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3浮生若夢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蜂蜜芹菜紅棗湯字數:2521更新時間:24/06/27 07:48:18
    元老太君都這麼說,其他人哪裏還有異議?

    喝得紅了臉的賓客們面面相覷,自然是內心非常清楚,不過是順水推舟的事,既然攔不住,胡氏便自己提出來了,還能賣這個庶長子一個好。

    元應仙直覺有些不對勁。

    胡氏並不是心寬的,別說是過到胡氏名下,就算是給元應仙高於庶女規格的份例,都要大鬧一場的性子,妥妥一個妒婦,怎麼今天就輕易答應了,還是自己提出的?

    她在打什麼主意?

    對他們留絮院的人示好?

    多年仇敵,嫡庶永遠是生死之爭,哪裏來的什麼和平安寧,表面風平浪靜罷了,底下一定是暗流涌動。

    但是衆目睽睽之下,胡氏不至於動什麼手腳花招。

    所以元應仙就讓丫鬟婆子死死看着胡氏,有異樣就通知她。

    一時間,所有賓客都在誇胡氏賢惠大方,有容人的雅量,老秦氏是娶對兒媳了。

    老秦氏穿着福壽雙全繡如意雲紋的褂子,長長的耳垂上翠綠的耳墜襯得她臉上春風得意。

    祠堂那邊早就打理好了,元家香火鼎盛,祠堂也修得很是精緻。

    胡氏是宗婦,每年的祭祀都是她操辦的,沒有人比她更熟悉這祠堂。

    元家主支的源頭其實在更北的地方,只不過忠義伯這一支有從龍之功,才發跡了。

    目前元家祠堂裏,供奉的只有第一任忠義侯開始,到元振父親那一代的牌位。

    元文當隨着胡氏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入了古樸的祠堂,跪在了列祖列宗腳下。

    “福祥八年,元氏伯府,今有長子,文屬當哥兒,繼一百二十二代嫡妻胡氏之後,爲嫡長子。”

    唱師的聲音洪亮悠長,元文當壓抑着心底的興奮和激動,頭磕在了胡氏腳下。

    待族譜翻開,顫顫巍巍的族老翻開了屬於忠義伯家一支的族譜,那根用了上等狼毫製作的毛筆,將元文當三字,記在了元胡氏名下。

    他是嫡出了!

    他元文當今後,就是忠義伯府的嫡長子了!

    他再不是低賤戲子的兒子!

    有了這個身份,今後就算是一路高升,丞相都做得!

    他彷彿看到了自己站在頂端,於朝堂之上施展抱負,從此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當哥兒,以後,你就是爲母嫡親的孩子了。”

