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12章.給死人畫畫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你好雞車耶字數:11351更新時間:24/06/27 07:08:35
“將軍,出事了,出大事了!”
一名看守城門的士兵,慌慌張張闖進了將軍府,沒來得及通報家丁。
也許,他並不知道昨晚這裏發生了什麼。
俗話說,春宵一夜值千金。
光陰似箭,很快就過了一夜。
老新郎官張懷德和那位鐵勒公主折騰了大半宿,才沉沉睡去。
可是,還沒睡多大一會兒,張懷德就被家丁吵醒。
原來他們攔下了那名守城士兵,並從他口中瞭解到出了事。
“吵什麼吵?信不信老子抽你幾鞭!扒你的狗皮!”
張懷德嘴上發狠,心裏卻清楚這些家丁應該知道自己的生活習性。
從不敢早上打攪他的家丁們如此這般,應的確是發生了大事。
他有個不成文的規矩,那就是早上儘量不要打攪自己。
因爲,他是個愛睡懶覺之人。
張懷德伸了個長長的懶腰,看了看旁邊的公主新娘,還處在沉沉的睡眠之中。
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做的好夢,還是在做噩夢?
雄性激素上頭的張懷德,輕輕摸了摸公主的頭髮,正準備再來一次,而公主卻翻了個身,背對着自己。
張懷德見狀,滿意地笑了笑。
然後,小心翼翼披上衣服,來到門外。
“在哪裏?帶我去看看!”
“在城門外,有……有人死了。”
“有人死了?你他媽的還找老子,這有啥奇怪的?這年月別的不多見,就是死人見得多,少見多怪!”
張懷德說的也是實情,這附近有很多亂葬崗,也有很多長安城居民的墓地。
通常那些流民死之後,被扔到亂葬崗就地掩埋。
作爲他這種職業軍閥,死人對他來講的確不是新鮮事。
“不是,將軍,死的不是別的!”
“那死的是誰呢?難道是你爹?”
家丁被他一陣斥責,臉都綠了。
不過,這可是自己主人,再怎麼說也要忍忍。
“死的是……”
家丁上氣不接下氣地說不出話,指了指天上。
張懷德一聽,心裏暗暗叫苦,連忙折返回去從牀上把官服拿起胡亂穿上。
因爲,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的確是捅了天了。
豎起指頭,很顯然指的應該是從關中都城長安來的人。
如果只是田舍漢或者是農民,死了就死了,沒什麼好說的。
可是如果是個公差,驛卒之類的,頂多也只是掏點官銀把他埋了,這就叫做破財免災。
最爲擔心的情況是,如果是皇親國戚路過此地,因爲種種原因出現死傷。
恐怕就不是破財免災能搞定的事了。
他在朝堂之上並沒有太多後臺,只有個當紅的王公公和他算得上是好朋友。
因爲他們彼此是同鄉,而且以前也曾打過幾次交道。
但是王公公畢竟是閹黨,是不能隨意干涉朝政的。
難道是?
他想也不敢想,穿好衣服就出門,連嬌妻也沒來得及告別。
兩腿有點發軟,他已經很久沒出門了,就連騎馬也覺得有些不習慣。
作爲一名武將,他覺得自己是不稱職的。
等到他們一行趕到城門外之時,已經圍了一圈農民,還有看守城門的士兵。
農民或田舍漢,在唐朝都是罵人的話。
士兵們揪住農民,在大聲地呵斥着什麼。
“快說!快說!這些人是怎麼死的?”
“軍爺,我真不知道!”
“我要是知道,一定會告訴你們的!”
“我只是出來打點柴燒!”
“軍爺,我真不知道!”
看來,什麼都問不出。
“打!給老子往死裏打!”
士兵將那些可憐的農民踹翻在地,然後拿着木棒沒頭沒腦的打下去。
只聽到一陣亂叫,農民苦苦哀求道:“軍爺,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旁邊暫時沒捱打的農民,哪裏敢給他們求情。
一個個嚇得渾身直打哆嗦,跑也不敢跑,叫也不敢叫。
張懷德一見,連忙呵斥道:“住手!”
