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大小之道

    天空已由一片漆黑的帷幕變作了深藍色，故事之內，數百年時光流逝，而在故事之外，不過短短數小時。

    篝火邊，四個不明生物呈犄角之勢。

    一個胸口空了一個大洞的幽靈。

    一個閃爍着微光的外星人。

    一個躺在地上的半截機器人。

    還有一個看起來十分普通的年輕人。

    只聽半拉機器人頗有些尖銳的詢問道：“幽靈先生，那個將所有好處攫取在手中的男人。似乎也難逃一死，究竟這是爲什麼呢。他的信用幣足以買到了一切，最後卻買不到自己的生命。這個世界上似乎總有那麼一些人，不爲金錢所動，不爲好處左右，是否在你看來，這樣的人是否就是非理性的呢？”

    “這些都是故事。”

    幽靈不屑道：“正因爲是故事，是虛假的，三個主角才沒一個好下場，你放在現實裏看看，現實裏他們一個個不知道過的有多好呢。”

    “是啊，都是故事。不過，幽靈，有誰告訴過你，這個故事有三個主角。”

    幽靈一愣：“福山井，多多羅，銀伽，難道不是三個主角麼？”

    “是麼。”

    黯看着麪條，問道：“你覺得有三個主角麼？”

    麪條搖搖頭：“好像沒有。”

    黯又問一旁閉目的微光人：“喂，外星人，你覺得故事的主角是誰。”

    “是你，也是我。”微光人頭也不擡的說道。

    “瞧，他們和你觀點完全不同。”黯對幽靈說道。

    “故弄玄虛，一點都不合理。”那幽靈說道：“你不是說這些都是你觀測的麼？你怎麼知道銀伽死後變成了一隻貓去了幾萬光年外的星球，你有什麼證據？難不成你在幾萬光年外還有監控麼？”

    “我沒有。”機器人說道。

    “那你這個故事就不嚴謹。”幽靈立刻如獲至寶的抨擊道：“你怎麼知道他會變成貓，你怎麼知道會有輪迴這東西，你有證據論證麼？”

    “我沒有。”

    “那你怎麼敢這麼說。”

    “我只是不用眼睛看東西。”機器人盯着幽靈胸口的洞說道：“和你恰好相反。”

    幽靈覺察到機器人的目光，惱羞成怒捂住胸口說道：“看什麼看，這點尊重都沒有麼？”

    黯輕笑：“沒什麼，你這麼客觀，難道沒注意到自己身上有個洞麼？”

    “我只是把那些不必要的人類雜質摒棄了。”幽靈驕傲的說道：“人類的雜質會阻礙到我進化，那些不必要的情感，讓我受到干擾，影響我的理智，讓我不能利益最大化。”

    黯譏諷的搖頭晃腦道：“用冷靜和客觀來爲自身的私慾謀求無上利益，這就是傳說中的理性價值觀麼，這個宇宙真的是太簡單了，是麼？”

    幽靈感到了冒犯，它罵道：“是什麼是，一點意思都沒有，在一個莫名其妙的故事上花了一晚上的時間，就當我瞎了眼。”

    說完，他身形一晃，消失在了火堆邊。

    看着幽靈消失。

    黯無所謂的聳聳肩，看着麪條，問道：“喂，你來這裏也是爲了自身利益麼？”

    “可能吧。”麪條說道：“我喜歡吃麪條，一個月靠這活可以給麪條加倆菜。”

    “哈哈哈哈哈～”

    機器人發出吱吱嘎嘎的笑聲：“那你一定是個失敗者。”

    麪條也忍不住噗呲一聲笑出聲，說道：“的確，我在很多人眼中的確是一個失敗者。”

    這時，篝火邊的微光人突然擡頭看着麪條，說道：“吾有一言，乃宇宙之道。你若願意聽，足可保你永世平安。”

    麪條趕緊恭敬道：“我想瞭解。”

