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八章:判官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我予春風字數:3579更新時間:24/06/27 07:23:00
竹樓裏,徐懷谷盤坐在地,一柄長劍平放在膝上。這是謝卿雲送給他作外劍的仙兵——斬蛟。
他緊閉雙眼,面色平靜如水。他本來想要以修行打發過去今日的光陰,然而無論如何,卻始終靜不下心來。
今日的竹樓格外清淨,除了他之外,便只剩下樊萱在隔壁房間裏修行畫符。
那一桌小小的棋盤,擺放在一樓,前幾日裏一直不得空閒,時常有人對弈,今日也終於尋了空,黑白兩副棋子安安穩穩地擺放在棋盤兩側,無人動彈。
清淨歸清淨,卻少了些生氣。
徐懷谷嘆了口氣,睜開雙眼,看了眼窗外,落日的餘暉透進樓裏來,天都快要黑了。
他緩緩起身,在竹樓裏走了一遭,發現餘芹還沒回來,心中不安之感愈發嚴重。可他又不好意思去尋她,畢竟如玉是他親口趕走的,她一氣之下離開竹樓,徐懷谷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話勸她。
難不成真是自己做錯了?
按他當時的想法,其實只要如玉願意多在竹樓前跪會兒,只要跪到晚上,他就打算給他一個機會。然而他和陳戚只在晌午時分就走了,徐懷谷心中縱有不捨,也沒那個留他的理。
做錯了事本來就得有懲罰,只在竹樓前跪個半天,算什麼話?
要知道就是當年他收顧三月爲徒,那也是看在她紮紮實實練了好幾個月,打了一百萬拳的份上。如今以他一個九境大妖的體魄,跪個半天算什麼?
想到此處,徐懷谷不禁皺了皺眉。若是他真就這麼走了,那也只能說二人有緣無分,沒什麼可惜。
徐懷谷準備上樓去,卻見樊萱走下了樓來。他此時沒有閒聊的心情,依舊冷臉往樓上走去,樊萱見他臉色不悅,也沒敢多說話。
門口傳來腳步聲,徐懷谷忽地轉頭往門看去。
大概是餘芹回來了。也罷,就算如玉走了,她總是會和自己站在一邊的。今後的路,還是回到以前一樣,兩個人走也挺好的。
然而門口的腳步聲很雜,似乎不止一人。
樊萱轉頭看了眼徐懷谷,見到他那看着門的焦灼眼神,心中便知他肯定也是急切的,當即往前走了幾步,站在門後,預備去開門。
於是那敲門聲一響起,竹樓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快得以至於敲門的小姑娘還以爲門只是虛掩着的,被她這麼重重一敲就直接開了。
是陳戚敲的門,開門的還是那個紫霞宗的姐姐,她剛從柳婉兒和餘芹得知她叫樊萱。
“樊姐姐!”陳戚站在門外,一個勁兒焦急地往竹樓裏探頭,“徐先生還在嗎?”
樊萱向外看去,只見竹樓門口站滿了人,好不熱鬧。
除了陳戚之外,還有餘芹,柳婉兒,兩個不認識的人,如玉低頭站在側邊,不敢擡頭看。
樊萱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便往竹樓內看去,像是在詢問徐懷谷的意見。徐懷谷站在臺階上,見此場景,也不上樓了,只看着門這邊。
陳戚眼尖,一眼便看見了他。她生怕樊萱關門,忙喊道:“徐先生,你看,我們把那兩個人帶上來了!請徐先生處置!”
那兩人一聽這話,好似押運的路走完了,此刻已經到了刑場,禁不住瑟瑟發抖。
那個她們口中的徐先生,也不知是何神聖,只感覺像是那生殺予奪的閻王似的,片刻間就要從生死簿上把他倆的名字劃去。兩人出了一身冷汗。
柳婉兒見他二人怕成這樣,冷聲道:“現如今害怕,早幹什麼去了?敢作敢當,也不知道?”
“是是是,仙長說的是,小的們糊塗,今後再也不敢了!仙長們大人有大量,還請給我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樊萱還在看着徐懷谷,憑他的意見,來決定自己是該放他們進來,還是該把門繼續關上。
徐懷谷猶豫了一剎那,朝竹樓外看了一眼,恰好對上餘芹那委屈的眼神,心腸好似一下就軟了下來。再看一眼柳婉兒,她也向他微微搖了搖頭,陳戚睜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期待地看向他,如玉則死死埋着腦袋,一聲不吭。
這一切皆因一場意外而起。
徐懷谷心中暗暗嘆了口氣,不再上樓,而是邁步走向門口。
衆人見他走來,心中都道此事或許還有迴轉的餘地。樊萱將門徹底打開,陳戚忙道:“徐先生!”
徐懷谷朝她點點頭,又看了眼那被押上山的兩名混混,緩緩開口道:“陳戚,有什麼話你要和我講,我聽着。”
“好嘞,先生!”陳戚聽徐懷谷如此說,急忙把早已準備好的話道來,“這二人便是那想要綁走我和如玉之人,他們還有一個同夥,已經死了。他們聽說我們是清風谷的人後,若是放了我們,我本來打算不計較的,可他們卻反而因害怕起了殺心,如玉不得已才那麼做的,否則死的可就是我倆了。先生,你也不想看到這樣的對吧?”
徐懷谷正經神色,看向那二人,問道:“她說的可是事實?”
那二人慌忙道:“小仙長說的都是對的,是小的們痰迷了心智,妄想打仙長們的主意!該死!”
