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落子收官結亂局(六)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舊山字數:4286更新時間:24/06/27 08:02:33
    刀刃離弦的那一刻,便如一道迅疾如雷的虹光,直直疾射向了王霄頭顱。

    即便是久經沙場的老將,看着眼前突如其來的“刀箭”,心中也難免有些驚懼和不安。

    王霄趕忙雙手猛提刀刃,用盡渾身氣力去攔阻少年射出的“刀箭”。

    僅僅只是瞬息間,兩兵便相撞在了一起!

    鏘——

    王霄看着手中兵刃將鄭寬那搏命一箭攔下,整個人臉上隨即露出狂喜的神色。

    他贏了!果然,眼前這個小雜種怎麼可能勝過他王霄!

    他敗了!今日他若是敗於一個小輩之手,往後還有何顏面留在烏夜騎之中?

    王霄絲毫不去掩飾他的真實想法,整個人直接在兩軍對壘的沙場上大笑出聲。

    “小輩,受死!”

    狂妄的笑聲隨着他看向正前方時,氣勢逐漸減弱、壓低,聲勢也跟着一併變小...

    方纔還在垂死掙扎的小雜種,竟是在他眼前消失了?!

    霎時,原本一直護衛在王霄不遠處的幾騎親衛,接連叫喊出聲。

    “將軍!...”

    “將軍小心!...”

    “在身後...”

    這些無法第一時間說清、說明的提醒,讓王霄再一次反應過來,可他正要轉身揮刀之時,只覺一股窒息感從脖頸位置傳出。

    此時此刻,在王霄的脖頸上死死地勒住一根弓弦,只是片刻功夫,弓弦之下便劃出了一道皮開肉綻的血痕。

    王霄奮力反抗,擡手撕扯那根弓弦,揮刀砍向自己的後背,扭動全身想要將背後之人甩掉...

    可他的所有動作,都像是一種徒勞,那股威脅他性命的窒息感仍在加劇,彷彿下一刻,就會硬生生地將他的腦袋割下來。

    此刻身處王霄身後的,不是別人,正是先前射出“刀箭”的鄭寬。

    他剛剛在射出“刀箭”前,就已經篤定這一手以刀作箭的冷不防,依舊不能將王霄徹底殺死。

    所以鄭寬在兩兵相撞的瞬間,在捕捉到王霄神情變化的那一刻,身形便在空中再次一閃,飛躍向了王霄的身後。

    緊接着,便是在王霄自以爲大勝之時,用弓弦勒住了他的脖頸,以此達到威脅對方性命的程度。

    鄭寬大口喘息着,向身前的王霄叫罵出聲。

    “王霄老賊,今日你可以死了!!!”

    王霄強忍住脖頸傳來的窒息和痛楚,手中刀刃依舊不停地向後背位置斬去。

    即便是此刻的他,也能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出刀,他可以肯定,每一刀都刺入了身後賤種的背部。

    王霄一邊出刀,一邊朝不遠處的親兵嗚咽出聲。

    “殺...了...他...”

    即便他的話語聽不真切,但依舊能夠看清他那近乎發紅的雙眼。

    十餘騎親衛同時會意,立刻提矛策馬衝向了王霄所在的位置,根本不用等王霄將背部轉向他們,十餘騎就分別向他兩側遞出長矛。

    矛尖貫穿鄭寬身軀的前一刻,也不再只是以手中弓弦發力,他竟是張口撕咬向了王霄的一側脖頸。

    胸膛被一根鐵矛結結實實貫穿的時候,也是他口中獠牙沒入王霄皮肉的時候,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鄭寬、王霄的軀殼涌出了無盡的鮮血。

    前者的雙眼炙熱,即便是被十數根鐵矛貫穿全身,他依舊在不停地撕咬、咀嚼、發力...

    後者的眼瞳晦暗,他自己也沒想到,自己今日竟然真的死在了一個小輩手中,他不甘心...

    在他們身側的十餘騎親兵,皆是一臉震驚神色,於他們而言,同樣沒想到王霄會死。

    西側城頭上的羽箭攢射,從王霄呼喊回防後方時,便已停止了攻勢。

    管驍和林滿六、月寒枝一行人,也是在那時靠近城頭,方纔鄭寬的奮勇殺敵,他們都已看在眼中。

    管驍將雙拳捶打在廊柱上,臉上怒意早已消失不見,只餘下他心中道不盡的無奈和遺憾。

    林滿六則是雙拳緊握,一眼嚴肅地從頭至尾看完了全程。

    鄭寬的每一次出手、每一次奮力搏殺,他都將其表現出的狠厲、果決、無畏,銘刻在心。

    月寒枝緩緩嘆了一口氣,擡手按在了身側少年的肩膀上。

    她沒來由地想到,或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眼前的少年郎是否也會陷入這樣的死境?

