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借刀殺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格格噠字數:3100更新時間:24/06/27 08:06:29
    於是,在岑西錦與陳修容的聯手策劃下,一幕邀寵大戲就這樣拉開了帷幕。

    這一日,天降傍晚,流霞漫天,端的是秋水長天。

    正興帝負手而行,長吁短嘆地從見賢館走了出來,開始閒散地漫步。

    二皇子近來棋藝大漲,甚至連棋道老手大皇子與棋癡明致遠都紛紛敗給了他,爲此岑西錦還老大的不高興呢。

    正興帝在別處聽見宮中的傳聞後,便喜滋滋地往見賢館尋了二皇子對弈。二皇子那頭剛一落子兒,正興帝這廂便愈興奮緊張起來,當高手遇見高手,當山外山逮着人外人,這該是多麼歡快又刺激的體驗啊!

    可惜二皇子似乎很不上道,太陽一往西邊兒沉,他便開始振臂高呼,直嚷嚷着要用晚膳,簡直一點兒活路都不留給剛剛食髓知味的正興帝——原本他還打算與二皇子對弈到天明呢!

    眼睜睜瞧見自家二小子從棋道小天才墮落到餓死鬼投胎,正興帝頓感掃興,搖頭嗤笑了一番便拂袖離去。

    他還真是在對牛彈琴了!

    但很快,他對二皇子便沒有了惱怒,相反的,他還徒生出幾分……竊喜。

    見賢館距離冷宮很近,正興帝剛從見賢館出來繞了條小道,一陣清冽而渺遠的歌聲便幽幽地傳來。

    正興帝的眼睛精光一閃,快步往冷宮的方向走了一段,隨即他便遠遠地瞧見,在冷宮後苑的幽竹澗裏,歪着一抹窈窕優雅的白色身影。

    那一抹身影有着凹凸有致的輪廓,很明顯,那是個女人!還是位風華絕代的絕色美人!

    正興帝小心翼翼地屏住了呼吸,生怕驚到了這一位風姿綽約的林中仙子。

    竹林中,正不斷地迴響着清冽如泉的《西洲曲》。

    “……開門郎不至,出門採紅蓮,採蓮南塘秋,蓮花過人頭,低頭弄蓮子,蓮子清如水……憶郎郎不至,仰望飛鴻,鴻飛滿西洲,望郎上青樓,樓高望不見,盡日欄杆頭……海水夢悠悠,君愁我亦愁,南風知我意,吹夢到西洲……”

    正興帝怔怔地望着那一抹引人無限遐想的背影,此時此刻他的心中,唯剩下“情靈搖盪”四個字,似乎連他也被這旖旎曼妙的歌聲給吹得三魂不見了七魄。

    張佑德見狀不對,忙低聲喚道:“陛下!陛下!”

    正興帝回過神來乍一看見的卻是張佑德的那張老臉,頓時心下也不爽快了:“嚷嚷什麼!”

    一個是如仙似幻的小美人兒,一個是滿面縱橫的老太監,這兩人當然沒什麼可比性了。

    張佑德忙賠了笑臉,剛準備告幾句罪,竹林中的白衣女子卻滿臉驚訝地轉過頭來:“啊,陛下!”

    柔柔弱弱的身子,幾乎立刻就要摔倒在地。

    正興帝心疼得快步走到溼潤陰暗的幽竹澗,伸出胳膊穩穩地扶了女子一把。

    這女子只是怯生生地擡起烏溜溜的眼睛,露出半張柔媚可憐的臉兒來。

    對正興帝而言,這張臉,不可謂不熟悉。

    他低沉着嗓子,自然而然地喚道:“阿嗔……”

    陳修容更是婉語呢喃,咬着紅脣,羞澀地喊了一聲:“陛下……”

    彷彿,他們還是熱戀中的愛人。

    彷彿,他們還是那一對執子之手指點豬圈的村長與村長夫人,過着悠然田舍間的快意日子。

    正興帝這人吧,有時候喜新厭舊,但犯起賤來的時候,卻是喜新念舊。

    回憶就像一把利器。

    每當他回憶起煙雲往事的時候,便是別人有百般的不是、千般的不妥,他也什麼氣都沒了。

    所以正興帝總以爲自己是一位難得的癡情之人,他挑了挑陳修容削尖的下巴,嘆道:“阿嗔,你瘦了。”

    陳修容在他耳畔吐出一絲絲幽幽的熱氣,紅着眼睛問道:“陛下,嬪妾只問一句,昔日誓言今在否?”

    ……

    數不清的回憶就這樣襲上了正興帝的心頭。

    那一年,她還是剛進宮不久的婕妤,說話帶着一口濃重的鄉音,形容卻嫵媚至極,彷彿一叢熱烈的木棉花,在太陽下歡快地生長。

    她說:“妾身就是喜歡拈酸吃醋掐尖要強!妾身就是個老陳醋罈子!陛下如果不喜歡,那妾身就只有一個人搬去冷宮住哩!”

    他說:“那朕陪你。”

    她揮舞着小手絹,笑眯了眼睛:“喲喲,陛下說什麼呢?妾身可沒聽見哩!”

