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匕見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燕山遊俠字數:6576更新時間:24/06/27 07:08:58
    “陛下的動作好快啊。”

    蕭長陵靜靜站在殿中,他的表情很平淡,很冷漠,冷冷斜睨了一圈,脣邊銜着一抹詭譎的微笑,只是言辭間隱隱約約,透露出一股肅殺的寒氣。

    此刻,莊嚴的顯陽殿裏,刀兵輝映,唯有金屬甲冑的碰撞之聲,夾雜着刀刃上的鋒芒,在錚錚作響。

    無數柄寒刀,抽刃出鞘,刀勢層層疊加在一起,閃爍着刺目的刀光;蕭長陵立於中央,紋絲未動,被二十幾名執刀披甲的御林軍,重重圍在中間。

    然而,即便刀斧加身,面對這二十餘柄鋼刀利刃,蕭長陵神色平靜,臉上雲淡風輕,於一衆羽林長刀威逼之下,安之若素,顯得格外瀟灑愜意;他還時不時微微側首,衝着那些持刀的御林軍,戲謔般挑了挑劍眉,投以挑釁的眼神。

    這輕描淡寫的一瞥,熾烈灼熱,目光凌厲如箭,離弦破空而出,又似一團幽冥之火,燎盡千里離原,漸漸變得細微渺小,成爲了劍鋒上最尖銳的一端。

    身處甲兵圍困之下,還能這樣淡定自若,用犀利似刀的眼神,挑逗着那些殺氣騰騰的刀斧手,放眼整個大周,也只有他秦王蕭長陵,才具備如此堅毅的心神與膽魄,這不是囂張狂妄,而是來自於根骨深處的自信與驕傲。

    在場的御林軍們,無人敢直視他的滾燙眼神,彷彿看一眼,就會被漫天的流矢箭雨射穿一樣。他們很清楚,眼前這個一襲白衣,面沉似水的男子,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那可是先帝最喜愛的二皇子,曾經距離皇位僅一步之遙,是威震天下,功勳煊赫,執掌四十萬靖北鐵騎,掃滅數十萬南楚精銳,殺得柔然賊子節節敗退,立下無數不世之功的秦王殿下。

    那與生俱來的威嚴,凜然不可侵犯的傲氣,怎能不令人望而生畏,就憑他們這些皇家御林軍,也想將這位刀口上舔血,在死人堆裏打滾的靖北統帥,置於死地,無異是天方夜譚。

    因而,只見,那些原本還凶神惡煞的刀斧手,這個時候,卻個個愀然變色,握刀的手微微顫抖着,甚至有些人,嚇得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見此情形,蕭長陵一眼掃來,莫名覺得有些好笑,他雙目之中的目光,如同兩把。劍的劍刃,朝着那些金甲御林軍,劈面斬去,似乎要從他們身上一劍洞穿;忽而,蕭長陵冷冷發笑。

    “來呀,動手啊,不是要取孤的項上人頭嗎!孤就站在這裏,來,都上來,斬殺國賊!”

    卻見,蕭長陵面帶殺氣,一步步向前逼近,兩道利箭一樣的目光,纏繞着鬼魅般的暗影,直直地射了出去;他每往前踏出一步,那些帶刀的御林軍,便會自動往後退一步;流雲戰靴踩在白玉石鋪就的地面上,發出的隆隆聲響,便如泰山壓頂,震顫着所有人的心房。

    而此時,蕭長耀也早已回到了御案前,端坐在龍榻之上,靜靜凝視着臺下那位已成困獸,卻毫無困獸之態,反而凸顯猛虎暴起的二弟。

    過了一會兒,蕭長陵回首,望向了龍座上的天子,瞳中閃耀着如火樹銀花的絢爛光芒,微嘲開口道。

    “陛下,就爲了請臣吃頓飯,居然搞出這麼大的陣仗,我可真是榮幸啊。陛下爲了今天,想必籌劃了很久吧。”

    蕭長耀聞言,突然笑了,略帶一絲調侃的意味,說道。

    “你可是頭猛虎吶,對付老虎,朕如果不好好謀劃,你還不得一口把朕給吞了。阿瞞,朕對你,可是煞費苦心啊,你是否還滿意?”