守城衛兵看到將軍來了,嚇得屁滾尿流,這才收住棍棒。
再看可憐倒黴的農民,已被打得皮開肉綻,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張懷德的肺都要氣炸了,因爲這些衛兵打人,最後還是要他這個最高長官承擔責任。
“誰叫你們動用私刑的?”
“將軍,我們也不想!是這些刁……”
“刁你媽個頭,刁民,這乃是我大唐的子民!你居然敢叫他們刁民!也不知道你們這些烏龜王八蛋,在背地裏叫囂什麼?”
張懷德也算得上是個官場老油子了,這些年他也學會了演戲。
至少他這麼說,這些挨了打的農民心裏會好受一些。
說不定,會把他當成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會對他感恩戴德的。
“將軍,我們哪敢?”
行兇的衛兵果然認慫了,因爲他們知道這麼做肯定沒好果子吃的。
“你還敢?”
張懷德在一次無意之中,聽到他的手下偷偷喚他張缺德。
他的兒子張懷水,則是張壞水。
可真是把他氣壞了,他把那名找死的手下也給狠狠揍了一頓。
然後,趕出散關,永不進關。
自此之後,手下人再也不敢隨隨便便開他的玩笑了。
因爲,這玩笑開不得。
開起來會要人命的!
看到人被打暈,張懷德吩咐道:“還不快把人弄醒?”
這些士兵平時也是在老百姓面前耍橫耍慣了,動不動就要打人。
可是,士兵們折騰了一陣,卻無法弄醒一個。
這才知道,闖大禍了。
別以爲打死農民不負責任,唐法中照樣有死刑!
張懷德一看,也是非常着急,他連忙蹲下身來,摸了摸這些人的脈搏和瞳孔。
直到確認他們只是暈死過去之後,才緩緩放下心來。
在這散關,偶爾會有些江湖郎中經過,但是也只是偶爾而已。
真正需要的時候,就找不到人了。
“阿爺,我有草藥!”
“阿爺,我有藥丸!”
這時,趙勇和張小斐兩人及時趕到。
張小斐的背後,背了一隻藥葫蘆,看上去是剛剛穿越到此地的打扮。
原來城外的喧譁之聲,也把他們給驚動了。
他們兩個其實也是通宵沒睡,因爲彼此之間擠在一張牀上,根本就沒辦法睡着。
這對於他們兩個來說,是從來沒有過的體驗。
因此天剛矇矇亮,他們兩個急急忙忙就起牀,洗了把臉。
然後,尷尬的坐在臥房,有一陣沒一陣的尬聊着。
很顯然,他們應該是聽到家丁們的吵鬧聲。
這才急匆匆趕了過來,一來就見到了這一幕。
本來,第二天大早,他們按照規矩要給張懷德他們請安的。
這請安,恐怕除了他張懷德,還有大娘,二孃,直到十幾個娘。
真是太搞笑了。
當然,在他們前世,沒有請安的習慣,也就在這裏這麼繁瑣。
是不是社會越來越退步了呢?
據史料記載,清代乾隆皇帝,就有很多次給他母后請安的記載。
當然,人家是皇帝,請安是件很大的事。
平時,普通老百姓,就不需要這麼多繁文縟節了。
由此可見,唐朝從某些方面來講,是一個充斥着禮儀的社會。
而另外一個方面,卻是無比野蠻。
就像眼前的守城衛兵打人事件!
除了打人,他們其實也很貪財。
趙勇在闖關的時候,就損失了幾個銅板。
“將軍,還有人死了,那我們該怎麼辦?”
一名剛挨了罵的士兵問張懷德。
他的言外之意,碰又碰不得,摸又摸不得。
甚至連罵都不允許,那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張懷德原本以爲,士兵給他報告是城門口發生鬥毆事件。
弄了半天,原來有人死了。
當下,必須要儘快處理死亡現場。
在仵作的協助之下,把整個現場翻個底朝天,然後做好善後記錄。
即使上級或是朝廷追責下來,也有個交代。
“把我帶到現場看看!”
