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赭巖

    2999年

    漆黑的夜空被刺目的陽光劃破，伴隨着尖銳的警笛聲，滾滾濃煙從樓間升起，無數無人機從高空中拋射着滅火物質，澆滅宿舍大火的同時，也污染了天梯城的空氣。

    柯林站在宿舍樓下，臉上戴着一張太陽系面具，三隻眼睛盯着身旁。視線中兩個SSP，他們手裏拿着錄音筆，正在錄口供。

    “你是什麼時候聞到煙味的？”

    “凌晨，當時我口渴，起來喝水，聞到了刺鼻的煙味。”

    “然後你做了什麼？”

    “我叫上舍友賽真起來檢查。”

    “然後呢？”

    “然後發現煙味的來源，敲門門被鎖上了。叫門門也不開，就撞開了門。”

    “然後就打電話了麼？”

    “然後就打電話叫人了。”

    柯林回答。

    “有這麼回事，我們檢查到死者生前和你有一筆信用幣往來，數額是八千，請問發生了什麼？”

    柯林心跳停跳了一拍，他腦袋急轉。

    “我因爲非法購買繁衍權，被你們抓去了SSP中心，繳納了六萬罰金，身上沒了生活費，就問他借了八千塊日用。”

    “你是怕還不上錢所以殺了他麼？”SSP冷不丁的問。

    “什麼？”柯林一愣：“我只是資金周轉不過來，怎麼可能爲了這點錢做出這種事。”

    說着，他看見幾個穿着白色防火服的SSP從電梯內推出一輛推車。雖然袋子被扎的嚴嚴實實，但柯林飛舞在高處的眼睛還是看到了那裹屍佈下碳化的皮膚。

    SSP收回錄音筆。

    “現在我們要去檢查屍體，之後還會有很多調查，做爲第一個進入案發現場的人，還希望你配合。”

    “那是自然的。”柯林回答。

    裝載唐德屍體的推車去了一旁的懸浮車邊，那裏有一對哭到近乎昏厥過去的老夫妻，還有很多學校老師和領導，他們站在老夫妻身邊安慰。

    儘管時間很早，無數學生還是聞訊而來，他們站在遠處，恐懼的對着唐德的屍體指指點點。

    柯林轉過頭去，他看見賽真，此刻賽真正站在一旁被校方還有SSP的人審訊，只見他一臉茫然和呆滯，如同機器人一樣，SSP問什麼便回答什麼。

    不過那些答案都是和柯林提前準備好的。

    審訊一直持續到了早晨，SSP帶着唐德屍體離開了，將現場的一切交還給了校方。

    ......

    此後的好幾天，柯林不是在被問話就是在被問話的路上。不過他口風甚密，加上唐德本人在學校的確風評不佳，癡迷於成人玩具，所以校方並沒有對這件慘劇有太多懷疑，他們都認爲唐德死於自己改造的三無產品之上。

    一週後，事情逐漸的平息下去。

    這一天，柯林做完了最後一場口供，將他已經背誦了無數次的過程和結局向校方和SSP聽證小組闡述完之後，他離開了工程大學的行政大樓。

    而就在他打算離開大樓去找賽真的時候，有人叫住了他。

    “喂，你就是柯林麼？”

    柯林擡頭一看，看見了一名身材異常高大的青年正靠在學校行政大樓的廊柱上盯着他。這名高大的青年手裏轉着一串玉珠，看起來有些漫不經心。

    柯林認識這名男生，他是工程大學的名人，有名的富N代，赭巖。他的家族世代經營一家公司，而那家公司就是太陽系赫赫有名的公司之一，達爾文生物科技公司。不僅如此，赭巖本人也是一名體育和音樂達人，經常代表學校出席各種各樣的活動，在學校有衆多粉絲和追隨者。

    不過這樣的人在工程大學都有自己的俱樂部和圈子，柯林和他並無交集，他不明白赭巖爲何要來找他。

    “你是...赭巖？你怎麼在這裏？”柯林問道。

    “我是特地來找你的。”赭巖說道：“你有空麼，有空的話不妨借一步說話。”

    柯林點點頭，和赭巖相比，他只是校園裏的無名之輩，這樣的邀請，他無法拒絕。

    二人順着新政樓的階梯來到廣場，這裏停放着一輛豪華加長版的薩圖恩號懸浮車，通體深褐色，看起來頗爲莊重。

    就在懸浮車的不遠處，那裏有一羣女性的身影，她們在暗處偷偷的看着赭巖，一臉興奮，看起來長得都不錯。

    可惡，柯林心裏暗罵，和賽真一樣，這些人似乎怎麼都不缺女人。他們哪裏比自己強呢，身材，外貌，還是家世。

    或許三者皆有。

    他感到嫉妒，更因爲嫉妒而憤怒。

    好在他戴着面具，別人無法看出他的情緒。事實上，即便他不戴面具，他也無法通過表情和眼神表達出太多情緒。因爲他沒有五官這種東西。

    赭巖和柯林一起站在懸浮車邊，車門自動打開。

    二人坐進了懸浮車內，懸浮車內部極爲寬敞，幾乎和一個豪華客廳一樣。有沙發和酒櫃，茶几則是一塊高科技投影。那投影在車廂內投出一塊完整的太陽系全星系地圖，星系不停緩緩旋轉。

