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四章 不知前路在何方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舊山字數:4324更新時間:24/06/27 08:02:33
林滿六看着終於停止的擎天兵巨石俑,胸腹間一直緊憋着的那口氣,緩緩從比口鼻之中逸散而出。
頃刻間,那種從上到下的無力感開始傳遍他的全身,夏鳴蟬、秋寂寥先後從少年的手中墜落。
緊接着,便是林滿六整個人從擎天兵巨石俑的身上跌落,朝着神道地面直直墜去。
就在他快要砸向地面的時候,神色萎靡的林滿六像是被人接住了一般,整個人瞬間就躺在了一片柔軟之中。
少年郎的雙眼半開半閉,恍惚間,他好像看到了一襲藍衣在帶着他疾馳後退,一路朝着神道入口方向退去。
林滿六嘴脣微張,用着僅剩的氣力呢喃出聲。
「寒枝...」
「別出聲!一切有我!」
月寒枝出聲制止了少年的言語,前行的步伐比之前還要快上幾分,不過眨眼功夫,就已將快要昏死過去的林滿六帶到了李延鶴、裴憶情身前。
她焦急的看向裴憶情,後者擡手爲林滿六把了把脈,深思片刻後看向了月寒枝。
裴憶情出聲道:「月女俠不用擔心,只是跟先前在那顯光麒麟廳一樣,脫力而已...滿六的周身經脈也並無大礙!」
月寒枝聽到裴憶情的診斷,那顆高懸着的心才稍稍放下,身後就響起了舟墨的聲音。
「裴大夫何必出言欺騙月女俠呢?林小居士方纔之所以可以大打出手,並且在那擎天兵巨石俑手下不落下風...」
「想必是用了葉二莊主...以及你們那位卻邪青竹的祕法,使得體內氣機逆行流轉,以此換來短時間的氣力提升和快速恢復吧?」
年輕道士雙手籠袖,一臉漫不經心地走回到了人羣,目光很快就掃向面色難看的林滿六。
月寒枝聞言過後,看向懷中少年的雙眼先是微微一怔,隨後眼眶便瞬間紅潤了起來。
舟墨口中所說的氣機逆行之法,她自然是聽林滿六說過,也見林滿六用過的。
《山水養劍訣》是將體內氣機依照四季輪轉的變化,來調節自身內息走氣的順序,正常情況下只要正常依照四季輪轉,便可達到周而復始的效果。
但如果想要強行提升或是有意倒行逆施,便可以自身後期氣力損耗爲代價,短期內換來再上一層樓的氣力提升和加速恢復。
此爲,逆行冬末之法...
裴憶情將剛剛把脈的手緊握作拳,雙眼死死地盯住這個不知來意的年輕道士。
他出聲說道:「舟道長終歸只是一個下山行走的修道之人,對於這些行醫救人之事,多半是沒有裴某瞭解的...」
舟墨見裴憶情有意跟自己爭辯,隨即揚起了自己的腦袋回頭看向了他。
年輕道士出聲道:「小道自然對於醫治傷病的事情不瞭解,但小道...瞭解林小居士啊!他往後是死是活,已然在他懷中的龜甲之上,在小道心中的演算之內!」
裴憶情悶哼一聲,從懷中緩緩摸出一方指甲蓋大小的木盒。
他從月寒枝手上接過林滿六後,就將那方小木盒親親撬開,把木盒開口的方向湊到了林滿六的鼻尖位置。
淡淡的藥香從其中傳出,離得近些的月寒枝第一時間認出了裴憶情手中之物。
木盒當中的物事,跟那日在湖中水榭對峙時,那位寒川王謝乾丟來的一樣。
月寒枝心中像是想到了什麼,一臉急切地看向了裴憶情。
「裴師兄...是不是這一味藥,可以暫緩滿六身上的傷勢?」
裴憶情既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將緊湊在林滿六鼻尖的木盒交到了月寒枝的手上。
他沉默許久出聲說道:「
先前成竹將此物交於我手後,本來是爲了憑藉相近的藥性,設法尋覓出這一味藥的出處,可直到行至此處依舊不可查明此藥由來...」
月寒枝握緊木盒的手微微一顫,那一方小木盒險些就要從她手中跌落在地,很快又被她重新緊握在了手中。
舟墨看着兩人的舉動,扭頭砸吧了一下嘴。
隨後他便出聲說道:「林小居士定是那逢難不死之人,至多落得一個經脈盡斷、終身不得下地的結果,也死不了...」