士兵恍然大悟,這才把張懷德一行引到十幾步開外乾涸的溝裏。
這條溝的本是護城河,但其實並沒發揮護城河的作用。
城裏城外的人,反而把這裏當成垃圾倒放處。
遠遠的就會聞到一股難以忍受的臭嗖嗖的味道,那味道幾乎讓人窒息。
因此,一般有什麼事,大家都不願意經過這裏。
他們很快就發現那裏橫七豎八地躺着十幾個身穿黑色官衣的人,一看就是驛卒的打扮。
看到這裏,張懷德一顆緊繃的心稍稍放下了一些。
只要不是皇親國戚,那麼問題都不大。
實在不行就花點官銀,把後事給他們辦得風風光光就行了。
現場,一名家丁充當臨時仵作,在檢查現場遺留。
只見一輛馬車,早已經粉身碎骨,只剩下輪子是完整的。
在馬車的旁邊全是死屍,亂七八糟地灑落一地。
張懷德感到有些好奇,這十幾個人怎麼只有一輛馬車?
要知道一輛馬車只能夠乘坐兩三個人,而且這些都是五大三粗的驛卒。
難道還有其他的車輛通行不成?
或者說其他車輛的成員和這輛馬車發生了衝撞,甚至發生鬥毆出現死亡事件。
這些都是需要考慮的!
接下來,仵作給了他一樣東西,從外表上看是個郵包。
張懷德查看了一番,心道不好。
原來這車還真是從朝廷出發的。
因爲這車的式樣,確實是傳令車。
傳令車的內部,有幾本敕令。
在唐朝,對外傳播聖旨,不一定是由太監去做的。
而是有專門傳達聖旨的部門。
當然這時,所謂的聖旨,也不叫聖旨,也可能是敕令,也可能是手諭。
最正式的是聖旨,然後是敕令,然後是手諭。
皇帝權力雖大,但在唐朝的時候,皇朝皇帝是沒有資格自己寫的。
或者是,皇帝只能讓自己身邊的人寫聖旨。
說得偏激一點,就是聖旨和皇帝本人關系不大。
一份聖旨或者是上諭的出臺程序,通常是由中書省的中書舍人根據某件重大事件,各自寫出一道所謂的初稿。
中書舍人寫好之後,自己的最高領導中書令或者是中書侍郎把這些初稿進行比對。
然後,精選出其中寫得最好的並加以修飾潤色,形成真正的聖旨或手諭,這稱之爲熟稿,然後交給皇帝戳個章。
而且,皇帝如果自己有不同意見。
也可以在聖旨上提寫硃筆簽字,這個時候只需要在聖旨的空白之處寫上。
因此,他從理論上沒有否決聖旨的權利。
擬好之後,再交給門下省審查蓋章,最後再交給尚書省執行。
通常尚書省卻並不委託太監去執行,而是尚書省的一個機構。
當然,有的時候皇帝會委託那些貼身的太監去傳聖旨。
然而,張懷德從這些人的打扮上來看,卻並不是太監。
尤其他的好朋友王公公!
張懷德這才稍稍鬆了一口氣,就連忙繼續催促仵作查探。
只見這些人的打扮,清一色的驛卒打扮。
驛卒是唐朝專門用來傳遞信息的一種步兵,稱之爲步卒或者是驛卒。
仵作翻開他們的包裹,發現裏面有一些盤纏和其他物資。
“一件不少,將軍!”
“何以見得?”
“他們的衣服沒有任何破損之處。而且,我們第一眼看到屍體時,並沒有任何翻動的痕跡。”
“有沒有查看車轍?”張懷德問道。
他之所以提出這個問題,是因爲從車轍判斷,這到底是一個車隊,還只是一個單車。
“只是一輛單車!”