    那時的她,是否能夠在他身側一同齊心協力對敵?

    駐足遠望的衆人之中,陳風率先開口出聲。

    “那位小將軍的奮起反擊,先斬大纛再殺敵軍主將,的確爲南側兵馬爭取到了時間,你們皆不如他...”

    他言語出聲的同時,將目光看向了管驍以及那位孫姓統領。

    管驍簡單嗯了一聲,孫姓統領卻是一臉怒意地瞪向了陳風,可是等雙方四目相對後,孫姓統領很快就收回視線,不敢再看向對方。

    畢竟他自己也有些自知之明,手下敗將豈敢有顏面出言反駁?

    ......

    跟着李延鶴一同奔襲出城的三千南地輕騎,以及周標、徐大石帶領的八百河北甲士,很快就衝向了王霄大軍後方。

    他們繞過商州南門前,就已聽到了鄭寬百人對千騎的消息。

    周標口中不停罵着髒字,雙手不停掄起戰刀劈砸向眼前的烏夜騎。

    “自家兄弟...同去同歸...你鄭寬不把老子當兄弟是不是!”

    “都是你們這些殺千刀的...害得我兄弟死老子前頭,拿命來!”

    “都給我殺!”

    在他身後的河北甲士,心情同樣如周標一般沉重,即便是平日裏厭煩鄭寬,或是看不起鄭寬的人,此刻都已是殺紅了眼。

    將門之後的鄭寬,仗着自己老子是遼城都督,在南下隊伍當中跋扈,他們自是不喜。

    可那些跟着鄭寬一同赴死的甲士老卒,其中不乏他們的長輩,更有他們敬重的軍中前輩。

    看着他們毅然決然的慷慨赴死,他們手中的刀豈能慢了!

    就這樣,僅有三千八百人的隊伍,竟是將萬餘騎人馬的軍陣強行撕裂出一道口子。

    原本被萬騎死死護住的八牛弩車、摧城載具,都暴露在了李延鶴衆人面前。

    李延鶴揮動着手中日升令旗,將眼前阻擋的烏夜騎盡數屏退。

    他竭力嘶喊出聲:“先鋒營隨我直衝弩車軍陣,將弩車盡數搗毀後,回援後方人馬!”

    先鋒營,是李延鶴在東都一役後,自行拉起的一隊兵馬,始終保持在三百騎上下。

    能夠在先鋒營當中掛名的南地輕騎,都是從最開始的永橋大道攻城戰,到奇襲東都內城西門時,就一直跟隨着李延鶴行動的兵卒。

    這些兵卒每逢大仗、硬仗,皆是跟着李延鶴衝在最前頭。

    其中不乏渴求軍功之人,但更多的是不畏戰、不怕死、不懼險的勇武之人。

    隨着李延鶴一聲令下,三百騎人馬便與後方的分離開來,跟着李延鶴一同涌向了八牛弩車所在。

    也不用李延鶴如何吩咐,外圍三千多人的指揮權,就臨時交到了周標的手中。

    身材壯碩如山的胖子,高坐於馬背上顯得有些不自在,很快就飛躍下馬。

    周標一刀斬出,仰頭大聲喊道。

    “除了老子,誰都不許下馬!跟老子衝陣!”

    長刀指向烏夜騎一側較爲薄弱的軍陣,在周標身後廝殺的騎兵便有了衝鋒方向。

    所有人都穿過了原地止步的周標,向烏夜騎東南面軍陣直直撞去。

    大纛倒地,主將被斬,此刻的烏夜騎本就士氣低迷,如何能拼過這殺紅了眼的三千騎。

    御城載具,攻城之效極佳,兩軍對陣卻顯得極爲笨重。

    原先推至各處的摧城,此刻彷彿變成了騎軍校場練習的攔道樁子。

    徐大石雙手揮舞着前衝旗幟,帶領着身後的千騎人馬橫衝直撞,每逢遇到烏夜騎圍追堵截,他便以這些御城載具規避。

    成功將上前圍堵的烏夜騎甩掉後,他便帶着千騎人馬繞出一個大圓,從另一架御城載具後方涌出。

    徐大石大笑出聲:“快活!快活!弟兄們,舉起手中長戈,將眼前這些賊人全數衝殺!”