    看着蕭長耀洋洋得意的神采,一股極大的厭惡,從蕭長陵的心底深處,升騰了起來;不過,蕭長陵的表情,仍是平靜得波光粼粼的湖面,那張面如冠玉的臉龐上,未見有任何的異樣。

    片刻,蕭長陵緩緩張開兩臂,那襲雪白色的披風,自然地攏在身後,他的這個舉動,既有一種揮斥方遒的大氣,又有一種欲攬天下入我懷中的豪情。

    然後,蕭長陵輕輕一抖袖口,將目光凝聚在了一起,沉沉開口道。

    “陛下以爲,就憑這幾個人,也想攔得住我嗎?您應該很清楚,我既然敢來上京,又有什麼可怕的!”

    蕭長陵說這句話的時候,面容凝結成冰,語氣低沉有力,雖看似一筆帶過,卻猶如挾着萬丈凌雲,穿透層層陰霾,將天際一分爲二。

    大約沉默了半晌,蕭長耀斜斜靠在:榻上,看上去很是隨意,實際上一身的帝王威儀,則絲毫未減。

    “二弟,朕說過,你是個聰明人,聰明人最大的弱點就是:自以爲是,你以爲這樣,就能威脅得了朕嗎?!朕告訴你,朕這輩子最恨的,就是被別人威脅!”

    沒錯。

    他是皇帝,是天子,是大周之君,是天下之主,身爲帝者,他從來不喜歡被臣下要挾,這也是他的父皇,在生前親自傳授給他的爲君之道,他一直銘記於心。

    可是,他卻忽略了一點,此時此刻,這位傲然立於殿中,倔強且又無比冷靜的秦王,他的親弟弟,可不是一個能被輕易拿捏的木偶,他擁有着敢和皇帝說“不”,敢和朝廷討價還價的資本,因爲他的身後,有三州之地,有四十萬大軍,更有無數鼎力支持他,並心甘情願追隨於他的靖北諸將、北地男兒……

    當下的一刻,顯陽殿裏的空氣,格外凝重,除了衆人的呼吸聲,以及金龍水漏“滴答,滴答”的水聲之外,再也聽不見任何別的聲響了。

    不過很快,蕭長陵雙手負後,用一種耐人尋味的眼神,注視着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又掃了一眼身旁馬上就要懸在自己脖子上的幾柄鋼刀,臉上露出了極端輕蔑的神情,展顏一笑。

    “那臣也要告訴陛下一聲,孤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讓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漫說是這幾個雜碎了,就算是先帝他老人家在時,還從未用兵戈指着孤王。這全天下,也只有一人,敢用刀指着孤,那便是當年的南楚兵聖段文振。孤曾經說過,此人一日不死,孤一日不卸甲冑。想當初,他的雪雲長槍,曾經傷我大周多少壯士!而如今呢,昔日的楚軍神將,早已化作了一具冢中枯骨,正臥於公主墳的黃土前,爲與孤爲敵而懺悔。孤就不信,你們還能比得過當年的段文振嗎?!還是說,你們也想到地下和他作伴!”

    說罷,蕭長陵仰天大笑,只不過,在這狂放的笑聲裏,卻是那樣令人不寒而慄,那樣令人膽顫心驚。

    冰冷的言語,加之懾人的笑聲,仿若是一聲聲刺耳的魔笛之音,正在逐漸瓦解人的心智,動搖人的信念,讓人一點點瀕臨崩潰的邊緣。

    蕭長陵此舉,此話,就像是朝着大周天子的心窩,射出了奪命的一箭,他似乎是在告訴蕭長耀,當年連段文振都殺不死我,連南楚的數十萬精兵都殺不死我,更別說是你了,哪怕你是皇帝,又能怎樣,還不是拿我蕭長陵無計可施!

    這一刻,坐在御案前的蕭長耀,當聽到蕭長陵以上的那番話後,一改剛纔懶洋洋的動作,慢慢坐直了身子。

    “秦王,你是不是以爲,你是先帝的愛子,這些年又爲國戍邊,戰功赫赫,就可以肆無忌憚地挾制朕,朕就不敢把你怎麼着了;你是不是以爲,你是手握四十萬雄師的靖北主帥,就可以罔顧朝廷的法度,不把朕放在眼裏。朕可以容你一次,兩次,但這不代表朕會永遠地遷就你,你當真以爲朕不敢治你的罪嗎?!”

