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互換人生（一）

    彼得醒來時，看到了熟悉的天花板，外面的陽光大部分被窗簾擋住，所以臥室裏並不是很亮，他扶着微痛的頭起牀。

    昨晚的噩夢真是把他嚇到了，他夢到自己變成一個面色蒼白的瘦弱男人，連叔叔嬸嬸都不認識自己，更可怕的，他的超能力也沒了，又變回了一個普通人。

    廚房裏的響動表示梅姨正在做早餐，她一向起得很早，彼得暈乎乎的去洗漱，他向往常一樣擠出定量的牙膏，然後就要照着鏡子刷牙。

    “啊——！！！”

    突然的尖叫聲嚇得梅帕克打碎了一個盤子，她急匆匆的跑到洗手間，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那個陌生人，他的表情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鳥。

    梅扶起他：“你沒事吧？先生，是不是哪裏受了傷？”

    彼得慢慢轉頭看着這個自己熟悉的老人，這的確是梅姨，可自己不再是自己了，難道現在還在夢裏？或者說，因爲某些事故，自己睡了整整十年？還是真的像電影裏那樣，自己被外星人抓住，然後改造了自己的外貌？現在的身體裏被植入了毀滅地球的武器？

    “梅……梅姨？”彼得試探性的問。

    梅好像對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很驚奇，不過也沒有去深究，她看着這個可憐的陌生人，覺得也許是哪裏的流浪漢，或者某個家庭失憶的丈夫或父親，梅和本一樣，都不忍看到其他人受苦，閒暇時他們會一起去做無償義工，幫助那些無家可歸的人，也許他是自己曾經幫助過的某個人也說不定，但梅已經不記得了。

    “梅姨，是我！我是彼得！”

    被梅姨領到餐桌後，彼得才從一陣恍惚中恢復了神智，他試圖證明自己的身份。

    “彼得？”梅給她加了一塊三明治，看着他說，“真是巧啊，你和我那侄子同名……唉，也不知道他跑到哪裏去了，一晚都沒回來，我丈夫從昨晚出去找他，也不知怎麼樣了？”

    “不是，我就是彼得！我是彼得帕……”

    彼得激動的站起來，但是開門聲打斷了他，本走進來，他看到已經清醒的彼得非常高興，不過也依然把他當做陌生人善待，關心他的身體情況與過往，可是彼得什麼答不出來。

    突然他感到頭頂一溼，擡頭看到了屋頂還未完全修好的窟窿，現在已經搭上了簡單的支架，用塑料布蓋了起來，上面積了一些早上的露水。

    “你找到彼得了嗎？”梅問本。

    “沒有，”本搖搖頭，“我給瑪麗簡打了電話，她說讓我不用擔心，好像她知道彼得去了哪裏……但是我不管怎麼問她，她都不告訴我。”

    “這些年輕人，”梅重重的嘆氣，好像誤會了什麼，她搖頭說，“才多大，怎麼就比我們那個年代開放那麼多？”

    彼得知道瑪麗簡以爲自己去了神盾局，也許她現在還在生自己的氣，可是現在沒辦法解釋。

    當他把自己的視線從屋頂移回來，他突然發現本叔叔和梅姨比以往矮了很多，也許跟現在這個身體的身高有關。

    還有之前從未注意到過，梅姨撕着麪包的手乾癟的像沒有一絲水分，她的眼角滿是皺紋，以前一直帶着的耳環消失了，再也沒有任何首飾，而本叔叔，眼窩深深凹陷，彼得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駝背的，像是背了很重的東西，而且……他什麼時候有了那麼多的白頭發？

    本注意到他的視線，遞給他一瓶花生醬，開玩笑似的問：“不合你的胃口？是不是覺得梅做的不好吃？”

    彼得不動聲色的擦了擦眼淚，笑着說沒什麼，那些已經到了喉嚨的話，不知怎麼就是說不出口。

    “謝謝你們……留我一個陌生人吃早飯。”

    本笑了笑，之後又對梅說：“今天我們去看看弗林特吧，昨天他遭到了搶劫，腿上中了一槍。”

