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不可語”
類別:
網遊競技
作者:
白長煙字數:5538更新時間:24/06/27 07:30:42
主家地界的市井熱鬧非凡。凌耀站在驛站的大門旁,百般聊賴地看着川流不息的人羣。
“大少爺!大少爺!這裏這裏!”
凌耀循聲望去,驛站的門童拉着兩輪板車,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還一臉樂呵地向他招呼着。
許多路人也聞聲回頭,只是見了這副場景,卻又露出見怪不怪的瞭然神情。
這是凌家大少爺又託驛站的人給家裏的酒鬼老爹帶酒來了,又不是什麼新鮮事。
“你慢點!摔壞了誰賠我!”
凌耀笑罵着迎了上去。
那小童咧了咧嘴,把蓋在酒壇子上的紅布掀了起來:
“您看,這好着呢!這批酒香得很!”
凌耀也就粗粗瞧了幾眼,很快用靈力一掃,把酒壇子都收進了臨時的芥子袋中:
“老樣子,記在賬上吧。”
可這回,那小童不似從前那般笑着應下,反倒有些躑躅,似乎想要多問些什麼。
“怎麼了?”
凌耀挑了挑眉頭,隨口問了一句。
小童搓了搓手,有些好奇地問道:
“大少爺……那個……您當真要和那個支族的小子打一架?那叫什麼……五年之約?”
凌耀不置可否,卻是問道:
“都聽到些什麼了,給我說說?”
那小童見凌耀問了,倒也不避諱,笑着說道:
“大少爺您聽了可別生氣,我這兒也是道聽途說的閒話。前些日子那小子被支了出去,就有人說您看不慣支族的後起之秀,想方設法找那小子麻煩。那小子近來解決了鶴洲峽谷的問題,得了大機緣,惹得您眼熱。您這會兒正想辦法翻出陳年往事,再坑那小子一把呢。”
凌耀聽了也不惱,只是翻了個大白眼:
“敢做不敢當,倒全推到我身上來了。”
“嘿嘿,我猜也是。爺要是有心思對付那小子,那小子哪能逍遙自在到今天?不過不管這傳言如何,您這架都約好了,大家少不得想這緣由。就是不知,您和那小子之間是定了什麼個彩頭……”
五年前凌霖晗和他約架,是衝着教訓他、讓他後悔和道歉去的;而他只當是小孩子的玩鬧,也只是隨口應下。
可現在,真正意義上的五年之約已經逾期,先前雙方都未有舊事重提的意願,大家還以爲此事就要不了了之。現在卻被再度翻出來宣揚,並且雙方當事人又都同意了下來,又怎不讓人對其中緣故好奇連連?
“知道得太多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凌耀並不回答,只是故弄玄虛地說着。見凌耀不肯多說,那小童也不敢刨根問底,閒扯了幾句旁話,答應凌耀下次必定將好酒送來,這才進驛站去了。
凌耀搖了搖頭,向住處走去。
倒不是他遮掩,而是這再次被提及的“五年之約”,起因大概不怎麼符合這些人的想法——並非是他和凌霖晗終於再次鬧翻。
恰恰相反,這是凌霖晗主動提出和解方案。
那時候凌霖晗在鶴洲峽谷一舉解決了凌家的一個大問題,回來之後更是名聲大噪,成爲了民心所向。主家那些懷着心思的小輩自然是對他咬牙切齒,想着法子要對付他。
凌耀大多數時候只能裝作不知,任由他們作死當炮灰。可有時候牽扯到凌家的大事,他又實在免不得出面解決一二,一面讓外人鑽了空子。
這一來二去,凌霖晗大概也意識到如果任由事情發展,他和凌耀之間必定有徹底決裂的那一天。因此在凌耀尚未下定決心重提五年之約時,倒是凌霖晗先提了出來。
