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天使〉

    “你敢在我的眼睛裏留暗門！”

    柯林語氣冰冷的說道：“看來咱們之間的信任也就這麼回事！”

    “腦子有屎的東西，我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你，你做的每一件事都是爲了你自己！！”路西法用電子音罵道。

    柯林握着自己的脖子嘶啞道：“混賬！！你敢罵我？”

    “你休想再殺人了。柯林，貝克萊美不是你獨有的產物，貝克萊美是我們一起的。”賽真按着柯林說道：“到此爲止了！”

    柯林眼前驟然一片漆黑，是賽真關掉了他眼睛的視力。

    這漆黑讓他回憶起從孩提時代時就一路尾隨他的黑暗。那黑暗是如此深邃，以至於在眼睛出現之前，他便以爲黑暗是這個世界的全部。

    但此刻，他無所畏懼，只冷笑。

    “你可以黑進我的系統，但是你黑不進〈天使〉的系統，你沒有黑匣子，你不可能更改〈天使〉的指令。”

    “那就去找黑匣子！！”

    賽真大聲命令，“和我一起，把天使的指令改回來！”

    “之後呢？”柯林問道：“之後呢！？”

    賽真：“之後...”

    柯林：“和我一起失敗，然後一起被關進監獄裏，或者一起被送上死刑臺上麼？”

    賽真無言以對，他死死咬住嘴脣，只感覺自己走進一條死衚衕裏，而那衚衕名爲絕望。

    那絕望如此沉重，甚至讓他無法呼吸。

    “啊！！！”

    看不見未來的賽真坐在柯林身上，抱頭嘶吼起來。

    “別天真了，賽真。”

    柯林伸手，一點點的推開路西法巨大的身體，抓住了它銀白色的腦袋，一字一句的說道：“殺一個人是死，殺一百個人是死，殺一萬個人還是死，同樣是死，還不如破釜沉舟，一起爲了夢想而死！”

    絕望的賽真一把推開柯林。

    “那是你的夢想！！

    從一開始！！

    從一開始，你就在利用我！！

    我把你當朋友，你卻只想利用我！！

    如果我不會編程，你甚至都不會看我一眼。

    到此爲止了，柯林！！”

    .....

    .....

    【編號—0317】

    【基因序列906782311】

    【狀態—無法工作】

    【已處理】

    【處理時間3009年10月1日】

    雷琦烿坐在冰冷大廳的地板上，呆呆的看着手機上的那一排排簡短而冰冷數字，倘若不是那些數字後還要一張被粗暴的打了一個紅叉的照片，她完全不能相信，這一串代號就是一個生物在世界上最後的印記。

    公司...合成人公司...

    她想到了剛到火星上來的時候看到那上萬顆從天際劃過的流星，不由咬緊嘴脣，手背青筋畢露，幽深的火焰在無底深淵中寂靜燃燒，巨大的痛苦吞沒了她，而她沒有任何辦法。

    把她從這巨大痛苦中喚醒的是一隻冰冷的手掌。

    那只手掌從黑暗中伸出，悄無聲息的貼在了她的頭上。

    雷琦烿擡頭一看，看見面前有一個身材嬌小玲瓏的姑娘，她有着秀氣的娃娃臉，水靈靈的大眼睛，小巧精緻的鼻子和嘴巴，惹人憐愛。

    和外表不同，她粉色的小熊外衣上則沾滿了星星點點的鮮血，那鮮血同樣掛在她的手掌上，順着雷琦烿的腦門緩緩流下。

    兩人在房間內面對面，而在房間外，則有轟隆隆的爆裂聲。那是什麼聲音呢？是埃隆節的禮花麼？

    “你怎麼了？”

    雷琦烿強忍內心的痛苦，問道：“你是哪家的小孩，怎麼跑這裏來了？”

    小女孩不說話，只是把手貼在她的腦門上。

    ......

    ......

    “閉嘴！！”

    柯林重重的一頭槌撞在路西法的腦袋上，似乎想把路西法體內賽真的思維給撞出去。

    “這個世界上有誰不是在相互利用，至少我從沒背叛過你，至少我從沒虧待過你！”

    米迦勒和加百列此刻也衝了上來，前後上下的捉住了柯林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但是柯林並無畏懼，他直視黑暗，說道：“此刻已沒有任何退路，你必須爲我攻破火星的網絡，否則不僅我們會死，就連地球上的阿米都會死。因爲我們的公司還是拿她名字註冊的，你要看着她因爲我們的事業而殉葬麼？”

    “我...不想...殺...人...”