    “上帝啊！”梅驚呼，“他怎麼樣了？還有她女兒呢？我記得昨天好像是他女兒生日，這種日子竟然發生這樣的事！”

    “應該是沒有什麼大礙，而且他女兒並不在場，沒有危險，”本安慰自己的妻子說，“蜘蛛俠趕到的很及時，沒有傷及他的性命，你不用太過擔心。”

    “上帝保佑蜘蛛俠。”梅捂着胸口很虔誠的說，“他真的幫了我們很多，這段時間裏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暴力事件。”

    彼得的心臟猛烈的跳動着，他突然什麼都不想說了。

    他看着玻璃窗上陌生的倒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斷在心裏暗示自己。

    “我是蜘蛛俠，我是蜘蛛俠，一個超級英雄，超級英雄！”

    “我可以解決這件事！”

    “如果我真的加入神盾局，也許有一天會遇到比這更離譜的事！”

    一切都是從昨晚開始，彼得想起那場奇怪的戰鬥，他決定先去古董店一趟，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許可以從那裏找到一些線索，他想起自己看過的那些偵探電影，也許這件事並不是那麼難，自己只要一步步的尋找蛛絲馬跡，像福爾摩斯一樣，和暗中的反派鬥智鬥勇，他有信心贏！

    這麼一想，也不是一件難事，應該很容易就能完成。

    到時候他找到辦法恢復原樣，就像什麼都沒發生一樣重新回到叔叔嬸嬸面前，然後在雲淡風輕的跟他們講述這個離奇的故事，他們一定會爲自己驕傲，多酷啊？

    安心吃完早飯的彼得，學着受到幫助的陌生人的樣子，告別本與梅，但他剛走出門口，就有一堆人衝了上來，把他團團圍住。

    其中一個人把一張綠幣扔到他的臉上，破口大罵：“你個雜碎！坐出租車都要付假錢，狗屎一樣的人渣！”

    心裏年齡只有十五歲的彼得頭一次被人罵的這麼狠，他一時不知所措，本能的想向本叔叔求救，但面前這個滿腔怒火的人確實眼熟，他歪了一下頭看到了路邊停住的好幾輛出租車。

    彼得想起來了，昨晚自己出了古董店後突然變得很虛弱，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這個男人正是叫來的出租車司機，上了車他直接就昏迷了，付錢的時候彼得都沒有注意自己拿出了一個陌生的錢包，他根本不知道裏面裝的是假錢。

    聽到騷動的本擠進了人羣裏，彼得現在看本都要俯視他了，可是當本擋在他的身前時，他又感到非常心安，想起自己被平白無故罵了一頓，彼得的心裏突然升起一股壓不住的委屈感，鼻子瞬間就酸了起來。

    本問發生了什麼事，那羣人罵罵咧咧的指責彼得是個混蛋，一些他從未聽過的髒話混着口水一起噴在他的臉上，還有平日裏路過的鄰居都停下來指指點點，彼得忍不住的哭了。

    這讓那羣人更生氣了，明明是他付不能用的錢在先，而且一個成年人竟然當衆大哭，像個小孩一樣耍無賴，這樣的行爲讓這羣同仇敵愾的出租車司機掄起拳頭就要往他身上砸。

    彼得嚇壞了，好在本勸住了他們，他替彼得付了雙倍的錢，才安撫了那些司機的情緒，不過即使他們離開，謾罵依然沒有停止。

    “你他媽就是個窩囊廢！坐個出租車都要付假錢，一天跑十幾個小時的路，老子就沒有家要養嗎？混蛋！滾去垃圾桶裏和蒼蠅一起過日子吧！”