條件自然和當年不同了:如果凌耀贏了,凌霖晗便親口在所有人面前宣佈,自己以後再不會以替凌天易報仇的名義找主家的任何麻煩。
這限定條件聽起來可有可無——不能以爲父報仇的名義,恆南那邊難道還找不到別的由頭來了?可是凌耀知道,凌霖晗敢說出這話來,那必然是心裏有了劃界。爲公還是爲私,在凌霖晗手中實踐的效果必然是不同的。
而反過來,若是凌霖晗贏了,那麼凌耀必須答應此後不再插手凌家家主之爭——不僅是他自己不能去爭,也不能做其他人的靠山替別人去爭。當然,如果他想在家主之爭中保住失敗者的性命,就不是條約所能束縛的了。
凌耀本來也不怎麼情願攪在這混局裏。凌巍然放下心結、不再執着於讓主家一脈繼承家主後,他對扶持誰更是沒了心思。凌霖晗提案可以說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凌耀當場便同意了下來。
順便他還隱晦地又提了提那只心魔可能還藏在凌霖晗身上的事,至於某小鬼有沒有get到,或者願不願意get到,那就不好說了。
反正,這“五年之約”的旗子非但沒拔掉,還被凌耀和凌霖晗兩人聯手插牢了。這也是讓凌耀感到十分唏噓的了。
不過事情都發展到這份上了,凌霖晗還能像吐槽役說的“龍傲天小說套路”那樣把自己打得落花流水滿地找頭懷疑人生……凌耀也是不咋相信的。
雖然凌霖晗這次在鶴州峽谷又得了機緣,凌耀現在也沒有百分百把握能幹翻對方。可要說輸,那也不至於。畢竟凌霖晗在不斷進步,他凌耀難道就沒有進步嗎?
一個璞相一層,一個璞相三層,凌耀覺得自己還是可以搶救一下的。
……雖然說如果對方不是“主角”凌霖晗,該被搶救的應該是璞相一層的那位才對啊!
唉,同人不同命,主角真是命好。某不稱職反派搖頭嘆息,甚至想回家多吃一碗飯。
總之,凌耀對這一幹架的結果沒有什麼執念。輸也好贏也罷,全力以赴就是了,想那麼多做什麼呢?這也是他現在還能保持這種悠閒坦然心態的緣由。
就這樣一路想東想西、走走停停着回了住所,凌耀推開了自家老爹的院門。院子裏居然難得沒有酒罈滿地、酒氣沖天的模樣,倒是讓凌耀吃了一驚。
他依舊照着老樣子向屋內隨便打了個招呼,也不等凌興然應他,便自顧自地把先前收起的新酒一罈壇摞在了角落裏。
然而今個兒大概正是太陽打西邊起來了。自家老爹非但沒有把院子鬧得亂糟糟、帶着酒葫蘆到處瞎晃悠,而且半點醉相也沒有,反倒是一臉嚴肅甚至有些許凝重地看着凌耀。
自從他拜入長嶺劍門後,凌耀就再沒見過自家老爹露出這種神情。如今再見,凌耀只覺得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時間竟有些不知所措起來。
不過,還不等凌耀開口問“今天這是怎麼了”,凌興然倒是主動開了口:
“剛纔有人來找你,看着是恆南那邊來着。我說了你不在,他卻偏要約你單獨見面。”
“誰啊?”
凌耀雖然隨口問了,但他心中早有猜想。
約戰在即,恆南那邊會主動來找自己說話的,除了凌興然肯定認識的凌霖晗,大概只有和凌耀有過一飯之緣的凌遠東了。
就是不知道,這位究竟想和自己聊些什麼了?是給約戰加註,還是開戰前對自己這個敵人放兩句狠話?
然而下一秒凌耀的臉就被打腫了——
“好像叫凌非語?他約你今晚子時在白松林見面。哦對了,他還說什麼……神龍學院對付不配合的人,手段有很多?”
凌興然擺了擺手,
“我也不是很曉得,只是給你帶個話罷了。大概是爲了凌霖晗來找你麻煩的吧,反正你自己小心點。”
然而倍感打臉的下一秒,凌凌耀頓時汗毛豎起。
凌非語……神龍學院!