    賽真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

    “你被文明的表象欺騙了，賽真。你不殺人，別人會殺你，宇宙就是生和死的戰場，而生死，不過是太陽系殘酷日常的一部分，我不想你死，僅此而已。”

    “別和我...講道理，我已經...四十歲了...”賽真咬牙切齒的說道：“我不想殺人，就是不想殺人！”

    “別任性了，你知不知道馬永振就在一小時之前，還讓我稀釋你在貝克萊美的所有股權，轉讓給耶路撒冷公司，這種人，你還留着他幹什麼！？”

    “我...不想！殺人！！”

    賽真用盡全力咆哮：“我不想殺人不想殺人不想殺人！！！你腦子有坑麼？？我說我不想殺人，你聽不見麼！！？？”

    沉寂片刻。

    柯林無奈，他輕輕的嘆出一口氣，說道：“真是拿你沒辦法，賽真，這一次你贏了，但是我們已經沒有下一次了。”

    說完，他艱難的擡起手掌，按在了太陽穴上，說道：“〈天使〉，更改指令，在不殺人的前提下，破壞火星的網絡防火牆。

    〈天使〉：“明白。”

    ......

    ......

    帶血的手掌緩緩從紅發少女的頭上收回，在她的腦門上留下了一隻血手印。

    雷琦烿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困惑的眨了眨眼睛，這小女孩莫名其妙的出現，莫名其妙的把手放在她的額頭上，又莫名的將手放下，一切都顯得如此不符合常理。

    而後，那個小女孩走到旁邊，盯着一旁的投影屏幕看了一會兒，輕聲問道：“姐姐叫什麼名字？”

    “我...我麼...？”

    雷琦烿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叫雷琦烿。”

    “星斗交羅，其光烿烿，真是好名字啊。”

    小女孩低聲喃呢道。

    雷琦烿一愣，她從未想過自己名字的由來，這小女孩似乎懂得東西還挺多。

    “你受傷了麼，爲什麼全身都是血？”她關切的問道。

    “我沒有受傷，只是遇到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小女孩緩緩來到她身邊，蹲了下來，歪頭問道：“你呢，你看起來很傷心，發生什麼事了？”

    雷琦烿心裏一顫，小女孩清純的外表和柔和的嗓音讓她再也繃不住內心的情緒，她顫聲說道：“他們把我母親燒死了，只是因爲她...沒有工作能力了。”

    “誰，合成人公司麼？”

    “是的。”

    小女孩上前一步，輕輕的把雷琦烿抱在胸口。

    雷琦烿無法忍受，放聲痛哭道：“爲什麼...爲什麼會這樣？”

    “因爲他們是壞人。”

    小女孩說道。

    “可是壞人...壞人都住在高高在上的太空城裏，編纂着太陽系的法律，這裏沒人可以拿他們有任何辦法！”雷琦烿咬牙切齒的哽咽道。

    “其實是有的。”

    小女孩輕輕撫摸着她的腦袋。

    雷琦烿一愣：“有？”

    “是的，有人在反抗他們，可是你卻在幫助他們。所以好人都失敗了。”

    雷琦烿驚訝：“我沒有幫助他們，我怎麼可能在幫助他們。”

    “你在修復火星的網絡，你忘了。”

    “網絡和合成人公司有什麼關係？”

    小女孩低下頭，輕輕的在雷琦烿耳邊說了幾句。

    雷琦烿面色頓時陡變，她呆呆的坐在原地，宛如石雕。

    “你既然心有不滿，爲何不用自己的能力做點什麼呢？”〈天使〉輕聲說道：“總比哭鼻子要強。”

    ......

    ......