月寒枝不等年輕道士說完,雙眼發紅地就看向了他。
「你住口!」
舟墨見狀聳了聳肩,就自顧自朝着沈阿豆在的方向走去。
不等他如何向沈阿豆打招呼,扎着羊角辮的沈小道長便一臉鄙夷地遠離了原先在的位置。
舟墨看着沒人樂意跟自己搭話,只好仰頭看向神道之上,看不見盡頭的那片漆黑。
「小道這是在幫他啊...要是林小居士走得早了,我自己也沒得活啊...」
他的這一句抱怨,聲音有意壓得極低,除卻年輕道士自己,其他人根本沒法聽到。
又是半柱香的功夫過去了,月寒枝依舊是一手托住林滿六的後頸,一手將木盒抵在懷中之人的鼻尖,沒有半分挪動的跡象。
月寒枝看着眉目緊鎖的少年郎,她抵在林滿六鼻尖的雙指,時時刻刻都在留意着他的鼻息。
林滿六的呼吸變得越發急促,她心中便越發焦急。
林滿六的呼吸變得越發孱弱,她心中便越發慌張。
彷彿林滿六只有呼吸平穩之時,她才能稍稍的心安一些。
突然間,她像是想到了什麼,她手腕微微一動,就將那只裝有母蟲的鈴鐺扣在了拇指關節當中。
正當她想要去咬破指腹,想要去湊近鈴鐺聽清母蟲振翅聲的時候,一隻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林滿六醒了!?
少年郎在她的懷中甦醒,那雙眼眸之中血絲遍地,根本看不出一點白色。
林滿六輕咳出聲:「寒枝...我睡了多久啊...」
月寒枝此刻已然說不出話來,只有旁邊的裴憶情出聲提醒道。
「約莫快過了一炷香了,不過這炎陽皇陵之內光線昏暗,不太好具體推算時間...」
林滿六雙手撐在地上,似乎想要就此站直起身。
可他的雙臂在剛剛觸及地面,臂膀之內那種鑽心的痛楚,瞬間就傳遍了他全身上下。
「啊...」
因爲周身的痛楚,林滿六口中想要叫喊出的聲音,被他硬生生給咽了回去。
月寒枝想要說話,可在這一瞬間她竟是不知該如何做了
,只是將懷中的少年郎抱得更緊,只是想要兩人在這一刻能夠離得更近一些。
林滿六自是感受到了心儀之人的情緒波頓,他也沒有繼續作何言語,只是再次擡起手來握向了月寒枝的手腕。
或許是因爲手臂發力帶來的無盡痛楚,此刻的林滿六都無法握緊月寒枝的手腕,只能將手掌勉強箍在上面。
兩人就這樣四目相對,沒有任何言語從口中道出,此處無聲勝有聲。
前方神道的危機已了,在場衆人沒誰會在這時催促林滿六、月寒枝兩人,除了那位言行舉止古怪異常的年輕道士。
說曹操,曹操到。
正當所有人都在等待着林滿六調養生息的時候,舟墨再次將雙手籠入袖管之內,大步朝着林滿六的方向走來。
這一次,還不等他如何言語,也不用李延鶴作何指示安排,那些個炎陽兵卒就自成一道「銅牆鐵壁」,將舟
墨和林滿六、月寒枝二人徹底隔開。
年輕道士看着眼前的畫面倒也不惱,他透過甲冑間的間隙看向了月寒枝懷中的林滿六。
舟墨出聲問道:「林小居士,如今我們可還是困在這炎陽皇陵之中,你莫不是想要就此沉眠在溫柔鄉之內啊?」
林滿六休息了片刻,已經有了說話的氣力。
他略微側頭看向了「銅牆鐵壁」之後的舟墨,強行忍住喉間想要咳嗽的衝動。
林滿六出聲說道:「舟墨,依照你入陵之前的演算,不管我是否能夠活着離開皇陵...其他人都能安然退出...是也不是?」
聽到林滿六的這一聲問話,舟墨臉上隨即露出一抹壞笑。
那些阻攔年輕道士前行的炎陽兵卒,敏銳地察覺到了他臉上的變化,隨即就有人要抽出腰間佩刀,準備將其斬殺當場。
舟墨見狀,隨即雙手高舉過了頭頂,極其不要臉地唸叨起來。
「我投降...我投降...」
李延鶴的這些親信,能夠在此刻主動出擊,原因其實不過是兩點。
其一,是舟墨三番五次的舉動,都讓他們鄙夷和不恥。
其二,是林滿六自潛入炎陽皇陵以後,不論是炎陽大陣俑坑的雪中送炭,還是顯光麒麟廳的大展身手,又或是水門之中的果決,都深深地感染到了他們。
甚至剛纔,林滿六更是孤身一人對敵那高大無比的擎天兵巨石俑,爲了克敵制勝更是不惜損耗自身根本。
這樣的一名少年郎,如今正逢危難之時,他們這些人如何護不得?