徐懷谷見他二人已經嚇得不成樣子,恐怕說出來的話不見得就是真話。他皺了皺眉,肅聲道:“若是有隱情,你們與我實話實說,我自有定奪。”
聽徐懷谷這語氣,倒像是在爲他們說話似的?這二人對視一眼,有些困惑不解。
“我不是在偏向誰,而是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
陳戚急了,忙道:“先生,我說的句句都是實話!”
餘芹拉了拉她,勸道:“是非曲直,自有公道。”
徐懷谷嚴肅地看向那二人,道:“你們最好和我說實話,否則想想你們的同夥。”
那二人本來還想狡辯幾句,然而迎上那年輕男子冰冷的目光後,卻好似一下都泄了氣,畏縮片刻,只敢道:“小的們不敢撒謊,小仙長說的的確都是實話。”
徐懷谷點點頭,又看向如玉,問道:“你原本只需掙開繩索便可,爲何要出手傷人?”
如玉咽了咽唾沫,一聲不吭。
陳戚見他不講話,急忙拍了拍他,道:“講話呀!你先生問你話呢!你實話實說就好。”
如玉依舊不開口。
餘芹摸了摸他的腦袋,勸道:“有話直接和你先生說就好。”
如玉猶豫了片刻,依舊沒敢擡頭,支支吾吾道:“我不知道。我當時就是一急,也沒想到只是輕輕一推,人就那麼死了。”
徐懷谷面無表情。
見徐懷谷不說話,他心中慌亂。半晌,他又垂頭喪氣說道:“我知道這不是什麼理由。”
場中氣氛一時有些沉默。現在看起來,不僅是徐懷谷是否鬆口的問題,如玉自己也對自己的行爲有所懷疑。
說人心易,說己心難。
見無人開口說話,陳戚心中着急。她想到柳婉兒和她叮囑過的話,此時眼珠子一轉,忙又說道:“徐先生,那個死去的人叫做陳二,如今已經買好了棺材,正準備入殮。他家有個瞎眼的老母親,我和如玉也已經吩咐了這二人,從此以後把她做自己的母親看待,要照顧她安享晚年。不知這樣的處置,先生是否滿意?”
徐懷谷看向陳戚,挑了挑眉,有些訝異。沒想到這兩個孩子不僅是把人押上了山來,竟然還想到了該如何處理這件事。
世間的許多事,本來是意外,更有些是一連串的意外。意外之事,本無可避免,既然一定要發生,又是人力所難以限制,那便只有儘可能地去善後罷了。
盡力將意外之事的危害降低到最小,這便是人力可以做到的事情了。僅僅是兩個孩子,恐怕並未想到這些道理,然而卻也能做到實際之事,這點着實可貴。
柳婉兒看着徐懷谷的神情,嘴角不免露出一絲笑意,果然自己還是瞭解他的。
徐懷谷心中猶豫了半晌,又向餘芹看去,只看見她那苦痛糾結的神情,心中又是一陣刀割。
門口衆人都是想爲如玉求情的。如今的情勢已經一邊倒地偏向了如玉,也由不得他不鬆口了。
徐懷谷眉頭舒展,輕嘆了口氣,問道:“按大和國的律法,這兩人應該如何處置?”
柳婉兒答道:“綁架孩童敲詐勒索,以綁匪定,視情節而定,關入大牢十年起。若是有傷人性命之心,可判問斬。”
“問斬”二字好似落雷一般炸在那二人耳中,他二人頓時面如死灰,連一句聲兒也不敢吱了。
“問斬不必了,也等不到那個時候。”徐懷谷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心裏很不是滋味。
妖族馬上就會攻打過來,還有什麼問斬不問斬?有何區別?於是他擺了擺手,嘆氣道:“這次事情,陳戚和如玉處理得很好,就按他們說的做吧。”
陳戚是所有人裏最急的,連忙問道:“徐先生,那如玉呢?如玉還要不要走了?”
徐懷谷既沒點頭,也沒搖頭。
餘芹自然知道徐懷谷的脾性,沒說話便已經是讓步了。她拉着如玉的手,邊往竹樓裏走去,邊和他笑道:“如玉,跟姐姐進屋去。”
如玉大着膽子,擡頭看了徐懷谷一眼,諾諾說道:“先生。”
徐懷谷微微點頭,沒說話。
“走吧,和姐姐進去。”
餘芹帶着如玉進屋了。
陳戚眼見此景,笑得合不攏嘴。她看向柳婉兒,感激地笑道:“柳姐姐,可多虧了你了。”
柳婉兒朝她笑笑,沒說話。
徐懷谷聽二人話語似有玄機,看了柳婉兒一眼,沒多問。
柳婉兒倒是落落大方地向他笑笑,毫無遮掩的意思。
徐懷谷心中已經猜到了幾分,兩個孩子能把事情處理的這麼完善,背後肯定有人指點。
柳婉兒只是笑道:“這兩個人,你就準備這麼放下山去了?他們現在害怕,自然答應的得好好的,若是不加管束,誰曉得下山之後又是什麼樣?”
“那依你所言,該怎麼辦呢?”
“不如還是讓如玉和陳戚把人押下山去,把後續事情處理妥當了再上山來。既是解鈴還須繫鈴人,也算是給兩個孩子長長見識,豈不好?”
徐懷谷點了點頭,道:“有道理,正是該這樣。”
陳戚也笑道:“真好,我也想再下山去玩會兒呢!”
柳婉兒摸了摸她的腦袋,笑道:“這會子又想着玩了?之前看你在我面前哭成那樣,可沒有玩的心思呢。”
陳戚不好意思地笑了。
徐懷谷神情複雜地看了柳婉兒一眼,只說道:“謝了。”
柳婉兒只是笑笑,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