“方向呢?”
“從長安方向驅駛而來!”
“現場還有沒有其他印跡?”
“回將軍的話,小的還正在查驗。等全部水落石出了,小的會給將軍一個完整的答覆。”
充當仵作的守城衛兵,看上去應該是夠老套的了。
在人員嚴重短缺的情況下,他們一個人充當幾個職位,是很常見的。
就是說,他們平時也沒少幹類似的事!
所以,這些死屍身上有沒有被翻動過,他們一眼就能看出來的。
“好了,知道了,把他們身上的東西都取下來,做好記錄!”
既然朝廷派車路過,想必應該有要事。
這個大散關,儘管關內的人員很少,但是過關的車隊和人員還是比較多的。
人多眼雜,就很容易出亂子。
這起死亡事件,目前所得到的信息還是零零碎碎的。
要想最後水落石出,還得要花點功夫。
當然他覺得水落石出其實並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不要把任何責任攬到自己身上。
張懷德覺得,死人不能開口說話,但是死人身上的東西,是可以用來證明,他們到底爲何路經此地的。
於是乎,他就開始了現場辦公。
這時已經日上三竿了,天氣比往日要熱得多。
死屍必須要儘快處理,在發出異味之前最好都埋掉。
這附近發生瘟疫,有很多就是死屍沒有來得及處理造成的。
環境的確是夠艱苦了。
衛兵們從找來一張席子,所有死者的物品都放在席子上。
那些屍體也整整齊齊排列成一排,頭上也蓋上了一層黃紙。
在席子之上,有一隻小小的卷軸滾落下來。
從這卷軸的樣式來看,製作非常考究。
和張懷德以前見過的是差不多的。
這應該是聖旨!
可是憑藉這些人的級別,他們是沒有資格傳遞聖旨的。
難道有人僞造聖旨不成?
或者說傳遞聖旨的人和他們發生糾紛,從而互相砍殺?
一時之間,張懷德有些心神不寧。
沒想到,自己剛剛想過點安穩日子,就被這亂七八糟的事完全打亂了。
在他計劃之中,這兩天應該帶着新老婆們到長安附近的華嚴寺去上香還願。
然後,去抽個上上籤。
聽說,這家寺廟的籤是非常靈的。
古時候,想僞造聖旨基本上不可能。
原因有很多,首先就是僞造會掉腦袋。
第二就是聖旨的製作,需要專門的綢緞縫製起來。
必須使用專用的手法,尤其是上面的刺繡。
如聖旨兩個字,通常是皇帝的御筆。
而且在刺繡的過程之中,專用的手法只有宮廷內才有,其他地方是看不到的。
當然最爲重要的,就是那些春秋筆法,只有當朝皇帝或者是其他的中書舍人,他們才有的筆法。
所以,想僞造是根本不可能的。
張懷德小心翼翼地打開之後,發現這是一本上諭。
上諭也可以認爲是聖旨,通常記載着很關鍵的內容。
裏面的語言不一定是書面語,更多情況下可能是口頭語。
尤其是一些文化程度低的皇帝,或者是少數民族的皇帝,他們對漢語的掌握程度比較低,通常就會使用,口頭語傳遞聖旨。
清朝幾任皇帝最喜歡用的詞,那就是“知道了。”
張懷德皺了皺眉頭,然後小心翼翼地全部打開。
不過他很快就失望了,上諭的內容已經被血水侵入,無法辨識。
但是大致如下,只看到這幾個字。
着……太常寺樂正,從九品下……
佈告天下,鹹使聞知!