    本用溫和的語氣教育彼得，無論如何都不能假鈔來騙人，這裏每個人生活的都不容易，東奔西跑就爲了吃一口飯，而且出租車司機是最容易遇到劫匪的人，有時候甚至會喪命。

    但彼得實在聽不進去，他只想着要趕緊趕到古董店去，他知道必須要變回自己，變回蜘蛛俠！只要取回超能力，自己重新變回一個英雄，一切就會重新變好！

    人們就會重新爲自己鼓掌和歡呼。

    現在想想，他是多麼喜歡那些歡呼和掌聲。

    彼得跑着趕往古董店，可是那裏實在太遠了，他已經不能在樓上盪來盪去，又不敢再做出租車，沒跑出多遠就體力不支，靠在路邊氣喘吁吁。

    彼得想繼續往前走，卻被擠在人羣裏失去方向，這裏的人流很密集，每個人臉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憂慮，人來人往，他驚訝的發現這條路正是當時弗瑞給自己指的地方。

    曾經他把這些人稱作螻蟻，而現在彼得被夾在中間，他從許多人臉上找到和自己相同的情緒，這些每天都爲自己生活奔波的人，和自己好像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他想起瑪麗簡說的：“我們都是普通人，彼得。”

    我不是普通人！我是蜘蛛俠！他的心裏依然有一個聲音倔強的大喊。

    烏雲來的沒有任何預兆，那些怪物的陰霾還未完全散去，皇后區的人們對雷聲的恐懼尚還殘留在心裏，不知何時，人羣瞬間就散了很多，彼得已經可以很順利的前行，可他邁不動一步。

    雨水徹底掩蓋了他。

    彼得無力的閉上眼睛，他還想再哭一場，最起碼在他這個年紀，這是宣泄情緒的最好方式了。

    突然這裏再次響起了槍聲，梅姨和瑪麗簡說的沒錯，很多人趁着皇后區受災的空檔跑到這裏犯罪，他們趁着政府把注意力全都放在社區重建上，把這裏的居民當成待宰的羔羊。

    所有人都跑開了，只有彼得還站在原地。

    一個女人在不遠處驚呼着，彼得看到那個搶了包的罪犯越來越近，但他沒有出手阻攔的意思，因爲他已經不是蜘蛛俠了，他沒有超能力，也就沒有那個責任了。

    更何況他有槍，自己會死的。

    但是當那個罪犯跑到面前時，他的手還是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把別人的東西還給她！”

    彼得大喊，雨水把他們都淋溼了，那個罪犯二話不說拿着槍就砸到了他的腦袋上，彼得倒在地上，他感覺這個陌生人的頭上正在不斷流血，但他的手依然抓着那個罪犯的衣角。

    一拳一拳砸在彼得的臉上，見他還不鬆手，又用腳狠狠的踹他的肚子，劇烈的疼痛讓彼得意識模糊，落地的雨水濺到他的耳朵裏，可是那隻手還是緊緊抓住劫匪的衣服。

    灰濛濛的世界裏，彼得看到那個人對自己舉起了槍口。

    也許我馬上就要死了吧，他想，對不起，本叔叔，梅姨，瑪麗簡……還有皇后區的所有人。

    在這一天，他沒有用彼得帕克或者蜘蛛俠的身份來面對社會，這也讓他看到了世界真實的一面，可僅僅是一部分的惡意向他襲來，就要把他擊垮。

    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向本叔叔一樣善待他。

    他突然想起昨天被自己救的失主，本叔和梅姨好像認識他，他們叫他弗林特，但是自己如果不猶豫，也許他根本不會受傷。

    他清楚的記得弗林特血的顏色，就跟自己流在雨水裏的是一樣的，不知是不是生命最後的幻象，他又看到了弗林特。

    弗林特出現在劫匪的身後，在他馬上要扣動扳機時，弗林特用一根棍子打在了他的後腦上，劫匪倒下。

    之後，弗林特蹲下身，緊張的詢問彼得的情況，彼得轉過頭，雨幕裏，他看到在旁站着的小小身影，那個小女孩抱着比她還要大的一把傘，她很害怕，而自己被雨水沖刷的血液，正流向她。

    那是他的女兒嗎？真可愛啊，可惜他的父親在她生日當天受到了槍擊。

    他想。

    原來，自己從來都不是一個英雄。

    黑雲中的雷聲像是怪物的咆哮，這場刺骨的冰冷雨水彷彿要把世界淹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