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放排

    “李二娃，以前喊你來都不來，這次爲啥要跟到來啊？”一個大半個身子泡在江裏，只露出腦袋的年輕人有些好奇的問道。

    李世強抱着浮竹，沒有理會問話的許盛，只是一個個檢查着竹排。

    因爲他知道，正是前面的鬼頭灘，才弄得竹排鬆散，害死他父親李農昌，還有其他幾個同行漂二哥。

    但一旁的某個漂二哥看着李世強忙碌的樣子，卻是忍不住皺着眉頭開口了。

    “李二娃，你還得看啥子哦，這些竹排我們早就綁好了。你還是趕快上排跟到走哦，要是遲了就遭求了！”

    李世強擡頭看了一眼，發現說話的漂二哥正是自家三叔，李農興。

    他沒有吭聲，只是猛地從江水裏竄上來，來到第四節的頭樑處不輕不重的踢上一腳。

    這一腳下去後，頭樑霎時間斷掉。

    第四節的竹排也立即隨之鬆開。

    見此一幕，竹排上的衆多漂二哥猛地心中一驚。

    “二娃，你咋看到的！？”許盛面色煞白，口中抽着涼氣，直勾勾的盯着李世強問道。

    他正是負責第三節竹排撐杆，若是斷排了，第一個出事的人便有可能是他。

    “搞快全部檢查下！”

    站在頭筏上李農昌此時也是心驚膽跳的，連忙催促大夥再仔細檢查一遍。

    很快，衆多漂二哥立即忙碌起來。

    有人負責檢查橫樑，有人負責檢查排川，有人負責檢查上絞。

    而李世強也是心中一嘆：果然是斷排！

    放排的漂二哥個個都是極其善水的，要不然也吃不起放排這碗飯。

    更別說他那當了十幾年排頭的老漢兒。

    就算是他老漢兒在過鬼頭灘的時候掉進江中，也不可能被竹排害死，更別說死去的還有其他好幾個的漂二哥。

    唯有斷排，才有可能害死那麼多人！

    幸好有着上輩子放排的經驗，才讓他推斷出這次經過鬼頭灘可能出事的原因。

    而只要提前排查出竹排出事的問題，他老漢兒和其他漂二哥應該就能渡過上輩子的災難。

    ......

    “走了！”

    在衆人一遍遍的檢查下，沒有再發現什麼問題後。

    排頭李農昌當即決定開始趕路。

    而李世強也爬上了頭筏，站在父親了後面。

    其實按照規矩，他不能站在頭筏上的，因爲頭筏對整個排筏來說，掌控着整個排筏的方向，極其的重要，一般也都是由排頭獨自操控頭筏。

    但衆人見李世強是第一次下排，覺得他是有些害怕，才跟在自家父親後面，因此也沒說什麼。

    而李農昌對自家這個悶葫蘆兒子也是有些看重，沒有讓他撐杆，只是讓他在後面待好。

    很快，由上千根竹子組成的四十多米長的竹排，就在李農昌帶領下衝向鬼頭灘。

    李世強站在自家老漢兒身後，牢牢的注視着他的身影。

    只要竹排安穩的度過鬼頭灘，那他老漢兒應該躲過了上輩子的意外。

    等後續四十多米長竹排接連度過鬼頭灘後，江水也是立即平靜下來。

    而竹排上也響起漂二哥們半是感嘆半是幸慶的說話聲：“還好李二娃在之前一直的檢查竹排，要是真的斷排了的話，我們怕是沒那麼容易...”

    李世強安靜的聽着大家說話，心中滿是高興。

    真好！

    謝謝老天爺能讓我回來，讓我們一家人平安無事，團團圓圓。

    等竹排經過三江口，停靠在白沙灣後，便已經抵達目的了。

    全程將近半天時間。

    等抵達後，還得下排，驗收竹排，這一通忙活後，便要等着託股子，也就是拖輪託着幾千米的大排，沿着長江而下，出夔門，過三峽...

    但這些已經和李世強沒了關係，等收好了錢，天已經黑了。

    他們還得步行返回金沙村。

    這一路上，來時順着湍流的江水，回時伴着空曠的夜空。

    衆人尋了個風少的地，拿出自家帶的鹹菜，紅苕，洋芋，豆角幹開吃。

    如果沒帶的，便得自己找地方去刨，再自己烤來吃。

    火堆旁，李世強搬開一個紅苕，丟了一半給身旁的許盛。

    這個瓜娃子上面還有哥哥和嫂子，每次下排都得去地頭刨人家的食來吃。

    “二娃，聽說你這趟回去就要找黃芸當婆娘？”許盛一邊舔着紅苕皮，一邊笑着說道。

    李世強則聽着“黃芸”的名字呆呆的看着火堆，沒有理他。

    黃芸乃是金沙村中同齡人當中最漂亮的妹子，不僅人美心善，善解人意，而且她老漢還是村支書。

    村裏面不知道有多少年輕小夥喜歡黃芸，但偏偏這個黃芸卻看上了李世強這個悶葫蘆。

    李家自然也對這個未過門的兒媳婦感到滿意，因此急着湊錢下彩禮。

    上一世，父親就因此，才死在這次的下排中的。

    因爲父親的死，不但讓他結婚晚了幾年，且對象也變了。

    從乖巧懂事的黃芸變成了好吃懶做，性格潑辣的陳靜。

    等與陳靜結婚後，兩人的生活也過得十分不幸。

    晚年時，李世強在夜裏時常會想到，如果當初父親沒有出事，自己如願娶到了黃芸，人生是不是會有些不同。

    望着熊熊燃燒的篝火，李世強不禁喃喃道：“黃芸，我這輩子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他嘀咕完，便看到三叔在地上刨了一個土坑，然後放了些撿好的木棍進去燒火。

    等土坑裏火力正旺時，又拿出一個麻袋到江邊打溼，丟在土坑裏將火蓋燜熄。

    霎時間，麻袋上就立即冒出滾滾熱氣。

    而三叔李農興也是一臉迫不及待的把腳放在熱氣中。

    “嘶，舒服！”

    此時，李世強也注意到三叔那雙潰爛不堪的腳掌。

    在江面上跑生活，漂二哥的雙腳基本都是一年四季都泡在水裏。

    特別的自家老漢和三叔這種放了十幾年排的人，一雙腳幾乎都爛的不成樣子，平時更是癢痛難忍。

    “二哥，來嘛！”

    聽着李農興的喊聲，李農昌也是來到土坑邊。

    不過，這時候熱氣已經出了大半。

    李農昌便不薰腳了，直接踩在滾燙上的麻袋上。

    李世強湊到自家老漢兒旁邊看了看，有些猶豫的說道：“老漢兒，等回去了讓伍醫生過來給你看下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