尤爲驚喜的是,居然看到了趙勇的名字。
張懷德一見,又驚又喜。
看來自己的努力沒白費,趙勇在太常寺終於謀得了一官半職。
他私底下動用官銀,託人送到都城長安,找到了王公公。
然後給王公公寫了一封信,在信裏要求王公公在皇帝面前說好話。
給他兒子找個一官半職,這樣將來可以繼續爲朝廷效力云云。
他之所以選擇太常寺,是因爲這是三省六部制之中權力最大的一個機構。
主要掌管禮儀,皇帝和後宮們的日常娛樂。
作爲萬人之上的皇帝,雖然衆多的後宮妃嬪。
但實際上他們一點都不自由,除了開局創業的皇帝之外,其餘的皇帝基本上都是長於婦人之手,生於宮牆之內。
是不折不扣溫室中的花朵,這種情況之下其實很危險,關係到朝廷的永續生存。
因此,獲得了樂正一職,儘管只是個九品官。
但和其他高階官員相比,卻是最容易接觸到帝國的核心皇帝和後宮的。
在唐朝的時候,作爲男性,如果沒有謀得官職,通常也就只是個田舍男,是沒什麼社會地位的。
接下來,他在破損不堪的傳令車內部,拿出那幾本敕令。
不過敕令的外面,封了一層厚厚的蜂蠟,上有尚書省的郵戳。
在秦漢的時候,沒有使用蜂蠟,用一些泥巴敷在包裹的外面,然後戳個印章,就算完成了整個準備過程。
在唐朝時期,交通體系處於頂峯狀態。
曾經有詩人寫道:一騎又一騎,驛騎如星流。
就是指的這種盛況。
大散關位於交通要道口,這種情況是經常見到的。
張懷德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敕令。
不看則好,當他看清楚上面寫清楚的內容之後,不由得打出一口涼氣。
這居然是朝廷送往邊關的重要文件。
可是,這文件或塘報,通常會在他這裏做個公驗的,也就是蓋個章繼續前行。
春風驛站就是專門爲這些來往的公人使用的。
爲何他們卻不在驛站停留,卻在這裏翻了車?
不過,他一想到昨天自己的做法,把驛站佔爲己有送給了趙勇,不由得背上冒出一層冷汗。
這種事如果被政治對手得知,向朝廷參他一本的話,他恐怕再也沒有翻身的機會了。
這驛站是國家資產,是不允許隨便買賣的。
但在使用的過程之中,可以相對靈活些。
張懷德感到很是不安,覺得其中的漏洞也似乎太大了一些。
長此以往,恐怕真是危及國家安危了。
難怪,這一陣子邊關也吃緊,信息溝通不暢,想來這裏面必有蹊蹺。
先別管,這些把這些東西收起來再說。
張懷德咬了咬牙,道:“先把屍體都收斂好,然後稟報朝廷!”
衛兵們又指使老百姓開始幹活了,“不想捱打的,麻利一點!快快!”
張懷德覺得,把屍體送回將軍府邸有些晦氣。
因爲昨天剛剛舉行婚禮大典,第二天擺放些死人。
這怎麼說,心裏這道坎也是過不去。
他想了一想,決定把這些士兵們送往附近的土窯。
在土窯那裏,除了靠近黑山老妖的煉丹房,還經常燒製一些陶瓷。
燒製的陶瓷裝上車之後,會運到嶺南的廣州上船,然後銷售到世界各地。
除了陶瓷之外,還生產茶葉和絲綢等製品,據說在大食等地非常受歡迎。
這地窖破破爛爛的,也沒有人會介意晦氣不晦氣。
再說地窖距離亂葬崗和煉丹房也很近,如果到時候朝廷不管,那麼他就可以自作主張把這些屍體擅自處理了,甚至不用花一個銅板。
他當下就帶着士兵們,看着農民送過去了。
在土窯附近,擡着屍體的士兵們遇到了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一見,不由得大吃一驚,心裏卻在暗暗盤算,這些死屍是從何而來?
還沒等他開口,張懷德道:“黑山君,這些死屍是公人打扮,目前還需要進一步確認身份,就放在土窯。等到他們的身份徹底確認之後,我們再做處理。”
接下來,他就把前後過程,一五一十告訴黑山老妖。
黑山老妖不由得心中暗暗竊喜,心想正缺這人藥引子人,沒想到張懷德還送上門來。
即使是昨天晚上趕出去的那條白蛇還沒回來,他也不用擔心了。
於是,他也道:“將軍,這事包在我的身上,我安排做個法事,超度他們吧!”