    越往下說,蕭長耀的面色,就愈發鐵青,這位一向喜怒不形於色的深沉帝王,終於有些繃不住了,出現了難得一見的失態;而且,這個時候,蕭長耀對蕭長陵的稱謂,也在不經意間發生了轉變,從以前的“阿瞞”、“二弟”,變成了他現在口中的“秦王”,一瞬間,從兄弟到君臣。

    誰知,看見蕭長耀那鐵青得有些發紫的容顏,蕭長陵的心裏,竟生出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這麼些年了,在蕭長陵的印象中,自己好像從來沒有贏過他的哥哥,這一次,他總算贏了一回,上天總算是沒有辜負。

    “你還真不敢。”蕭長陵揚眉,瞅着龍榻上的那個男人,眼中盡是嘲弄之意,釋放出了許多徹骨的寒光。

    四目對視下,秦王眼裏的天子,是那樣卑劣,不堪;而天子眼裏的秦王,又是那樣乖張,狠厲。

    與此同時,殿外,也是一片劍拔弩張,雙方態勢緊張到了極點。

    儘管宮門緊閉,但是裏頭刀兵相交的聲響,還是能從那扇高大宮門的縫隙中,傳到外面,就算是隔着厚厚的朱漆雕龍大門,也能隱隱聽見那明顯的動靜。

    龍西風雖站在石階之下,但他憑藉過人的耳力,依稀分辨出了殿內的聲音,是拔刃出鞘的摩擦之聲,以及甲冑碰撞的金屬之聲……

    頓時,這位性烈如火的鐵浮屠中軍副將,兩道黑漆漆的濃眉,驟然擰在了一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了他的心頭,難道是大王出事了嗎?

    作爲鐵浮屠的副將,秦王蕭長陵倚重的軍中大將,龍西風與衆多靖北軍諸將一樣,對秦王殿下是絕對的服從。在他的眼中,秦王的軍令,高於一切;秦王的安危,高於一切,所以,他當然不允許任何人,傷害秦王殿下,哪怕那個人是皇帝。

    想到這裏,龍西風把臉一沉,緊緊握着腰畔下的“靖北刀”,昂然往前踏出一步,似乎是要強行闖宮。

    不料,龍西風剛剛邁出了第一步,一名御林軍的校尉,就上前攔住了他,冷冷地對他說。

    “將軍止步,此乃天子寢宮,沒有陛下詔命,不得擅入。”

    要知道,龍西風此人,在靖北軍中,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氣;此刻,看到這個不知死活的小小校尉,就站在自個兒個面前,大言不慚,龍西風面目冷峻,鼻端輕輕“哼”了一下。

    “你口氣不小啊,區區一介校尉,竟敢這樣跟本將說話!”

    不過,面對咄咄逼人的龍西風,校尉亦是毫不退讓,他按着腰間佩劍,倨傲地看着龍西風。

    “卑職奉陛下之命,守衛大殿,請將軍不要爲難卑職。”

    “如果本將非進不可呢!”龍西風滿臉凌然,一雙佈滿殺氣的眼瞳,死死地盯着那名御林軍校尉。

    “在下只是奉命行事,將軍若執意硬闖,那就休怪卑職無情。”

    說罷,只聽“刷”的一聲,身披黃金甲的御林軍校尉,從腰間抽出佩劍,劍指龍西風;緊接着,又是“譁譁譁——”,一片清脆的拔刀之聲,憑空響了起來,守衛顯陽殿的衆御林軍們,紛紛亮出佩刀。

    一時間,顯陽殿外,金甲御林軍,持刀亮刃,直面重甲鐵浮屠。

    “行,有種,敢在老子面前拔刀!”龍西風冷笑着,將兩道不屑的眼神,投向了那些自詡爲天之驕子的人。

    旋即,龍西風身形如鐵塔,直挺挺地矗立着,左手攥着靖北刀的刀柄,右手則高高舉起,握緊成拳,猛然有力揮下,大喝一聲。

    “弟兄們,抄傢伙!”

    一聲令下,三名鐵浮屠甲士,整齊劃一,動作迅速,平平端起懸於腰側的遊弩,弩樞張開,弩箭上弦。

    以野戰攻殺聞名的鐵浮屠勇士,此番一反常態,沒有抽刀出鞘,而是破天荒的,掏出了不常使用的遊弩;定睛一看,三名鐵浮屠,紛紛擡起手中的遊弩。每張弩的弩機上,三枝黑色弩箭,微微凌空傾斜。冰冷的箭鏃,泛着一陣刺骨的寒光,映出耀眼的白芒。

    在鐵浮屠強悍的弩箭攻勢下,御林軍原本引以爲傲的優勢,——長刀刀陣,已不再是唯一的優勢,再多的鋼刀,又如何能抗衡這潑天的箭雨?

    龍西風哈哈大笑。

    “我倒要看看,是你們御林軍的刀快,還是我鐵浮屠的弩快!”