事實上,有了蕭霽年帶來的關於“天眷者”的訊息,凌耀已經自然而然地認爲神龍學院的主要目標是將“天眷者”凌霖晗掌控在手中,自己不過是整個劇目的一個“反派配角”罷了。
只要自己的行爲在大方向上沒有違背神龍學院的“劇本”,學院的人只會製造條件讓凌霖晗能夠對自己下手,而不會親自派人來找自己的麻煩。
否則他們不僅損失了一個能夠推動“劇情”的“反派”,更會讓凌霖晗升起極大的疑心。
故凌耀私以爲,這位再怎麼折騰,重點也只會放在凌霖晗身上。尤其是現在,凌霖晗對神龍學院的目的充滿了疑慮,凌非語只會更加焦頭爛額地想要討好凌霖晗,根本騰不出手來對付眼下並非重點的自己。
因此,哪怕明知道凌非語十有八九就是神龍學院安插在恆南的一個釘子,其實力恐怕也遠非表面所顯現的“洞虛水劫”那麼簡單,凌耀卻並沒有把此人過多的放在心上。
結果現在約戰在即,照理來說一切都正按着“劇本”發展着——無論是神龍學院的“劇本”,還是所謂“查無此人”的“小說”。凌非語卻忽然自爆身份,代表神龍學院要約見自己,甚至在言語之間用凌家作爲威脅……這讓凌耀實在想不明白。
總不會是想威脅逼迫自己在對戰中認輸吧?
別說這種旗鼓相當、隨時可能演變成生死之戰的戰鬥裏,隨便放水就等於找死;就是他真有能耐放水,難道以凌霖晗現在的實力會看不出來?這不等於主動買破綻嗎?
然而凌耀對凌非語的目的並未來得及再做更多的思索。因爲他很快意識到,無論對方的目的幾何,自己都沒有選擇的餘地——神龍學院已經舍了作爲大勢力的面子,親自下場以凌家做要挾。
除非凌耀真能絕七情斷六慾,棄整個凌家和自己的親人朋友於不顧,否則還不是只能聽從對方的說法,前去赴約,乃至答應對方的要求?
事實上,神龍學院這樣的做法已經是在顧忌長嶺劍門了。否則他們隨便派一個璞相巔峯的老師,到凌家來一刀子捅死凌耀,哪怕長嶺劍門日後再怎麼鬧騰有如何呢?他凌耀本人已經嗝屁了啊!
大概是這些年慫得太麻溜,凌耀既不插手可能牽扯大佬的事件,也不摻和風險過大的探險,基本上就是穩穩當當過日子,作死絕不作過界。因此能被凌耀真正得罪死了的、不擇手段也要讓凌耀吃點苦頭的敵人,對凌耀來說,頂了天也就是解決起來有點棘手而已。
再加上他背後還有師門撐腰,凌耀這順風順水的日子過久了,有時候也會忘記,這世上能夠讓輕易威脅他,乃至殺死他的高手其實並不在少數。
只不過這些人身上都有各種利益牽扯,出手對付長嶺劍門的弟子,自己也要傷筋動骨一番,故不願意親自對凌耀這個小輩和他所出的一個小小的凌家出手罷了。
但如果這些人裏,真有人鐵了心要搞死他和他身邊的人……凌耀還真沒有什麼辦法。
雖然說就算凌耀平日裏時刻警惕,等到神龍學院真用起各種不要臉的手法時,他恐怕也沒轍。可自己先前居然什麼防範也沒有——一想到這裏,凌耀就感到窩心。
但他也不是那種任由敵人拿捏的、聽天由命的人。
雖然聽到了消息後凌耀思考了那麼多,但凌非語目前的所作所爲也不過是約他先私下見個面;目的也很明確,就是衝着這次五年之戰的結果而來。
這也就說明,神龍學院至少沒打算一上來就搞偏激手段,更不打算把這些事情直接暴露在凌霖晗這個“天眷者”面前。
這也是他的機會。
如果他在對方毫無防備之際,搶先殺了凌非語,阻斷神龍學院的信息渠道;然後和凌霖晗達成協議,把凌家託付給對方;最後帶着主家一脈溜回長嶺劍門的地界……
……好吧,他承認這樣做,每一步的風險都很大。但至少這是眼下一個有可能實現的方案。他得做好這樣的準備。
不過這一切的前提是……凌非語向他約見,真的只是爲了“談一談”。
……
夜晚的白松林悽清孤寂。冰冷的月輝打在沒有半點葉片的白色枝幹上,落下一片斑駁的樹影。
嘎吱。嘎吱。嘎吱。
幹枯樹枝被踩過的聲音。
“你來啦。比我想象中要早一些呢。”
啊——啊——撲棱棱——
烏鴉在空中盤旋了一圈,乘着月色消失在遠山之中。
而烏鴉曾經歇腳的樹下,站着的正是,凌非語。
他的氣質沉穩而厚重,絲毫沒有少年人的稚氣和輕浮。如果不是這個人頂着凌非語的臉,凌耀見了他也只會覺得這是個陌生人。
陌生的強者。哪怕氣息上只是洞虛境,也讓人第一眼便覺得這是個強者。
“你是誰?凌非語的冒充者,還是說,凌非語本身從一開始就是你們虛構出來的人物?”