黑山老妖自己也可以扮演道士的角色,給這些可憐的死者做個簡單的法事也沒什麼的。
“別做法事,把這些屍體給埋了!”
“包在我的身上,現在恐怕還不行。”
“時間已是五月,天氣很快就炎熱了。這些死屍不能停放,時間太長,太長就會發臭,也會散播瘟疫!”
“這,好吧!”
張懷德想了一想,反正這些死人也沒多大用,就催促黑山老妖趕快埋了屍體。
不過,黑山老妖提議,乾脆把屍體全部火化。
免得佔了山地。
這裏距離京城並不遠,有很多人故去之後,就會在這附近選個風水寶地。
黑山老妖想到還需要白紙黑字地做個記載,將來在朝堂之上就不會遭人陷害。
於是,他對張懷德說道:“將軍,還得把這些死屍用畫像畫好,以備朝廷查驗!”家丁們提醒道。
按照規矩,對於這些官方人員發生了死難事故,通常都要造冊上報。
如果能夠繪製出畫像,那就更有說服力了。
“可是,到哪裏去找畫師呢?”
張懷德一下子犯了難,他有些後悔,上次直接拒絕了陳有德的建議。
原本以爲畫師什麼都幹不了,只能白白地浪費他的糧食。
沒想到眼下正是需要用人的時候,卻沒法找到。
“有誰能畫,我賞他十貫錢!”
可是,在場的人誰都不敢答話。
如果能接下來畫出來就罷了,如果畫不出來,那麼恐怕又要白白挨幾十軍棍。
趙勇道:“阿爺,這事由我來吧。”
張懷德一聽,有些意外,問道:“你……你怎麼會畫畫?”
他認爲普天之下,只有宮廷畫師才有這種水平。
誰知道,自己乾兒子居然這麼輕鬆地把活承攬下來。
趙勇笑道:“我也挺喜歡畫畫的,平時沒事喜歡畫着玩呢。”
他在前世學校讀書的時候,最喜歡西洋畫和國畫。
因爲,他覺得西洋畫畫出來,感覺就像是真的一樣。
而傳統的國畫,雖然藝術性也很高,但是卻沒法達到西洋美術的高度。
“那……郎君你需要什麼儘管說!”
“阿爺,筆墨紙硯就夠了!”
趙勇並沒把自己的意思說清楚,以至於張懷德以爲他要畫傳統的水墨畫。
“好,快擺上!”
在得到許可之後,家丁們很快就帶來了筆墨紙硯。
一張張白白的宣紙,攤放在他面前。
趙勇剛剛舒展的眉毛又緊緊地鎖在一起,拿着毛筆卻一下子犯了難。
原因不是別的,因爲畫西洋畫需要使用各種各樣的油墨色彩。
而他們提供的是墨汁,這裏烏泱泱的墨汁,不可能用國畫的。
趙勇覺得用國畫給屍體畫像,總有些不太對勁。
“怎麼,難道你不想畫?”
張懷德有些疑惑,黑山老妖也看向他。
心想,這小子逞什麼能?
不能畫,就不畫。
幹嘛非要畫?
這個東西,可真丟人現眼的。
畢竟沒有人是全能的!
就像當時傳到唐朝的景教一樣,他們的神也不是全能的。
“阿爺,有沒有油漆之類的?”
趙勇覺得如果實在是沒有顏料,油漆也勉強可以替代。
“油漆?你要油漆幹嘛?難道你也喜歡木工活?”張懷德笑了笑,問道。
“我用油漆來做畫!”
“油漆作畫?”
