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仙子結丹 佳人斷情

    月餘時光一晃而過。

    是日，天朗氣清，海波不興，紫竹林上梵音繚繞，門人弟子往來起落，依舊是一副清淨模樣，未有半點變化。

    忽而，有風起自八方，呼呼然掠過竹林，吹往仙洲深處。

    隨之靈光乍現，點點水藍瑩光不知從何而起，悠悠然飄浮在天地間。

    初不過是星火點點，不消片刻便接連成片，大有燎原之勢，一時間，方圓五里，元氣反沸，靈光結潮。

    驚見此變，洲中頓時人影頻現，議論紛紛。

    “師姐，是哪位師兄師姐要結嬰了嗎？”

    “應當不是吧，我聽說結嬰之時，方圓百里，靈機反覆，聲勢比這個可大多了。”

    “應當也不是結丹異象吧，十幾年前蔚萊師姐入金丹大道可沒有這靈潮奔涌，靈氣華蓋。”

    “多半是某位師姐或者師祖神通大成所致吧。”

    “不對，師祖......”

    當此爭論不休之時，忽有清冷女聲於衆人耳邊響起：“諸位師弟師妹勿要多言，元氣共鳴，靈華結蓋，此乃丹成一品之象，機緣難得，爾等當用心體悟。”

    隨着其話音漸消，風勢漸猛，捲起靈潮翻涌，似江河奔騰，滾滾向前，匯於竹林深處，一座靜室上空，交融成雲，散化爲蓋。

    華蓋中心，靈光垂落如流瀑天降，直入下方靜室。

    靜室內，朱靈兒身沐紫光，凌空端坐，面容沉靜，神思安寧，一股水藍靈華自其頭頂百匯穴灌入，遊走諸天，最終歸於氣海丹田。

    丹田之中，一朵紫蓮輕旋，其上一顆晶瑩丹丸散出濛濛紫華，隨呼吸間漲縮不定。

    數個時辰後。

    靈潮翻涌，華蓋依舊，而朱靈兒卻不復沉靜之姿，眉頭緊皺，周身紫華也泛起層層波瀾。

    入內觀之，卻見其識海之中黑霧籠罩，一片迷濛；迷霧下，人影幢幢，往來如流，細細觀之，俱是故時舊人。

    峨眉派衆姐妹，元家老幼，玄元門下，王慶衆人......

    少女散發，閒庭信步，逆流而上，手中慧劍起落，故人幻滅，霧氣消散，識海也愈發清明。

    直到最後，少年一襲白衣，眉眼含笑，明朗如夏日朝陽。

    手起，劍落，劍鋒停在少年肩上三寸，卻怎麼也落不下去。

    相顧良久，終究一聲輕嘆。

    隨即慧劍崩解，消散如流沙；黑霧重現，翻涌彌散，倏忽幻作夜空明月，月下竹林，林中二人，相依相擁，難捨難離。

    下一刻，火起，無論是懷中人還是天上月皆化作了熊熊烈焰，焚燒一切。

    少女愴然獨立，任憑火舌席捲，吞噬己身，仿若無知無覺，唯有眼中淚光連連。

    此便爲劫火，生於世俗情愛，起於執念心魔，焚魂灼神，無休無止，直至神魂煙滅。

    而劫火一起，外間異象也隨之一變。

    但見華蓋傾倒，靈潮絕斷，巨量靈氣猶如怒海決堤般四下傾瀉；同時風勢更急，幾近於狂，一轉而上。

    靈光被風託行，反上九天，聚合成雲，一聲轟響，雷霆生焉，劫雲成矣！

    當是時，一道人影倏忽現於劫雲下，身穿道袍，手持拂塵，道髻半挽，氣質幽蘭，正是青葉上仙。

    只見其素手一翻，祭出一隻青釉長頸細口小瓶；小瓶先是向下滴出一滴甘霖，而後向上噴出大片青霞。

    青霞濛濛然，如煙如紗，似真似幻，飄飄乎迎上劫雲；甘霖通體幽藍，清湛透亮，直入靜室。

    下一刻，雷鳴止，劫雲溫順，並在轉眼間從畝許大小縮爲龍眼小珠，隨霞光回返，落入小瓶內。

    青葉上仙收起小瓶，淡淡說道：“各自靜修去吧。”

    其聲朗朗，遍傳仙洲，而後輕擺拂塵，消失不見。

    “尊師祖法令。”

    靜室內。

    一聲輕吟，朱靈兒悠悠醒來，其人不知何時倒在了坐榻上，神魂虛弱，周身靈息衰落，接近於無。

    “只是神魂重傷，未及道體根本，還好。”

    女聲入耳，朱靈兒掙扎起身，恭行一禮道：“靈兒叩謝師叔救命之恩。”

    卻道方纔，劫火正旺之時，忽有甘霖降下，落於識海各處。

    劫火遇之，紛紛消散一空，朱靈兒這才神魂得脫，轉醒過來。

    “罷了，你好生靜養便是。此乃虛元丹，服之半載，神魂即可痊癒。”言罷，人去無蹤。

    朱靈兒再叩首，望着身前小瓶，怔怔出神。

    年過半載，依舊是那座三層竹樓前，少女拜倒，決然道：“靈兒心意已決，求師叔傳賜《太上無情道》。”

    ......

