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四兩撥千斤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格格噠字數:3101更新時間:24/06/27 08:06:29
千萬別小看紅薯。
因爲很多時候,四兩都是撥得動千斤的。
五月二十九這天,也是二皇子生辰的第二天,儘管他生辰宴沒少喝酒,今兒依然自覺地起了個大早。
二皇子再也不是那個黏着被窩不撒手的小肉丸子了,他已經成了一名聞雞起舞的革命小戰士。倒是岑西錦,每天好吃懶做,遊手好閒,連牀都懶得起了,越活越回去了。
“哎哎,別動,別亂動!你動作輕點兒好嗎?每天都這樣,真是煩死了!”岑西錦睡眼惺忪地探出一張苦瓜臉,然後嘟嘟囔囔着一頭鑽進被窩裏。沒辦法,他們本來就擠在一張榻上,二皇子動靜又太大了,他每每早起都把她給吵醒,害得她不得不迷迷糊糊地囑咐他兩句再鑽進被窩睡回籠覺。
“好好好,您睡,您慢慢兒睡。”二皇子點頭哈腰地替掖好了被子,這一幕要是讓旁人瞧見了,非得說他是老婆奴不可!
含笑安撫好了正處於炸毛狀態的新一代賴牀專業戶,二皇子自行穿戴完畢,昂挺胸地走到見賢館前院,迎着溼潤的朝露,面帶微笑地等待着未央宮宮人的到來。
今日,他並沒有準備要去國子學上課。
他相信,昨日他那番“紅薯救國”的言論,一定能打動父皇的心。
正興帝這人身爲丈夫、父親、兒子、兄弟均做得不怎麼樣,但他身爲皇帝,要說打滿分那肯定夠不着,不過他的綜合素質也還算是及格線之上的水平。
畢竟無論是誰當皇帝,都希望這九五之尊的位子能坐得穩一點,再久一點。
百姓不安,國家則不穩。
二皇子以自己的心態去分析,他覺得正興帝絕不會將江浙一帶的百姓、土地與財富拱手讓人。
於是“紅薯救國”一說也就更具有時勢性賣點,至少也能讓他在父皇面前露露臉——這兩年裏,正興帝又造出了七皇子慕雲鐸與八皇子慕雲鑠——父皇的兒子們,真是太多了。
而正興帝,他在見賢館裏不是沒有安插釘子,昨晚兒二皇子那番鏗鏘之詞,早就有人一字不落地彙報給他了。
“錚兒他,真不愧是朕的兒子,是她的兒子……”
他沉吟着停下硃筆,勻勻地嘆了口氣,紙上卻再也批不出一個字來。
這兩年,他幾乎每一夜都夢到了那個容色傾城的倔強女子,那個爲他哭,爲他笑,爲他拈酸吃醋,爲他排憂解難的人。
可是這樣的人,他這輩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她是真正把他看做夫君想與他一生一世的,而在她活着的時候,他卻只拿她作爲與人爭權奪利的工具,當失去她的時候,他才恍然大悟,原來她才是他最愛的人。
得到了的自然不會被珍惜,失去了的卻能永遠銘刻在心底。
這是世間最可悲之事。
他也的確恨過她,可當她化爲一抔黃土時,所有的恨,都在剎那間煙消雲散。
唯有愛,留了下來,留在了他心裏。
這些年,正興帝瘋狂地思念着莊僖皇后,對他與莊僖皇后的兒子,也寬容了很多。
正興帝滿懷感慨地在未央宮小書房召見了二皇子。
未央宮的小書房,雖冠以“小”之名,卻是權力至高無上的象徵,絕不是誰都能進的。若不是最受他親近信賴的寵臣與宦官,只怕剛跨過門檻兒就被御前侍衛拖下去杖斃了。
當二皇子一腳跨進未央宮小書房的時候,他心裏更是五味雜陳。
在他很小很小的時候,就常被母后抱來此間玩耍,那時候,父皇還格外疼他。
可過了幾年,父皇就不怎麼愛見他了,母后也不愛笑了,總是窩在雍和宮中盯着遠方一面惡毒地咒罵,一面悲慼地哀嘆。
再長了幾歲,他便成了普通的皇子,不僅惹怒了父皇,還失去了母后。
而現在,他又一次地來到了這裏。
這一次,他沒有打算走。
小書房裏靜靜地焚着香,乍一聞有點悶,聞慣了卻覺得靈臺一片清明,身心更爲舒暢。
二皇子斂了心神,規規矩矩地請了個安:“兒臣見過父皇。”
正興帝慈愛地招呼他:“錚兒,你過來,近前點兒!”
“是,父皇。”二皇子老實照做,擡頭卻見正興帝的眼睛裏遍佈着紅絲,分明是壯年之人,髻上卻有數十根明顯的銀。
父皇,他也開始老了嗎?
正興帝細細打量着清瘦雋秀的兒子,感慨道:“錚兒,父皇送你的《千字文》,你喜歡嗎?”
