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廚子

    那天晚上，宋和平睡得並不好。

    剛進入夢鄉，卻在腦海中出現了一雙眼睛，彷彿在黑暗中盯着自己看，詭異和熟悉，令人心裏發毛。

    他被驚醒了。

    環顧周圍一片漆黑。

    老妖在裏面的房間裏問：“和平你怎麼了？”

    宋和平滿頭大汗，一摸被單，全被打溼了。

    那雙眼睛……

    他想起來了。

    好像是今天自己打死的那個女人的，也好像是打死的那名壓在門板下的武裝分子的。

    他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

    心跳又開始加速，汗水淋漓。

    都是虛汗。

    “沒事，做了個噩夢。”

    老妖在房間裏沉默了片刻，躺在牀上側耳傾聽。

    靜謐的黑暗中傳來了宋和平濃重的呼吸聲。

    老妖趕忙翻身下牀，跑到外間把燈打開。

    眼前的情形把他嚇了一跳。

    宋和平坐在牀邊，滿身大汗浸透了衣服，臉色有些發白，目光呆滯盯着面前的地板，一聲不吭如同泥塑。

    “你怎麼了？”

    老妖忍不住又問了一句。

    “嘔——”

    宋和平突然張開嘴，猛烈嘔吐起來。

    老妖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

    坐的是米軍的運輸車，回科威特那邊基地裝載物資的車隊。

    巴克達機場的商業航空全部停止了運營，只有軍用飛機起降，要坐飛機回國，只能先去科威特或者周邊別的國家。

    老妖走後，宋和平心裏有些空落落的。

    現在，自己在這算是孤身一人了。

    自己想去綠區裏的超市給國內的妹妹打電話，告訴她自己會按時匯錢回去，辦完私事就過去11區找葉甫根尼。

    目前巴克達的通訊網絡都因爲戰爭而損壞無法進行通訊，綠區裏常用的網絡是米國微波通訊公司（簡稱MCI）提供的網絡服務，不過這家公司的網絡目前存在很多問題，大多時候都擁堵不堪，網速慢如龜爬。

    有需求就有供給，正如這裏缺少幹各種正經活兒或者髒活兒的人於是就來了那麼多僱傭兵。

    缺網絡服務，自然就有國際網絡運營商進來佔領市場分一杯羹。

    最靠譜的通訊方式就數Thuraya系統，這是一個衛星通訊網絡，由3顆設計壽命爲15年的同步衛星組網，覆蓋範圍包括了歐洲、北非、中非、南亞等110個國家，米國AAFES公司在綠區裏運營的超市就有提供這種衛星電話服務。

    最妙的是那裏居然還提供電匯服務，收取的手續費還算合理。

    剛拿好行李出門，一輛歐寶旅行車急速駛到門前，在尖銳的剎車聲後揚起一團塵土。

    車窗降下，一個長得像蒙古人的傢伙朝他招手：“宋！上車！”

    宋和平看着來人，覺得有些臉熟，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是誰。

    “是‘廚子’讓我來接你的！”

    “廚子？”

    “葉甫根尼！”

    提到這個名字，宋和平才算明白過來。

    原來就是昨晚的光頭葉甫根尼，只是沒想到他還有這麼一個綽號。

    看來自己的計劃要被打亂了。

    11區距離共和宮的距離更遠，在東北角最遠端，靠近防爆牆那裏。

    那裏全是一堆集裝箱和帳篷。

    這裏住的全是PMC公司的僱員和一些米軍國民警衛隊的工作人員。

    B-12是三個連在一起的集裝箱。

    見到葉甫根尼的時候，那家夥正在集裝箱前面的簡易桌子旁吃早餐。

    看到宋和平，廚子招呼他道：“快點過來吃早餐，吃完了我們去公司的任務中心，今天有活兒。”

    等宋和平坐下，葉甫根尼切了兩塊麪包給他，然後指指桌上的一鍋湯說：“我做的，嚐嚐，正宗俄國菜。”

    宋和平瞥了一眼那口鍋裏，湯汁通紅，像是熬爛的番茄，似乎還放了別的材料，看不出來是啥。

    他的眉頭忍不住皺了起來。

    廚子倒是非常熱情，手裏的木勺子往前一遞，還是那句話：“嚐嚐！”

    雖然宋和平對那鍋豬食一樣的玩意沒啥興趣，不過還是勉爲其難地接過勺子，心想總不會比以前野外生存訓練時候生吃蟲子之類更恐怖吧。

    舀起一點，小心翼翼呷了一口，宋和平眼睛一亮。

    “味道不錯！這叫什麼湯？”

    這話出自真心，不是拍馬屁。

    湯並沒有想象中難喝，酸酸甜甜很是爽口開胃。

    “紅菜湯。”得到誇獎的廚子很高興，笑出了一口白牙，說：“趁着吃早飯的時間，順便談談你入夥的事。”

    他一邊說，一邊看錶，像個日理萬機的大忙人。

    “先介紹介紹彼此吧。”

    廚子指了指桌旁的幾個人。

    “都介紹一下自己，以後就是背靠背的戰友了。”

    接宋和平過來的那個像蒙古人的傢伙笑着先介紹自己：“我叫烏澤伊爾.蘇丹，你可以叫我‘灰狼’。”