    微光人說道：“我在宇宙中遊歷多年，曾見過很多種族和智慧生命，我見過很多類型的毀滅，也見過很多文明的繁榮。

    有意思的是，毀滅之道看起來千奇百怪，繁榮之道卻總是樸素而平凡。在那千奇百怪的毀滅之道中，有一種著名的毀滅之道名爲至高設計。

    在至高設計中，數以千億計的文明試圖設計出一種可以完美運行的制度，來讓文明一勞永逸，有條不紊的運行。

    其中有拿宗教設計的，有拿禮樂設計的，有拿皇權設計的，有拿武力設計的，有拿道德設計的，有拿律法設計的，有拿利益設計的，有拿關係設計的，有拿自由設計的，更有甚者，直接拿程序設計的。

    其中花樣繁多，不勝枚舉。

    但這樣執行的文明，無一例外陷入了毀滅。其死狀之慘，不忍卒視。設計的條理越清楚，死狀便越悽慘。

    反倒是那些自視甚低，埋頭苦幹，懵懵懂懂，糊糊塗塗，他人看去也不知道它在搞什麼東西，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是什麼樣子，看似什麼都有，又好像什麼都沒有的文明，反而能讓最多的人在這樣的文明中找到自身價值，從而長久的延續下去。

    縱觀歷史萬萬年，有人身在王權社會，依然能一心爲公，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有人即便身在民主社會，也能中飽私囊，損公肥私，貪墨無度。

    其中道理，一言以蔽之。

    人能弘道，非道弘人。

    人有所小，亦有其大。

    小者，財貨也，良田也，豪宅也，美色也，名望也，更是無常也。

    倘若把小者當作生命全部，小者逝去之時，便是生命結束之際。

    所以小者常感嘆，命運無常，不能把握，又時而感嘆生命短暫，轉瞬即逝。豈不知瞬息萬變者，不能把握者，正是夢幻泡影，道之表象。

    夫宇宙有大者。

    勇猛精進，不改初心，砥礪前進，一心爲公，其志不能測也。

    大者之道，萬萬億年不曾消亡，是若大者，視死如歸者比比皆是，非不懼死也，是不能死也。非不懼命隕也，實懼道消也。

    宇宙之道看似廣大，實則如刀尖舞蹈，稍有不慎，滿盤皆輸。

    宇宙之道看似精微，卻也能生生不息，不死不滅，變化萬千。

    其中之妙，不過度之一字而已。

    國有國度，法有法度，人有人度。度之不存，毀滅頃刻而至。唯有守度，方可隨宇宙一同起舞，萬世不消亡。”

    麪條聽聞至此，已淚流滿面。

    “再過兩億年，仙女座會和銀河系交織，那時候，天空的繁星會是現在的百倍，千倍，萬倍。”

    微光外星人淡淡道：“願無數次磨練後爾等還在，若爾等還在，我會在銀心靜待諸君的到來。此番盛景，吾等共賞之。”

    說罷，伴隨着強光刺目，他身形一閃，便直接消失在這片夜色中，不知所蹤。火堆旁只剩下了黯和麪條，正如一開始那樣。

    “你聽明白他說的東西了麼？”黯好奇問道。

    “明白了一些。”

    “你也要如此執行麼？”

    “正是。”

    說話間，東方已微微有了些魚肚白。此方世界開始產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那些在森林中吃草的麋鹿不知何時來到了篝火旁邊，好奇的看着篝火邊的兩人，它們看得是如此入神，以致於有的鹿嘴裏的草掉到了地上它們都渾然不知。

    生而第一次，它們對自身以外的事物產生了好奇，它們對生存以外的事物產生了好奇。

    看着那麋鹿的眼神，想到了那微光之人讓他天亮前離開這個世界的話，麪條趕緊開始收拾東西。

    然而這時候黯卻說道：“麪條，我還有最後一個故事，你想要聽麼？”

    麪條看着遠處的天空，一時間有些猶豫。

    “沒事，不會讓你違反承諾，這個故事很短。”

    麪條點點頭：“當然，只要你願意講，我都願意聽。”

    黯卻露出一絲古怪的笑意，它看着身邊那羣漸漸圍上來的麋鹿，輕聲道：“可你知道麼，這個故事的名字就叫——《我不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