉頭皺的更深了。

    好幾秒了，怎麼一個都沒變？

    這次運氣這麼好？？

    他來回打量着場中的人，心中越來越疑惑。

    末日降臨之時，整個世界會被一種能量力場淹沒，人們會有種奇妙的脹縮感，接着，力場如同潮汐漲落般，把整個“沙灘”鋪滿後，又迅速褪去，這個時候，世界開始大變樣，指不定哪個人就會變成怪物……

    但此刻，那種感覺並沒有來。

    緊接着，周奇發現環境也沒有繼續變化。

    “怎麼回事……”他呢喃着，快步來到廠房門口，眯起眼睛打量世界。

    除了有些陰沉以外，一切如常。

    但下一秒，

    他突然看到，遮住太陽的雲彩飄走了，明媚光芒灑下，一切恢復到原本的樣子。

    “……”周奇愣住了。

    然而就在這走神的一瞬間，他感覺到身後風聲襲來！

    砰！

    來不及反應，劇烈的衝擊讓他眼前發生了一瞬間的模糊，

    等他從疼痛中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經趴在地上，被牢牢摁住了……

    “……”周奇感受着身後的觸感，茫然問道：“你什麼時候解開的繩子？”

    “剛剛。”

    蘇知雲絲毫不留情的鎖着他的胳膊，膝蓋頂在他的背上，

    力道之大讓周奇嘴裏忍不住哼哼起來。

    這女人，

    難得見她動一次手，真是狠啊……

    不愧是她。

    但緊接着，周奇突然露出詭異的神色。

    因爲他感覺到，蘇知雲用一模一樣的方法，把他的雙手綁在了身後。

    “蘇教授，你這是在報復……”

    “嗯。”蘇知雲淡淡應了一聲。

    周奇嘴角一抽。

    這女人，

    這時候倒是坦率起來了。

    ……很快，壓着後背的那條腿，鬆開了。

    周奇也沒掙扎，只是全身放鬆的趴在原地，靜靜的等待着。

    等着對方離開，解開其他的警察。

    然後一羣人過來把他牢牢拷住，

    再把他拉起來，

    押出廠房……

    直到坐上警車，周奇全程都沒有一絲反抗。

    因爲這一刻，最令他在意的事是，

    末日似乎，真的沒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