    三千餘騎兵馬,以河北甲士作爲軍陣矛尖,南地輕騎圍靠在兩翼和後方,呈現出一種尖錐形的前衝軍陣。

    只要遇到烏夜騎的人馬,他們都是將對方人馬給硬生生鑿穿了去的,根本不給烏夜騎任何反擊的機會。

    每一次的衝鋒,都會有百餘名烏夜騎被他們直接撞死,隨後又被馬蹄踩成肉泥。

    即便有能僥倖躲過長戈直刺,或是翻身下馬避過兵刃回撂的,都逃不過那鐵蹄的踩踏。

    爆發力十足的蹄掌,將烏夜騎的鐵甲踏碎,緊接着便刺入皮肉之中,隨後更是壓斷了胸腔肋骨,攪碎了肝膽內臟,如此還有活命的可能?

    留守後方的烏夜騎,本就沒有王霄親率的兵馬精銳,此刻面對鐵蹄鑿陣的威壓,皆是震撼的心絃震盪。

    等到王霄的隨軍親衛趕回後方軍陣時,八牛弩車已經被破壞得只剩半數不到。

    有人立刻接過了指揮之責,向一旁臨時充當傳令兵的人發號施令。

    “速速帶八十騎,突圍至弩車軍陣,儘快催動牀弩射殺那三百餘騎!”

    “得令!”

    傳令兵振臂一呼,帶領着八十餘騎朝軍陣西北方向行去。

    臨時指揮之人,喚作王鐵山,是王霄早年收入麾下的一名義子,本名姓趙,行入行伍後才跟着王霄一同改姓爲王。

    王鐵山再次出聲道:“我等需秉承王霄將軍遺志,將眼前之人盡數斬殺,爲其陪葬!”

    殺殺殺——殺殺——殺——

    在他身後,皆是咆哮出聲的烏夜騎,王鐵山隨即將目光看向了軍陣外圍一側,在那裏只有一人,卻是將其身側烏夜騎全數逼退,根本沒有一人能夠傷其分毫。

    王鐵山提起手中戰刀,指向了那名壯碩如山的胖子。

    “那人定是敵軍將領,我等將其斬殺後,定能讓將士們重拾士氣!”

    隨着王鐵山的一聲令下,在其身後的烏夜騎都將目光看向了一人殺至正酣的周標。

    “全軍出擊!”

    霎時,回援後方的千騎人馬一同朝向周標所在的位置衝去。

    周標聽着後方響徹如天雷的馬蹄聲,他根本沒有回頭迎敵的想法,手中戰刀依舊不停劈斬而出。

    近在眼前的人頭,他一刀下去便是一個,運氣好了就是一雙,哪裏有時間去管那些人頭?

    殺不完!殺不完!他周標根本殺不完!

    周標口中的叫罵聲越大,他手中揮刀的力道便是越足,有一人想要與他周標同歸於盡,結果直接被他一刀從頭到腳,活生生劈成了兩半。

    周標看着地上不太對稱的屍體,滿是血污的臉上浮現出些許嘲弄神色。

    “嘖嘖...定是個還沒享受過人間最快活的雛,那鳥兒忒大害的老子都劈歪了!”

    在他身後的馬蹄聲越發響了,似乎與他之間的距離,已經不過百步。

    周標咧嘴笑了笑,腦袋終於向後方歪斜而去。

    但他看的卻不是王鐵山所率領的千騎人馬,而是商州城的西門城頭。

    “鄭寬那小娃去了,路上走得有個年紀小些的陪着,不然被那些老不羞戳着脊樑骨罵,他走得也不舒坦...”

    突然,就在王鐵山等人快要接近周標的時候,一聲暴喝就從周標前方的軍陣內響起。

    徐大石近乎沙啞的聲音,在烏夜騎人羣當中響起,好若一口洪鐘顫鳴出聲。

    “周標!你要是敢死了!老子就把你屍體擺到炕上,再與你大戰三百回合!”

    古往今來,戰陣之上聲勢最大的將領,在陷陣之時,多是說些豪氣幹雲的話語來震懾敵軍。

    結果到了徐大石這裏,卻是用最大的嗓門,喊出了最爲粗鄙的言語。

    就連商州城西側城頭上,都隱約聽見了這一聲呼喊。

    心情本是沉重無比的管驍,聽得徐大石的聲音,整個人臉色顯得更加沉了,不過心境比之先前,卻是好上看很多。

    他出聲喃喃道:“我們也不如他...”

    孫姓將領聽着自己又被鄙夷了一番,整個人徑直轉身走去。

    “還望管驍將軍守好西門,我會向兩位王爺親自稟報城外戰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