張懷德一聽,這還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他只知道,宮廷的畫師喜歡用墨汁調料來作畫。
沒想到,居然還有用油漆作畫的,這簡直是太不可思議了。
他倒是想看看,這小子又耍什麼花招。
於是,就道:“在後花園,有很多油漆,赤橙黃綠青藍紫,隨便你選。”
有趣的是,這和他那些小老婆的名字相對應,就只差真美麗了。
“是的,多謝阿爺!”
於是,大家又把屍體轉移到後花園去。
這後花園並不大,其實就是只是個小小的雜物間。
平時沒放別的東西,就擺放些雜物。
其中,就有幾桶大大小小的油漆。
前不久,張懷德新打造了一批傢俱。
沒用完的油漆就堆放在這裏,以備後用。
沒想到,在這個時候也發揮了大用途。
趙勇一看,心想雖然比不得畫西洋畫的油墨,但畢竟解決了顏色的問題。
他決定要好好露一手,給他們一點“顏色”看了。
於是,他又對張懷德說道:“阿爺,您得給我一點時間。”
張懷德問道:“要多久?”
“也就三四天的功夫!”
“恐怕不行,屍體不是臭了嗎?”
黑山老妖也感到有些疑惑,這畫畫時間拖得也太長了。
再說,他還需要偷偷地把這些死屍轉移到煉丹爐內,好好修煉修煉。
閻立本擅長畫畫,是唐朝的一個著名的大臣,他也擅長於工筆畫。
後世看到的唐太宗畫像,基本上就是閻立本畫的。
於是,等那些家丁們把那些死者的屍體擺放好,趙勇就開始調試油漆,專心致志畫了起來。
沒有畫筆就用毛筆代替,沒有調色盤就用普通碟子代替。
給死人作畫,還是尤其是這麼煞有介事的繪畫,對趙勇來說還真的是大姑娘坐轎頭一回。
給死人畫畫的消息不脛而走,關內所有活人都來圍觀了。
一時之間,後花園圍牆外人頭攢動。
這給趙勇帶來不小的壓力。
他心想,自己繪畫的手段雖然不是特別好。
但是,能夠對所繪物品的特徵,做出儘可能詳盡的描繪。
對於朝廷破案,還是有幫助的。
時間就這樣一點一點地過去,儘管其他人都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但是張懷德給了他們足夠的耐心。
很快,趙勇就用簡筆勾勒出其中一個看上去是當官模樣的畫。
這人的死狀尤爲驚悚,眼是睜開的,而且微帶怒容。
趙勇的繪畫,把這一點很好地給勾勒出來了。
張懷德見了,不由得大喜道:“栩栩如生,真的是很傳神。”
他還是第一次,這樣誇讚給死人畫畫,如此之精妙!“
“多謝阿爺謬讚。”
“小郎君,你這門手藝,和宮廷畫師差不多!不對,比宮廷內畫師還要好!到時候,你給我畫一張!”
他又覺得不太對勁,繼續道:“你另外選個時間,給我畫一張!”
“就像這樣子嗎?”
“對,給我畫幾張。然後掛在大廳裏,供你各個孃親觀賞!”
原來這個老色鬼,還是爲了他的那些婆娘。
用這種從未見過的油畫,以解相思之苦。
這種情形,還是頭一回。
趙勇一聽,笑道:“沒問題,你要我給你畫多少就畫多少。”
“你這小子,還真是沒看錯!我想好了,原本想給你謀個宮廷樂師的差使,現在看來你還可以做個宮廷畫師。”
張懷德的心思,就是儘量把他往宮廷內送。
不管幹什麼,只要能進宮,就可以上達天聽。
把他作爲自己在朝中的一個耳目來使用,自己在這邊城就不會擔心受怕。
他這一陣子,很擔心的就是朝廷會有各種各樣的變故。
到時候沒有來得及響應,真的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不過,他並沒有告訴趙勇他升官的事情。
因爲,傳令的驛卒已經不明原因身亡,接下來恐怕有些麻煩。
“你繼續畫,我去用早餐。”
“阿爺慢走!”