    看見那投影的太陽系地圖，柯林心裏更生氣了，因爲這東西顯然比他的面具要豪華多了。

    “坐。”

    赭巖簡短的說。

    柯林坐在了車廂的沙發上，這艘黃色的懸浮車隨後拔地而起，向着天梯城外緩緩飛去。

    懸浮車內，赭巖漫不經心的按了一個按鈕，沙發邊打開一個金屬櫃子，露出其中的酒架和水晶杯。

    他給自己倒了一杯香檳，並沒有給柯林倒酒的意思。只是翹着二郎腿，喝着香檳，慢條斯理的上下打量柯林。

    對方不說話，柯林也不說話。儘管赭巖很有錢，但他不想舔對方，事實上，柯林覺得全太陽系也沒有人比他更牛逼，這些人壓根不值得他舔。

    “這東西是你自己做的？”

    赭巖用香檳杯指了指車廂內漂浮的三隻眼睛。

    “是。”

    柯林回答。

    “很優秀。”

    赭巖點點頭，抿了口香檳，說道：“我看過你的作品，你知道的，學校的科技展我是常客。你上次爲伊氏引擎設計的避震系統我非常欣賞，如果要換一輛車的話，我一定會選擇帶有搭載你作品的車。”

    “謝謝。”柯林不鹹不淡的說了句。

    這時候，懸浮車穿過天梯城的氣密罩來到了外面的宇宙真空，這裏，能看見下方旋轉的地球，那乳白色的大氣和藍色海洋。還有穿過平流層，直達宇宙的太空電梯。

    它們如同一道道漫長且纖細的線條，緩緩舞動在太空之中。好似從地球上長出的黑色觸手。

    只有飛近後看才會發現，那些黑色的觸手直徑近五百米，粗大無比。通體由碳納米管組成，構成了整個上天梯城和下天梯城之間的通道。只需要幾百信用幣，它就可以將人從地球運上太空。速度快到難以想象。

    赭巖拿着香檳，看着窗外：“科技改變一切，對麼，如果沒有技術，我們現在還在地球上玩泥巴呢。”

    “是麼？”柯林有些不耐煩，他可不想浪費時間打啞謎：“你找我有什麼事？”

    赭巖把香檳放到一邊，伸手虛空一點，車內的太陽系投影消失，取而代之是另一塊投影。

    看見那投影，柯林心臟跳空了一下，投影上的是一團被燒的焦黑的器械，正在三百六十度緩緩旋轉。

    “你認得它麼？”

    赭巖笑着問。

    柯林當然認識它，那是他爲唐德製作的人體娃娃的碳納米骨骼。但他不可能承認，他剛剛才從SSP審訊小組那裏出來。不僅如此，赭巖來意讓他警惕心大起，身體有些僵硬。

    “不認識。”

    柯林說道。

    “別緊張。”

    赭巖輕笑，他用手指輕輕一掃投影，投影上隨即出現很多照片，那些分別是魔女尤麗骨骼的各個角度，其中也有幾張是唐德被燒的焦黑的屍體。他饒有興致的把手指放在唐德屍體的照片上不斷放大縮小，好似在欣賞。那模樣讓柯林足尖弓起。

    最終，照片回到了碳納米骨骼上。

    赭巖淡淡道：“我家族在太陽系有些關係，弄到這張照片也不難。SSP和學校老師都認爲這玩意是唐德做的，不過唐德那家夥我認識，他小時候和我一個城市的。是個廢物中的廢物，靠着一點關係上了工程大學，腦子裏空空蕩蕩，除了一些二次元老婆之外什麼都沒有。”

    柯林萬分警惕。

    赭巖：“唐德不可能做出這種複雜的東西，他什麼都做不了。能做出這種東西的整個工程大學也沒有幾個人，而直覺告訴我，那個人就是你。”

    “你說話可是要負責任的，赭巖。”柯林冷冷道：“SSP和學校老師都沒敢說這種話，你憑什麼認爲它是我做的。”

    “憑眼界。”赭巖淡淡道：“學校不過是個過場，我的目標是整個太陽系，他們不敢說的話，我敢說。他們不敢做的事、我敢做。”

    柯林面具下嘴脣緊咬。

    赭巖淡淡道：“不過你放心好了，唐德那種人，死一億個我也不在乎，說實在的，他還不如我家生產的合成人，好歹合成人還會工作。至於唐德，呵；不過是一臺造糞機器，我不會向學校或者SSP舉報你。”

    柯林歪了歪頭，從這個人身上看到一絲和自己相似的特質，他緩緩靠在座椅上，問道：“那你想幹什麼？”

    “合作。”

    “合作？”

    “我自幼和基因打交道，基因的優點我十分清楚。可是基因的侷限我也十分清楚。基因是這個世界的產物，是這個世界本身，是這個世界的物質面，合理面。但基因並不具備超越的特質，具備超越特質的只有一種，那就是人類的精神。”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基因無法創造海中的美人魚，基因無法創造草原上奔跑的人馬，基因無法空中翱翔的天使，基因無法創造伏羲和女媧。只有人類的想象力才能創造這些本不存在的生物。”

    赭巖頓了頓，眼中似乎有渴望在熊熊燃燒，他看着柯林：“這就是我來到太陽系工程大學的緣故，我要找到超越現實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