凌耀手中的承影劍劍鋒一轉,劍脊上流過一道冷光。
眼前的“凌非語”聽得此言,卻是微笑起來:
“‘我’當然一直都是‘凌非語’啊。從‘一出生’,到現在。非語,不可語啊……”
凌耀自然聽懂了這番話中的弦外之音。
凌霖晗表現出“天眷者”的特性,即得到九天重雲塔這樣的寶物,也只是八年前的事情而已。但“凌非語”在此之前就已經存在了。
這只能說明對方在此之前,就已經對凌家有所企圖,才會潛伏於此。用“凌非語”的身份接近凌霖晗,只是恰逢其會罷了。
可是凌家又有什麼值得神龍學院窺覬至今,卻又不敢直接動手的呢?
而且這個“凌非語”,究竟又是誰在扮演呢?
“你想要在凌家得到什麼?又想要我做什麼?”
凌耀的腳步緩緩向前移動,似乎只是想要接近自己正在交談的對象。但如果凝神去看,他的身後正在凝聚出細密的劍絲,並且不斷向白松林的四方如煙霧般擴散出去。
對方已經佔得先機,他自然要極大程度利用已有的訊息來創造最利於自己的條件。早在子時之前,他已經在周圍佈下感靈陣紋的暗眼,只待劍絲牽引便可隨時觸發。
然而凌非語並直接不回答凌耀的問題。很顯然,真正的反派是不會讓自己死於話多的。就算他是個話癆,也不會在言語間把自己真正的計劃和盤托出。
“唉。”
凌非語負着手,擡頭看向虛空,讓人不知是在仰望月色,還是真的看見了凌耀散佈在空中的劍氣。但只是這一聲嘆息,便讓凌耀心中警鈴大作。
很快,他的直覺就應驗了。
“無論是實力還是心性,你可真是合我的心意啊。如果你來的是神龍學院,說不定我會把你收爲我的關門弟子,甚至將來繼承我的位置。真可惜啊……”
話音未落,周圍的空氣忽然灼熱起來。逐漸上升的溫度中,靈力的波動幅度也在不斷升騰,紅色靈力凝聚成火焰,已經肉眼可見!
洞虛水劫。洞虛火劫。洞虛土劫。洞虛巔峯。璞相境!
沒有攻心,甚至沒有談判。戰鬥一觸即發!
而且通過對方的話,凌耀也已經推算出了對方的身份——眼前的凌非語根本不是別人,正是神龍學院院長田羲——由鳳凰木製成的分身!
怪不得先前他總覺得凌非語身上的鳳凰氣息很古怪。
原來這副身體根本不是人類的肉身!
但這對凌耀來說,也是最壞的結果。因爲哪怕凌耀可以毀滅這個分身,田羲那邊也已經得到了第一手消息。他先前的那套方案肯定是行不通了。
但是現在並不是思考這些的時候。田羲把自己引來,目的已經昭然若揭——他就是要直白地在五年之約前重傷自己,削弱自己的實力,給凌霖晗創造更大的贏面!
凌耀現在要做的,不是思考對方其他的目的,而是保命!
因此,在凌非語氣息暴漲的剎那,凌耀也動了起來。
陰雲遮住了冷月,雷電轟鳴的聲音由近及遠,彷彿隨時都穿透雲層,降落人間。
空氣中細如煙塵的劍絲瞬時凝聚成型,在陣紋亮起的光輝中,如同刀刃一般一道道向凌非語切割而去。
然而凌非語身上的氣息還在攀升——璞相一層,璞相二層,璞相三層……
唰——!
承影劍形如鬼魅,卻勢如破竹,劍氣與雷電的靈力糾纏而出,直搗向那團灼熱的鳳凰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