    “.......在我面前站着的是！！

    一個頑強不屈，一個艱苦不撓，但卻身負原罪的種族！！

    而那份原罪，正是來自我們心靈深處的慾望，我們的貪婪，我們的渴望，我們的X欲！！

    正是因爲這些慾望，我們才會像動物一樣蠢蠢欲動，才會像野獸一樣，張牙舞爪！！

    你們究竟是要做一個有尊嚴的人，還是要做一個低賤的動物呢？

    你們或許要說：大師，如果不需要，我們爲何身負原罪誕生？

    是的！

    你的說法很對，慾望的確是我們的一部分。

    但是我要告訴你們！

    世界還有一種東西比慾望更重要，那就是超脫，那就是自由！！

    只要我們還有一天被慾望束縛，我們就不可能自由！！

    只要我們還渴望着女人，渴望着信用幣，我們就不可能自由！！

    而讓我們能夠達到自由彼岸的，只有工作！！

    不知疲倦的工作！！

    讓我們把一切都奉獻給火星！！

    都奉獻給太陽系！！！

    奉獻給這片太陽系最美好的土地！！！”

    馬永振飽含熱情和激情的演講着，而下面的合成人孩童也如癡如醉的看着他，看着大屏幕。

    然而，講着講着，馬永振卻感到有些不對勁。

    爲什麼助理一直在下面焦急的上竄下跳，爲什麼那些受邀而來的企業家們都呆若木雞。爲什麼自己的弟子羅亭突然在人羣中昏厥。還有，這羣合成人小孩爲什麼都這麼安靜？甚至都忘記了鼓掌？？

    不對勁。

    他們究竟在看什麼？

    他們真的有在用心聆聽他的演講麼？

    馬永振下意識的轉過頭去。

    這一轉頭，他頓時被石化在了當場。

    自己身後那副原本用於放大他面孔的巨幅屏幕，不知何時突然開始播放起了一幕幕莫名其妙的畫面。

    在那畫面中，一望無際的大海捲起碧藍的波濤。

    在那畫面中，鬱鬱蔥蔥的原始森林裏鸚鵡歌唱。

    在那畫面中，雪白的極地冰川上，白熊咆哮。

    在那畫面中，莽荒草原上，角馬在成羣奔跑。

    在那畫面中，海豚衝出水面。

    在那畫面中，雄鷹在天際展翅翱翔。

    在那畫面中，獵豹在草原狂奔。

    在那畫面中，樹懶舒展手臂。

    在那畫面中，熊貓慵懶打滾。

    在那畫面中，蜥蜴雙腳掠過水面。

    在那畫面中，有落雨，有陽光，有大雪，有雷暴，有金色的麥浪，有細膩的沙灘，有潔白的遊艇，有歡快的人們。

    那銘刻在DNA中畫面是如此真實，儘管無聲，卻超越了一切語言，讓每一個看到它的人心神搖曳。

    看着那副畫面，就連馬永振自己，也一時間失神了。

    隨着畫面一轉，以及一個男人充滿磁性的嗓音。

    各種各樣的動物開始在火星的大屏幕上上演交配的戲碼。

    大象歡快的捲起鼻子。

    甩着長鞭跑來跑去。

    長頸鹿腦袋在空中搖來搖去。

    兩隻海豹重疊在一起游泳。

    孔雀張開尾巴驕傲的跳舞。

    雄獅趴在母獅背後瘋狂戰鬥。

    “春天到了，萬物復甦。大草原又到了動物們交配的季節…發情的母獅也留下自己的氣味作爲標誌，雄獅聞到這種有吸引力的信號就知道是哪一只母獅到了發情期...”

    而那聲音更是讓馬永振如遭雷擊，站立不穩，跪倒在地，全身顫抖如糠。在那巨幅畫面播放中，他匍匐在地。

    “誰幹的...！”

    “誰幹的...！！”

    “誰幹的...！？？”

    他瘋狂的拿着話筒嘶聲力竭的大喊道：“快，快來人啊，來人把它關掉！！關掉！！！”

    只可惜，網絡的防火牆已經在頂級黑客的手中，土崩瓦解，就連它的操作權限，也被剝奪。無論他如何呼喊，這一幕都隨着電信號，隨着星鏈，傳遍整個火星。

    而這一切，還僅僅只是開始。

    ......

    ......

    在馬永振絕望的呼喊中。

    柯林則看着那巨幅屏幕，張開雙臂，瘋狂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如此得意，以至於一旁的柳鬱已經完全呆滯。

    他不顧自己臉上的鮮血，一把將呆滯的柳鬱拉到身邊，用力啵了幾下她的臉，扯着她的眼皮，指着大屏幕狂亂說道：“Did  you  see  that  baby？！這就是真實的魔力，我贏了，我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鬱只是呆呆的看着柯林，看着他癲狂的模樣，一言不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