    陳國，臨川郡。

    就在朱靈兒結丹之際，滄谷之中，亦有天象顯現。

    卻道正午時分，烈陽當空，竟見洛花齊放！

    無數青碧光點起於花心，飄然升空，如乳燕歸巢般齊齊投向花海中心，一株待放花蕾內。

    花蕾輕顫，一息盛開，但見青藍二色靈光噴薄而出，於半空交織糾纏，顯出女子婀娜體態。

    當真是晶玉爲體，霜華做衣，女子一襲冰藍衣裙，面容清冷，似月輝皎皎，眉眼脈脈，勝春水含情。

    而後天降靈光，呈五色，徑直涌入女子體內；靈光穿行，化作臟腑經絡，筋骨血肉。

    接着碧光再現，匯於女子丹田，與其氣海內晶藍靈光勾連融合，結爲一顆璀璨圓丹。

    丹現青藍兩色，上開七竅，正是丹成二品，花靈化形！

    靈壓沖天，一閃即隱，洛晨翻轉雙手，來回看了看，隨後邁步輕踏，赤足落在地上。

    “原來是這般體驗。”其深吸一口氣，喃喃自語道。

    哪知話音剛落，竟見萬花凋零！整個滄谷，再無洛花，只剩一片荒草敗葉！

    花靈愕然，淚滿盈眶！

    隨着其盈盈拜倒，一滴淚落向花田，浸入一段枯枝中。

    而後起身，足踏虛空，再看一眼滄谷，便身化虹光，破空而去。

    此後百餘年，北山再無洛花奇景，也無花會盛況，倒是這北地各國境內，皆多了段傳說。

    傳說中，有仙子，名洛晨，清絕柔媚，遠勝人間脂粉，引得無數商賈墨客，王宮貴胄，盡爲之折腰。

    然洛晨此女，卻遠富商，拒文豪，謝君王，擇一落魄書生，結百年之好。

    一時富商怨、文豪傷、君王怒，或苦口相勸，或利誘威逼。

    哪知洛晨竟是降世真仙！仙人一怒，地動山搖！遂有王公遠敬，文商跪服。

    而洛晨夫婦亦辭別塵世，周遊山野，做那眷侶神仙.....

    ......

    陳國，青果郡，安和鎮。

    酒樓內，人流攢動，聲言鼎沸，端的是生意興隆。

    二層靠窗處，少年單人獨桌，面前放着三兩小菜，一壺燒酒，正自飲自酌。

    因其相貌清俊，氣質超絕，不時有食客偷瞄，揣測其身份；更有少女回眸，暗送秋波。

    正是元清。

    辭玉見，覓地療傷，前後兩月餘，少年終於趕路至此，尋得一酒樓，飲上些許濁酒，也稍作歇息。

    不多時，酒盡壇空，少年起身欲走，偶然間瞥見酒樓斜對面，一衆僕人正迎着一華服公子入了府中。

    “練氣十層，靈息溫厚純正，看樣子還是大派弟子。”元清暗道。

    略一思量，其回身坐下，並招來小二問道：“小二，斜對面那是何人府邸？”

    小二向外瞧了一眼，而後笑着回道 ：“這位公子，您是頭一次來我們安和鎮吧，那一家可是我們鎮上有名的大善人，侯員外家！”

    “哦？大善人，且詳細說說。”元清繼續問道。

    小二聞言，正想答話，卻突然停住，並仔細打量了元清一番。

    元清不動聲色，靜待其下文。果不其然，下一刻，便聽其輕聲試探道：“公子，恕小的多嘴，您和這侯員外家，沒什麼過節吧 ？”

    元清淡淡回道：“未見其人，始聞其名，自是沒有什麼過節。”

    小二聞言，一副早知如此之態，笑回道：“我就知道，侯老爺這樣的善人，怎麼會與人結仇呢！他平日裏施粥，修橋，逢年過節還會給街坊領居發紅包，這十裏八鄉的，沒少受他的恩惠，小的一家老小也深受他老人家照顧。”

    說着說着，其神情一黯，嘆了口氣道：“不過您說，這樣好的人家，怎麼府上還會鬧鬼呢？莫不是早年間做了缺德事，報應來了？”

    “鬧鬼？”元清奇道。

    “是呀！”小二接話道：“也不知怎麼了，半個月前，侯老爺子突然半夜喊救命，聲音之大，把街坊四鄰都驚動了。等到第二天，聽人打聽才知道，老爺子昨晚竟遭了厲鬼索命！此後半月，接連如此，沒有一天消停。這期間也請了臥牛山上的道士來驅鬼，做法事，誰知道不但鬼沒捉到，裏面的道士還瘋了好幾個。”

    言及至此，其看着元清，腦中突然靈光一現，轉言道：“公子，我看您器宇不凡，定是個有本事的，不如您也去試試？若您能幫侯員外去了心病，那以他老人家的性格，一定不會虧待了您，到時候......”

    話未說完，卻見少年起身，丟下些散碎銀兩便揚長而去。

    小二急忙上前數了數，發現遠超食資，正想高喊留步，轉念一想，又生生止住。

    私自取出多餘食資後，一臉得色，高喊道：“掌櫃的，二樓結賬！”

    街道上，少年施施然：

    “鬧鬼，倒可一探，也正好看看那人來路虛實......”

    ......

    與此同時，數千裏外，陳國，肅州境。

    荒漠深處，某座礫石小丘底，黃光閃閃，現出一道人影，其後砂石滾落，露出一個冗長深洞。

    黃芒斂盡，顯出人影真容，卻是頭戴冠，手持扇，一身皆白，偏偏上繡桃花，十指粗短，圓臉黝黑，正是陳木。

    環顧四望，明了天時位置，其取出一枚玉筒，貼在眉心，約莫盞茶功夫後，又將之收起，而後大袖一揚，放出一輛白玉飛車，破空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