    暮靄沉沉,宮內宮外,皆是殺意瀰漫,人人有殺意,人人有殺心。

    或許是聽見了殿外的響動,立於殿內的蕭長陵,微微一個轉首,一束如長虹劍氣的幽幽冷光,順着他的眼眶,噴薄而出,打在那些金甲武士的臉上。

    二十幾名的御林軍,圍在蕭長陵身邊,雖然他們手上還握着刀,但早已沒了先前的殺氣,他們看得很清楚,那人一身宛若皚皚白雪的翩然長衣,那襲白衣慢慢靠近,而且是越來越近……

    雖然,蕭長陵只是向前踏了一步,可所有人卻感到,猶如一座巍巍高山,凌絕壓來;一股噬魂的氣勢,從他的身上噴射而出,直接朝他們碾壓過來,壓得他們都有些喘不過氣。

    “孤很可怕嗎?”

    話語雖然低沉,卻裹挾着一股凌厲之意,令人不寒而慄。

    ……

    “噹啷!”

    話音甫落,爲首的一名御林軍,望着蕭長陵森冷的表情,臉色登時變得煞白,渾身猛地一顫,雙手竟不受控制地鬆開了,長刀墜地,發出“光當”一聲的金屬脆響;而他整個人,也不慎一個踉蹌,跌倒在地,抖得如篩糠一般。

    見此情形,所有人都始料未及,面面相覷。

    看着那柄落在地上的長刀,又看着那個早已沒了魂魄的武士,蕭長陵輕蔑地笑了笑,緩緩蹲下身子,撿起了那柄御製長刀,然後站起身來。

    只見,蕭長陵握着刀,將光滑冰涼的刀背,放在手心上,食指輕輕一扣,彈在清亮如雪的刀上,嗡嗡作響,如同戰鼓咚咚擂響。

    這一聲清響,便如晴空霹靂,震盪着那人的心房。

    此時此刻,蕭長陵拄着長刀,凝望御林軍的目光,充滿了堅毅、漠然與冷傲的神色。

    “你怕孤嗎?!”蕭長陵淡淡開口,笑着問道。

    這個早已被嚇破了膽的御林武士,只得顫着聲音,慌不擇言地應道,“秦王虎威,屬下惶恐。”

    蕭長陵拖着那把刀,緩緩向那人走去,刀尖劃在潔白無瑕的地面上,發出“呲呲”的摩擦之聲;當靠近那人之後,蕭長陵停住了腳步,反手握着刀柄,冷冷地盯着那個人,忽然大笑起來。

    “孤以前就聽人提過,御林軍乃皇家衛率,扈從天子,警巡京師,真是沒想到,堂堂的大周御林軍中,居然會有這種連刀都拿不動的孬種。就這點兒本事,也想取孤的性命!”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蕭長陵目中寒意大作,眉間殺氣升起,只見他右手輕輕一揚,長刀的刀鋒,沿着空氣的輪廓,劃出一扇寒泓。

    霸道的刀勢,恍若漫天素白的匹練,化作長天大海,裂空斬下。

    刀風響起,一蓬猩紅刺目的血箭,順着那人的身體,漫天濺出,汩汩的鮮血,灑得到處都是。

    隨着血水噴出,武士便倒在了血泊之中,杳無聲息。

    大片殷紅的血跡,沾染上了蕭長陵的衣角;鮮血順着刀尖,緩緩滴淌下來,連他握刀的手上,也沾滿了斑斑的血色。一襲白衣浴血,宛如於梅花花蕊之中,平添了一抹鮮豔的紅色。

    所有的人,見到這一幕,無論是身爲殿帥的高雍,還是那些普普通通的御林軍衛士,都是驚愕萬分,每個人的臉上,都寫滿了對面前這個男人的恐懼。

    而此刻,御榻上的蕭長耀,心裏也是一片驚悸,他沒有想到,自己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弟弟,竟然敢當着自己的面殺人。他猛然坐直了身子,雙手死死按在身前的几案上,用一種不可置信的眼神,注視着御階下方的蕭長陵;但是,身爲帝王的他,並沒有被震驚驅使太久,他的臉上,很快又恢復了以往的鎮定與威儀。