林滿六長長呼出一口濁氣,向着月寒枝遞出一個放心的眼神。
後者這才將少年郎攙扶起身,使之可以跟「銅牆鐵壁」後的舟墨對視。
林滿六出聲道:「舟墨,你演算此次皇陵一行的龜甲上寫的...是不是你、我二人真名?」
舟墨笑聲答道:「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月寒枝擡手朝着林滿六的懷中摸去,將先前舟墨丟來的那一片龜甲給摸了出來。
此刻的龜甲已經完全崩碎,根本看不清上面寫就的文字是什麼了。
年輕道士瞟了一眼那片破損不堪的龜甲,故作恍然大悟的模樣看向林滿六。
舟墨出聲問道:「林小居士想必是進入水門之前,就曾偷偷的看過龜甲上的名字,發現寫的根本不是你、我...所以才會有此一問?」
林滿六應聲說道:「這一片龜甲,並非你此次演算皇陵一行的...」
林滿六的確在潛入水門之後,偷偷看過這一片龜甲上的名字。
龜甲之上...
左刻「霜絕」,是爲舟墨在那參星觀時,曾經用過的一個道號。
右刻「滿林」,是爲林滿六顛倒自身姓名,用於行走江湖的假名。
舟墨聽到林滿六口中的結論,整個人竟是開始捧腹大笑起來。
他擡手將眼角笑出的淚水擦拭乾淨,笑容玩味地盯着林滿六那張憔悴不堪的臉頰。
「林滿六,你當真以爲我的性命,會與你這麼一個蠻子莽夫綁在一起不成?」
不等林滿六出言迴應,年輕道士的聲音就再次往上一提。
他繼續出聲說道:「林滿六,你當真以爲小道心中所求,是爲了看完你們此番皇陵之行?你別是忘了以往小道是如何觀道的...我舟墨需要親身涉險嘛?」
林滿六看着一改先前做派的年輕道士,臉上的疲態也隨之減少了一些。
他輕拍了兩下月寒枝的手背,使得後者沒有深陷於舟墨的話語之中。
林滿六出聲答道:「
的確,起先你演算我與老騙子的時候,根本無需親力親爲...但這一次皇陵之行,你算的不是我,同樣也不是你自己...對嘛?」
隨着林滿六的話語說盡,舟墨的笑聲也戛然而止。
在這一瞬間,年輕道士就彷彿被戳中了痛點一般,再也沒了先前那股桀驁不馴的精神氣。
一直沉默寡言的沈阿豆,也在這一刻附和出聲。
「起先,我也以爲舟墨是圖謀我心中演算的結果,可等他三番五次搗亂過後,我也察覺到了一些異樣...」
說到這裏,這位自號「揚州小半仙」的沈小道長,雙手抓住自己的羊角辮看向了不遠處的舟墨。
舟墨側身看向了沈阿豆,臉上終於露出了些氣急敗壞的神色。
他出聲說道:「所以沈小道長,自過了那水門之後,你都在等着這一刻?」
沈阿豆應聲答道:「如果林滿六說的再晚些,我自然會再等上一段時間,直到你自己露出馬腳的那一刻!」
舟墨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振臂一揮,再次看向了那「銅牆鐵壁」後的林滿六。
他看着那面色蠟黃、雙眼無神的少年郎,臉上不再有剛剛的輕浮和不屑。
舟墨出聲說道:「林滿六,即便你知道了又如何,你以爲...你就真的不會死了?」
林滿六終究是無法忍受喉間的刺痛感,接連輕咳出了數聲。
咳咳...咳...
林滿六答非所問道:「舟墨,你心中所求之物在那?稍後就還請你帶路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