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十二章 燃火者（完）

    其實通過剛纔的對話，神荼已經明白單是文舍義個人爲何會對司伯弘有如此濃烈的厭惡情緒。

    爭權奪利，其實放在哪個時期都非常正常。

    何況文舍義本身就是要塞的人，歸屬於司伯弘的手下。事發之後，作爲目擊者的文舍義必然也經過了心理的煎熬和掙扎。

    然而在司伯弘統一要塞和希望之城後，他的所作所爲已經和文舍義的理念背道而馳，爲了一己私慾，全然不顧人類的死活。

    文舍義這才選擇與曙光、與司伯弘分道揚鑣。

    “我也曾敬佩，甚至於敬仰過司伯弘，相信他能帶領大家開闢出一個新的世界。”文舍義幽幽嘆了口氣，語氣裏倒無甚彆扭情緒，滿是坦坦蕩蕩：“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人是會變得，能夠一如既往地保持初心，這樣的人實在太少了！”

    “道不同不相爲謀。”

    文舍義看向神荼，真誠道：“當年祝昌齡的死對我來說，亦是一場心靈的敲打、蛻變，立場、信念、夢想，自己就好像是被關在了一尊棺材裏被生生活埋。

    “不破不立，

    “當我沉入低谷時，見到了自己的能力……”

    文舍義擡起手，一顆袍子在指尖發芽生長，微弱而堅韌的生機在無垠的黑夜中閃爍，“我才終於找到了自己的本心，超凡能力來自執念，是自身最初最強的悸動。”

    他的眼睛裏的光竟如此奪目。

    “儘管我的能力並不強，儘管我的能力有限，可我……”

    文舍義偏頭看去被黑暗籠罩的大地：“依舊很想，非常想，去救更多的人，救這個世界，因爲這個世界本不應該是這樣的！”

    話音擲地有聲，如有萬鈞重量。

    神荼看着文舍義明亮的眼神，突地展露笑顏。

    他的感覺沒有出錯，文舍義三人與他確實是同道中人，他們在一些問題上固然有不同的看法，但卻有着一顆相同理念的心！

    “我還有一個問題想問你們。”神荼說道。

    “但說無妨。”文舍義爽快道。

    彼此交心都到這份上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

    神荼開門見山道：

    “我看你們的目標應該是前方的凶煞禁地，不知來此是有何打算？”

    因爲世界本身遭受死亡等一系列負面能量的侵蝕，導致許多地方出現了類似於深淵大峽谷一般的危險地域，裏面存在淵鬼一類恐怖而詭異的生物。

    近乎百分之九十全是活人禁區。

    神荼口中的凶煞禁地便是這片荒野上最危險的地方，大量煞氣籠罩。

    傳聞凶煞禁地這塊地域，在末世前是擁有幾千萬人口居住的大城市，結果在跌宕的末世裏近乎全部死亡，埋了不知多少的屍骨。

    可謂是怨氣沖天！

    據神荼瞭解，禁地內應有煞氣衍生的詭異之物，危險程度非常高。

    聽到這句話，文舍義三人竟罕見的有些猶豫。

    神荼雖是恪行自我原則的人，但並不古板迂腐，豪邁疏狂的外表下亦有一顆七竅玲瓏心，見到文舍義他們的神態，當即說道：“如果不方便，也不礙事。”

    話語中的坦蕩昭昭。

    最後還是由文舍義張口回答：“其實並沒有不方便一說，只是此事關係重大，牽扯到方方面面，容不得我們出現半點差錯！

    “因爲關係到無始神教！”

    神荼挑了下眉鋒，他對這個名字並不陌生。

    以屠維·戊九十三如今的狀況，出現末日教派其實並不奇怪，神荼瞭解情報的時候對此關注頗多，對無始神教也有幾分瞭解。

    隨即，他做出願聞其詳的模樣。

    “一直以來，燃火者都在尋找世界的真相！”文舍義這句話讓神荼的心倏地一動，一個嶄新而陌生的大門將在面前打開！

    “想要拯救世界，拯救人類。”