    上到皇帝,下到一衆御林軍,他們看向蕭長陵的目光,就彷彿看到了一個惡魔般的存在,不敢正視他那雙殺氣凌厲的雙眼,也不敢去下意識地靠近他。

    然而,蕭長陵的目中,卻並沒有因爲剛剛動手殺人,以及衆人異樣的目光,而有一分變化,還是平常的淡漠神情,如冰湖般沉靜,看不到一丁點兒的溫柔。

    接下來,蕭長陵沒有一絲猶豫,冷冷掃了一眼噤若寒蟬的御林衛,便頭也不回,提着那把帶血的刀,任由鮮血從刀頭滴下,不動聲色地回到座位上,慢慢坐下。

    坐下之後,蕭長陵面無表情,跟沒事兒人似的,將那把刀掂在手上,就像拎着一把破舊的掃帚,“啪啪”,輕輕地在案几之上拍了兩下。

    這樣的做派,完全就是街頭巷尾的潑皮無賴,哪裏還是天潢貴胄,高貴威嚴的秦王殿下。

    俊逸的面容,英秀的劍眉,配着那把殺人的刀,加之刀上瀰漫的血腥氣味,讓此刻的蕭長陵,仿若從地獄歸來的修羅殺神,顯得格外恐怖。

    “光當”一聲。

    蕭長陵微微一凝眉,遂將手中剛剛殺過人的刀,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孤說過,孤最討厭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

    淡淡的一句話,好似漫天飄舞的飛雪,紛紛揚揚,就連四周的空氣之中,也全部被冷肅所籠罩。

    隨即,蕭長陵沉聲冷笑,目光順勢一掃,正好看見了自己面前的一碟馬奶葡萄,那豐碩的果實,晶瑩的色澤,勾得他饞蟲大作。

    於是,蕭長陵搓了搓手,拈起盤中的葡萄,一粒接着一粒,含在嘴裏,吃得怡然自得。當時,蕭長陵的手上,還殘留着未幹的血跡,因此,捏在指間的葡萄,夾帶着血跡,被一起送進了他的嘴裏;吃完之後,蕭長陵還專門吮了吮手指,用舌尖舔了舔濃濃的血腥味,大有一種意猶未盡的感覺。

    這樣的情形,任憑你是再怎麼風雅敦厚的一個人,看到蕭長陵的此等行爲,也是難以忍受的。

    大庭廣衆之下,這位戰功赫赫的秦王,當着皇帝陛下的面,斬殺天子近衛,殺完人後,又若無其事地坐在那裏,大快朵頤,好像自己剛剛不是在殺人,只是打了只兔子一樣簡單。

    終於,高雍面色緊繃,忍不住厲聲呵斥道。

    “秦王,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這是顯陽殿!”

    “那又如何!”

    那又如何,只是簡簡單單的四個字,然而從這位靖北之王冷淡而薄情的脣裏脫口而出,就像給整座顯陽殿,披上了一層層冰冷的寒氣,爲這間清幽寂靜的大殿,帶來了無盡的悽清氣息。

    “當着陛下的面,殿下竟敢持刃殺人,殿下就不怕國法?!”

    可是,蕭長陵身上的寒意,卻並沒有因此消減半毫,連頭都懶得擡一下,只是極其冷漠,拋下了一句如千年冰山的反問,直直戳在高雍心上。

    “你來罵我,不就是因爲你們束手無策嗎?”

    高雍一時語塞。

    “秦王殿下,你就不怕天下人悠悠衆口嗎?”

    直至此刻,蕭長陵才緩緩擡起頭來,凝望着高雍的雙眼,又以一種王者的驕傲的姿態,雄視着御座上的大周天子,整個人看上去,十分冷漠,十分凝肅。

    “天下史筆如何寫孤,你這個武夫看不到,也料不到!”

    “你……”高雍漲得面紅耳赤,萬千話語被堵在胸口,無法說出。

    與高雍的表現一模一樣,這個時候,那位大周帝國的主宰者,儘管還保持着天下之主的威嚴,但他的臉上,卻早已涌起了一股凌厲怒意,縈繞在他的眉眼之間,漸漸形成一團烈火。

    許久,蕭長陵站了起來,順手拿起了那道黃綾詔書,衝着蕭長耀隨意晃了一晃,然後露出了一抹難以捉摸的陰詭笑意,脣角堅毅的輪廓,愈發變得清晰。

    “陛下,這道詔書,臣收下了。您放心,既然身爲全軍統帥,臣自然會履行好自己的職責。臣向陛下保證,只要我蕭長陵在一天,我的四十萬靖北大軍,一定不會辜負陛下的厚望,替大周護好千里北境。”

    一語言畢,蕭長陵飄然而去,目力所及之處,無人敢擡頭,無人敢直視,只能無力地垂下腦袋。

    就這樣,蕭長陵挾着一身肅殺,傲然地走出了顯陽殿。

    肅殺,傲然,是因爲來自他心底深處的強大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