那些看熱鬧的人們,已經被士兵和家丁們趕得無影無蹤。
在這後花園,只剩下張小斐和趙勇兩個活人。
氣氛居然變得有些詭異,不過趙勇因爲有張小斐的陪伴,再加上自己做畫的時候非常專注,倒並不害怕。
張小斐笑道:“你給死人畫畫,難道你不害怕嗎?”
趙勇說道:“我也是死過好幾回的人,難道還怕這些死人不成!”
“你把這些死人給畫活了,他們成了活死人!”
“活死人?還有這種說法,我不懂!”
“活死人是什麼?”
“活死人就是活死人,要不要我幫你忙會?”
“別礙手礙腳,你在旁邊好好看,陪陪我就行了。記得給我上點茶水,我有點口渴!”
“你別以爲我只會打針開藥,我也會的!”
“爲什麼?因爲,我們在學醫的時候,還專門學過解剖學。而且我解剖學的功底,你肯定是比不了!”
“這倒也是,要不我拿個手指頭給你解剖?”
“瞧你說的,你那點三腳貓功夫,居然敢在我的面前顯擺!”
“那你的四腳貓功夫,何不亮出來?”
“四腳貓功夫?看來你還不知道我的本事!”
“是嗎?你有什麼本事?”
“我的本事可多了,多得說不完!”
“好吧,你行。何苦內耗?愛妻,咱們兩人彼此之間應該要精誠團結,共同面對接下來的困難。”
“誰是你的愛妻?呸!”
“昨天晚上,是誰把我抱那麼緊,還說自己膽子小!”
張小斐的臉一紅,立馬背過身去,不好意思地說道:“人家不是害怕嗎?再說,人家也沒脫衣服!”
原來,張小斐和趙勇兩人昨天是抱着睡在一起。
剛開始不是,這大晚上的天越來越冷。
於是,張小斐一直在抱怨說冷,而且已經開始咳嗽了。
出於常識,如果再這樣下去,恐怕就要真感冒了。
在這裏,可是沒辦法做到打針吃藥的。
那些中藥的效果,還沒有得到驗證。
於是,在她的要求之下,趙勇只得也一起上牀,把她抱在懷裏,算是給她暖了被窩。
在把她摟進懷的那一瞬間,趙勇感覺自己的心好像已經化掉了。
因爲,他從小到大,還沒有如此接近過一個異性。
這個異性,從名義上來講,是他的老婆。
“真的是羞死了。”
“我可是遵守了承諾的,如果沒有遵守承諾,那我是禽獸!”
“你禽獸不如!”張小斐笑道。
“你看你兩隻黑眼圈,像個熊貓!”
“這種地方,在哪裏去找熊貓?”
“你真想看熊貓?”趙勇問道。
“當然想看了,可惜沒熊貓看!”
“很簡單,只要從這關內一直到川地,就可以看熊貓了。”
“你說的倒也是,到時候如果遇到川地方向來的客商,要他們給我們買一隻熊貓。”
在唐代,熊貓並沒有作爲宮廷觀賞動物。
也許,那些客商聽了會覺得新奇不已。
但是,有錢能使鬼推磨。
只要肯下大本錢,別說是一隻熊貓了,哪怕是登天也會有人去幹的。
這在歷朝歷代也是如此。
“感覺這些畫,總有一些不太滿意的地方!”
“何以見得?”
“他們沒見過西洋畫,覺得你這畫得很精彩。但是,我一眼就看出了問題。”張小斐說道。
“什麼問題!”
“那就是,沒有骨頭。他們的骨像,沒有畫出來。這還得要我用解剖學的技巧幫你完善。”
“那好,有道理。我畫了一些,你繼續完善。”
於是,他們兩個就繼續在張懷德的後花園忙活。
原本以爲要好幾天,結果也只是不到一個時辰,就基本上畫出來了。
這並不是真正的西洋畫,這只是爲了將這些死者的特徵復刻下來,能用就行。
“畫好了,咱們這就去找阿爺領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