    他鄭重地答應下來:“朕說,你若有一日進了冷宮,那朕也陪着你。”

    隨即她便踮起腳尖兒,在他面頰上重重地一啄。

    正興帝越想越是心酸,忽念及唐人韓翃曾有詩云,章臺柳,章臺柳,顏色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那麼他們此刻便是,歡好舊,歡好舊,昔日誓言今在否?唯有愁緒上心頭!

    “阿嗔,朕不會再讓你受委屈了。”正興帝擁緊了她,想到宮裏盛傳的陳修容惹惱了太后才被打到冷宮幽居,而他那會兒而對她不管不顧不聞不問,正興帝越回想便越是愧疚心疼。

    陳修容被他攬在懷抱中,面上卻沒有絲毫表情,只是機械地蹭了蹭他的胸膛。

    “阿嗔,你相信朕,朕會加倍對你好!回去之後你便是淑妃!阿嗔乖,喚朕夫君!”正興帝的手指籠着她柔軟的長,在擁着她的那一刻,他感覺自己似乎擁有了無限的江山。

    陳修容假情假意地假笑着喊道:“……夫君。”

    張佑德這個萬年背景板此刻卻是心驚肉跳,這陳修容手段高明啊,就這麼一招兒,不僅挽回了陛下的心,讓他對她難捨難忘,還直接封了她一個淑妃之位!

    淑妃,這可是淑妃啊,賢德淑貴,素來便是以賢爲卑以貴爲尊,淑妃可是僅次於貴妃之位啊!

    這麼多年,多少人把淑妃的位置盯在眼裏啊,正興帝還傲嬌地偏不把這塊肥美的鮮肉拋出去——如今才算有着落了。

    識相的張佑德忙俯身拜倒,丟下浮塵高呼道:“老奴拜見淑妃娘娘!淑妃娘娘金安!”

    陳淑妃笑而不語地軟在正興帝懷裏,嗅着他衣襟上陌生卻又熟悉的氣息,終於,莞爾一笑。

    這個男人啊。

    不管他對旁人怎樣,至少,他是沒有一丁點兒對不起她的。

    淑妃的突然冒出,讓處於下江南氣氛裏的後宮都連震了三震。

    原來正興帝因惦記着水靈鮮活的江南女子,已是好些日子都沒進過後宮了,後宮裏那些女人,碰多了就是一股油膩腥羶隔夜飯的味道,他光想想就已經膩得慌了,哪兒還敢去寵幸?

    於是多少姑娘在御花園等着放炮啊,誰都沒想到,最後居然讓這個自請去冷宮的鄉下婆子給截胡了!

    看來後宮的女人們,又得一番咬牙切齒孤枕難眠了。

    這麼多女人裏頭,也就只剩孫貴妃是個頭腦清醒的人物,她在意的並不是淑妃怎樣怎樣,淑妃蹦躂得再高又如何,要想在後宮混下去,前半輩子是得靠寵愛,可後半輩子靠的卻是子嗣!

    淑妃終究是個沒兒子的,根本沒福氣和她爭,頂天了也就是另一個德妃。

    孫貴妃的目光依然落在見賢館上。

    “二皇子……怎麼他偏偏就不是我兒子呢?”

    一日,她檢查完五皇子的功課,便開始扶額嘆息,頭大呀!

    五皇子不聰明也就罷了,可他竟然連一點上位者的主見和脾氣都沒有,總是任勞任怨認打認罰,連熙寧都能笑嘻嘻地欺負她這個老好人哥哥。

    正在爲她揉太陽穴的文絮遂低聲勸慰起來:“娘娘千萬別急,只要能等到下江南,咱們的人很快就可以行動了!”

    孫貴妃閉着眼睛,沉吟道:“咱們的人?孫家的人?不行!”

    孫家的人,決不能沾染到二皇子身上的鮮血。

    她倒不是對家族有多大的感情,只是一損俱損一榮俱榮,不管是後宮還是前朝,她多多少少也需要家族的支撐。

    孫家的勢力雖然不大,但這兩年家裏給她送的銀票可不算少,在宮裏,上上下下都是需要打點的,不然人家憑什麼給你賣力呢?

    “啊?不用孫家的人?可……”可若是不用孫家的人,她們就無人可用了呀。

    夏家的人手倒是能借調幾個,但別人家養出來的始終還是別人家養出來的,到底不會與孫貴妃一條心。

    尤其,還是謀害皇子性命的大事。

    “文絮啊,你得記着,什麼叫借刀殺人。”說到這裏,孫貴妃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她有辦法了。

    雖然那法子的的確確非常缺德,而且底線全無,若是讓旁人知道了,也足以冠她一個“賣國”之名。

    “文絮,傳話給家裏,讓父親想法子去尋那藤原正雄的兒子,就說,廣陵王要與他們合作!”古人都是借刀殺仇人,她卻是借刀殺一羣人,還甭管有仇沒仇的,屎盆子先扣了再說!

    可孫貴妃忽略了一點,她能隨便給別人扣屎盆子,終有一天,那屎盆子會原原本本一滴不漏地還回來。

    而且,很快就還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