原來他的錚兒,他和她的錚兒,都已經長得這麼高了。話說,他與錚兒,有多少年沒這樣單獨相處了呢?
好像已經許多許多年了。
二皇子吸了吸鼻子,眼裏流露出濃濃的孺慕之情,他懷念地說了起來:“兒臣向父皇謝恩。雖然兒臣早已將《千字文》熟讀心上,可難得那一部卻是父皇親手摘抄的。兒臣還記得,小時候坐在父皇膝上照着《千字文》認字的情景。”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張,寒來暑往,秋收冬藏……”,正興帝眼中含淚,喃喃自語,忽然他又笑了起來,“朕還記得,那會子,你總是看到這一句便東搖西晃坐不住了,還不停地嚷嚷,說要吃糕餅。”
二皇子抿了抿嘴角,然後深深地將頭埋了下去:“難爲、難爲父皇還記得這些。”
見二皇子一副深爲感動的神色,正興帝便愈覺得自己是世間一等一的慈父,遂眼巴巴地笑道:“朕怎麼會不記得!對了,昨兒你的十歲生辰,辦得可還滿意?”
“父皇費心讓貴妃姨娘撥了半年的例,兒臣宮裏的人自然辦得十分好。只是,兒臣覺得,似乎有些過於鋪張了。江浙蘇杭的百姓尚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二皇子說一半便不說了,只是眉眼憂傷地嘆着氣,廢話,他總得給人留個想象的空間不是?
不過,他倆打太極似的打了那麼久的感情牌,總算是扯到正題了。
“你是朕唯一的嫡子,十歲生辰不是小事,辦個生辰宴外頭的人也不敢說什麼。只是那些倭寇,着實令朕煩心。”正興帝的拇指緊扣着太陽穴揉了揉。倭寇這事兒給鬧得,他好些日子連後宮都顧不上去了,每夜只是不停地批着摺子,從隻言片語中遙觀着東南沿海的激烈戰事。
所幸,他是一位從血裏殺出來的皇帝,對抗倭之戰居然生出一種不能設身戰場的遺憾。
他曾無數次地幻想,若領兵打仗的人是他,他又會採用如何招數去攻克倭賊呢?
他召二皇子來,也是想聽聽他的意見。
“錚兒,對於此事,你有沒有什麼想法?”正興帝殷殷地望着他,他非常盼望這個兒子能給他巨大的驚喜。
二皇子正色答道:“父皇,容兒臣稟。倭寇之中,大和的浪人武士乃意志強者,佛郎機海盜乃火器強者,但其實這兩類都不如咱們大曆投奔去的漁民海盜那麼難以對付。對付外來人容易,只要決心強過他們,火器強過他們便可,但那些漁民是自己人,他們意志力底下,兵器更是老破殘舊,讓他們死很容易,可是,死了之後會如何,父皇您可想過?”
要知道,多少沿海的漁民海盜都是因爲沒飯吃才被逼到倭寇那邊去的,甚至不少都是拖家帶口去的,還有些同鄉出來的居然自立一個山頭燒高香,大有引以爲海大王之意。這種造反只爲吃飯的人暫時還不能逼急了,指不定人家抽個時間又偷渡回老家再展幾個同盟呢!
正興帝不是傻子:“你的意思是……招安?”
“父皇英明,招安此道,便可徐徐圖之。”先把人爭(糊取(弄過來再說,等戰事一完,那就可以隨便找個理由動刀子了。
還真有點兒小驚喜呢!
正興帝笑着點點頭,接着侃侃談道:“其實,朕怎麼會不知道官吏貪墨糧餉之事,還都是那些老招,玩兒也是老掉牙了。可是,正因爲有這些貪官污吏,各方勢力才能保持暫時的均衡,才能更爲我所用。而官官相護之道,更是從古至今便有的,若真要動刀,只怕牽連不小,就說小德子吧,他這幾十年只怕收了座金山,朕睜只眼閉只眼也就過去了!須知水至清則無魚嘛!當然,任何事都得有個度。”
二皇子也跟着拍馬屁:“父皇高明!兒臣與父皇相比,當真還是個癡傻懵懂的三歲頑童罷了!”
正興帝被逢迎得很是樂呵,想到紅薯之事,便笑問:“朕聽宮人們說,最近你和你宮裏的人對農學很感興趣呀!”
“是,兒臣在見賢館尋到了前朝畫師修世籍的遺留之物,除了書本手記之外,兒臣還現了兩樣絕妙之物!”真是一份絕妙的投名狀啊!
“哦?如何絕妙?”正興帝裝作完全不知道的樣子,抻着頭好奇地問起來。
紅薯在宮裏司苑司就有種植,但完全還處於試種狀態,宮人們完全就當它是稀罕玩意兒養着的,宮外百姓家更極少有流傳,就別說推廣種植了。
玉米就更沒有了,就這名字都是岑西錦起的呢!
農爲國之本,二皇子對這兩樣作物都非常自信。
“紅薯?還有玉……玉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