    說罷，伸出手來和宋和平握手。

    宋和平也介紹了一下自己：“我叫宋和平，你們可以叫我宋。”

    “喪。”灰狼點了點頭。

    宋和平有些崩潰。

    看來自己這個姓對於外國人來說很難念準確。

    好在這是小事，沒必要去較真。

    輪到安德烈的時候，他先是摸了摸下巴。

    過了一整夜，敷了三個冰袋，他的下巴還很疼。

    他對昨晚的失敗有些不服氣，但不得不承認宋和平有兩下子，於是伸出手來，介紹了自己：“我叫安德烈，伱叫我‘白熊’就行。”

    等宋和平和他握手的時候，他猛地抓住宋和平往自己的方向一拽。

    “小子，我昨晚太大意了，不然我不會輸，有空咱們再來一場。”

    宋和平問：“賠率還是1:10？”

    安德烈沒想到宋和平會這麼回答自己，愣了一下說：“行，1：10。”

    宋和平說：“今天我沒空，有時間再說。”

    “好！”安德烈很高興，他覺得自己可以報仇了，昨晚在禁地酒吧裏輸給宋和平，這讓他很丟臉：“一言爲定！”

    最後自我介紹的是團隊裏唯一的女性，也就是金發毛妹。

    “我叫尤利婭，你可以叫我‘女王’。”

    “女王？”

    宋和平覺得這個名字倒是挺霸氣的，轉念一想又覺得正常，能吃這行飯的女人哪個不彪悍？

    尤利婭雖然性子彪悍，但看起來至少很性感。

    倒不是宋和平對這毛妹有啥想法，只不過是個男人都會喜歡養眼的東西，尤利婭長得不難看，身材又火爆，一起在戰區工作至少能在一羣糙老爺們羣中看到萬綠叢中一點紅，也是一件很愜意的事情。

    葉甫根尼對宋和平說：“我叫葉甫根尼，你可以叫我頭兒，也有人喜歡叫我‘廚子’。”

    他指了指看了看幾人，繼續說道：“你也看到了，我這裏的確很缺人手，目前把你算在一起也就只有5個人，頂多就是個戰鬥小組，現在巴克達的活兒不少，攬活兒的事交給我，你別擔心掙不到錢，只需要擔心能不能活着拿到錢。”

    說到這裏，廚子的眼神中閃過一絲哀傷。

    “前幾天我手下還有7個人，一個IED就送走了3個，幹我們這行風險很高，你現在還有選擇的權利，如果不願意幹，轉身就走，我不會留你。但如果選擇留下跟我幹，接了任務就得玩命，在任務中如果你怕死，我會按照軍隊的規矩直接幹掉你，明白嗎？”

    “明白。”宋和平說：“拿命換錢，天公地道。”

    他的冷靜再次讓葉甫根尼驚訝，旋即笑道：“喪，我喜歡你這種直白的傢伙。”

    然後又道：“趕緊吃早餐，吃完了跟我去黑市，對了，你身上應該有錢是吧？如果沒有，我可以借你一點，之後在你的酬勞裏扣除。”

    巴克達的黑市宋和平聽說過，但沒去過，畢竟之前做的是正經生意，黑市賣的東西多多少少都是不合法的。

    其實但凡是戰區，必定會有黑市。

    因爲戰時很多物資受到嚴格管制，而且多數戰亂國家的貨幣都會崩盤，正常的交易無法進行，因此地下交易就必不可少。

    “還有點。”宋和平說：“怎麼？幹你們這行還要交押金”

    葉甫根尼說：“不是押金，是你要置辦一些行頭，比如說槍，還有防彈衣之類，你總不能就靠你那把伯萊塔手槍就跟着我們一起幹吧？”

    宋和平沒想到槍這玩意還要自己買。

    他本以爲這東西應該是發放的，現在看來，他喵的居然是自費的！

    他忍不住問道：“槍這些要自己置辦？”

    葉甫根尼說：“你是新人，當然不知道規矩。別說我這種小團隊，這裏任何一個僱傭兵都是自己購置裝備的，就連那些大公司也不例外。公司只負責薪水發給你，你自己置辦裝備。不然萬一你試用期都沒滿人就掛了，裝備丟了，我就虧本了。”

    宋和平哭笑不得，看來這個圈子裏水越深，自己還真要多看多學了。

    吃完早餐，葉甫根尼帶着幾人去了停車場取車。

    他一路上跟宋和平開始吹噓自己的團隊如何如何厲害，又介紹安德烈等幾人多猛多猛。

    宋和平大致對這個僱傭兵小團隊有了一定的瞭解。

    包括葉甫根尼在內的所有人都來自於俄國，除了普里戈任，其餘人年齡都在三十多歲上下，且大多數是前蘇聯近衛76第空降師的偵察兵，女王尤利婭更特殊，她是前蘇聯近衛傘兵部隊最早的一個女子特種作戰連的成員，和安德烈是一對戀人。

    前蘇解體後，經濟被休克療法搞得一塌糊塗，就連軍人也沒法保證溫飽，所以幾人從部隊裏出來，跟着廚子一起混，起初是倒賣一些軍火和管制物品，後來幹了傭兵這一行。

    反倒是廚子，他本人居然沒有從軍經歷，但偏偏當了這幾個人的頭兒，這令宋和平很是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