    胡氏夾起一塊魚肉,優雅送入口中自己吃下。

    隨後又夾了一塊,讓丫鬟捧到了元文當面前。

    在燕京,孩子過繼後,長輩需要賞賜晚輩供奉在祠堂裏的魚肉,以示祝福和賞賜,稱爲共享餘慶。

    元文當見名字已經寫在族譜上了,已經有些飄飄然,拿起銀筷箸夾起,仰頭送了下去。

    若是平日裏,元文當還會檢查一下,最起碼魚肉有無毒得知道。

    可是,今天的元文當,高興得昏了頭。

    “禮成!”唱師喊道,笑眯眯合上了族譜。

    這庶長子,終究是一朝翻身了。

    元文當大踏步出了祠堂,不過幾步,突然覺得胸口傳來陣陣刺痛。

    胡氏拿過一旁的線香,插在香爐裏。

    崖柏的香氣縈繞在祠堂中,清淡悠久。

    一炷香,謝高堂祖宗庇佑。

    一炷香,謝命裏貴人相助。

    一炷香,謝天時地利人和。

    胡氏不再看他,反而轉過身去,看着那高堂上死氣沉沉的牌位,笑得滿足,那嘴角越扯越大,配上她凹下去的眼眶,極其詭異。

    元文當還沒走出祠堂,就約莫感覺到了嘴角有什麼東西,伸手去擦,居然是白沫。

    眼前滿目的紅在閃爍,天旋地轉,那些喜慶熱鬧的人,一個個變了臉色。

    他撲倒在祠堂那高高的門檻上,伸手想要抓住些什麼。

    他是伯府嫡長子了,他不能!不可以倒在這裏……

    他還有遠大的抱負沒有施展……

    被一個深宅後院的……婦人……留在……這裏……

    丫鬟們驚叫着,小廝們連忙衝了上來,老太君聞聲而來,只看到倒在祠堂門口檻上的孫子。

    小廝把人翻過來,指尖微顫探了探氣,牙齒都在抖着,艱難開口道:“大少爺他……他斷氣了!”

    “當兒!當兒!不……老天爺啊!我的……”

    元老太君被元應仙扶着,捂着胸口一口氣沒上來,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衆人慌作一團,甚至有人不慎打翻了火盆,到處都是易燃的紅紙屑,加上風大,很快火勢就大起來了。

    “走水了!走水了!忠義伯府走水了!”

    東風已就位。

    衛厭箴的耳力極好,隔着幾條街,也第一個聽到了忠義伯府傳來的喧鬧聲。

    濃濃的煙霧衝上雲霄,不知道是不是胡氏倒了火油,還是本身就很多易燃的綢緞,忠義伯府很快淹沒在一片火海裏。

    元清正讓辛辰九拿着“獵寒春”就要回家了,被衛厭箴一個側身擋住。

    “小東西,手腳挺快。”衛厭箴沒有明言什麼事,聰明人不需要把話說透。

    元清正那一雙淺粉色的小手撥開了層層幃紗,露出那張精緻的小臉,調皮一笑,明眸皓齒,風華絕代:“衛小將軍,想要這壇‘獵寒春’,下次就得早點咯!”

    沒人在乎元清正接不接這話。

    元清正甚至沒有去過現場。

    胡氏在金鎖裏下了迷藥,機關刺入元文當身體裏時,麻痹了他的感官。

    魚肉裏沒有毒藥,卻有相剋的東西。

    只是味道難吃得很,苦得難以下嚥。

    胡氏砸吧着嘴裏的苦味,沒有什麼苦,比白髮人送黑髮人讓她覺得更苦。

    喧鬧的鹿鳴宴變成了第一案發現場,甚至沒人來得及去搶火裏的胡氏。

    胡氏站在那裏,虔誠地拜着祖宗,想要一死了之,卻被眼疾手快的元應仙拉了回來。

    是她!

    是她!

    是她動的手!

    一定是她!

    元應仙和自己的丫鬟費了好大的勁兒,才把一心求死的胡氏拉出了那個門檻,幾乎是拉出來的一瞬間,祠堂的橫樑就墜了下來。

    她不能讓這賤人這般容易就死了!

    她毀了自己的希望!

    毀了自己的依靠!

    她要胡氏痛不欲生!

    笑得有些岔氣,元清正輕聲咳嗽着,感受微風拂在面上的暢快感,玉竹都少有見自家小姐這般開懷的時候。

    衛厭箴看着她笑得眉眼彎彎的桃花眸,心情感覺都被她的快樂感染了。

    他沒有細查她之前受過的苦,但是猜也能猜到。

    她得多委屈,才在如今這個時候笑得開懷至斯。

    衛厭箴鬼使神差說了一句:“達士志寥廓,所在能忘機。”

    玉竹覺得這個小將軍有點多管閒事,他又沒經歷過被欺負十年,說得那般風輕雲淡的,憑什麼勸人放下?

    但是他隨後又補了一句:“人,若是不長眼,殺了也罷了,不值得生悶氣。傷身。”

    玉竹:好,我誤會您了衛小將軍。真是簡單粗暴。

    元清正素手一轉,幃紗輕輕落下。

    她俏皮狡黠的神情隱沒在重重輕紗裏,語氣乖巧得像個學堂裏聽訓的學生:“謹遵衛少軍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