    文舍義粗獷的面龐升起別樣的認真：“必須要搞清楚我們生活的世界究竟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坐在旁邊的同伴接話道：“最基本的，我們都知道是遭受怨念陰氣侵蝕所致，因原本被關押在地獄裏的惡鬼將陰間擾亂，使陰陽兩世開始融合！

    “但是陰陽兩界失衡，憑什麼是陰氣越來越重，爲什麼不能是陽世壓倒陰間，難道就因爲羣鬼出籠，就能有如此大的變化？

    “我們覺得一致覺得內裏肯定有更深的內幕！”

    另一人神情嚴肅，沉聲道：“經過我們這麼多年的調查，發現末世初變時就隱隱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這一切。”

    “不錯。”

    文舍義點一點頭：“這只大手出現的次數其實並不多，我們目前發現的兩次都是在世界出現拐點的時候，方能瞧出一點點大手出現過的痕跡！”

    神荼眨了眨眼。

    說實話，他有點沒搞懂三個人說的意思。

    當下神荼便直接問道：“你們口中的無形黑手是指？”

    聽到這句話，文舍義有點尷尬地說道：“我們實際上也不知道它具體是什麼存在，是人，是鬼也沒有搞清楚，只是通過一些跡象……”

    說到這裏，他又無奈地糾正道：“跡象是指對曾經發生過的事件進行推算重演，包括一些現象的解析，從而有了認定！”

    “……”

    神荼聽了不知該說啥好。

    “靠譜嗎？”他只能這樣問。

    這時候文舍義反倒坦然瀟灑地一攤手：“無論靠譜還是不靠譜，說實話只有去做了才知道，不做，永遠是最不靠譜的！”

    神荼輕輕點頭。

    這句話的理兒是說得極對。

    “首先是在十五日前，我們收到了一則情報，前往目的地時竟發現無始神教的人也在那裏。”文舍義將話題重新繞了回來，繼續講道：“因爲勢單力薄的原因，我們先對他們進行觀望，隨後一路悄悄跟蹤！”

    “七日前，我們發現了無始神教的神使魏國民與一個怪物有了接觸！”

    “怪物？”

    神荼聞言不由奇道。

    文舍義面色嚴肅，“我覺得可用怪物來形容，也可以說是從未見過的智慧型生物，他的樣子我很難給你描述……”

    話語陡然一滯。

    只見神荼指尖燃起一抹煌煌神火，溝通文舍義的精神，於指腹之上扭曲變化，最後形成一個披着斗篷的存在，只能看清半張側臉。

    那是類人的蝙蝠，猩紅的雙眼彷佛漾起詭譎魔光。

    “這是什麼？”

    神荼猛地皺起眉頭。

    見到這只類人蝙蝠的瞬間，神荼本能地覺得不舒服，一種來自心理上的彆扭，甚至用厭惡來形容亦無不可。

    明明已經用眼睛真實看到，可話到嘴邊，卻不知該如何具體形容它。就連神荼自己也無法通過言語來描述。這才理解文舍義話裏的意思！

    另一邊。

    文舍義見到神荼竟能將他腦子裏的畫面如此具體地呈現出來，不由感慨神荼的神通廣大，旋即搖頭說道：“不知道，我以前從未見過這種生物。”

    文舍義在荒野之上遊蕩了幾十年，毫不誇張地說就是活生生的百科全書，其閱歷經驗遠超旁人想象。

    這句話的背後代表了什麼不言而喻。

    “按理來說無始神教成員的組成非常復雜，各種神祕身份來歷的人、鬼都有，包括一些智慧型兇物，但是它格外的不同，給我一種奇怪的感覺。”

    文舍義盯着神荼指尖的類人蝙蝠，沉聲道：“不是鬼，不是人，更不是兇獸，該對他如何進行劃分，至今都要打個問號。

    “通過這幾日的潛伏觀察，我們發現它擁有非常高的智慧，且在魏國民面前佔據主導地位，可見身份非凡。

    “它不歸屬無始神教，地位卻遠高於魏國民。”

    文舍義將手裏剛纔生長出來的藥草塞到嘴裏，咀嚼着道：“這點非常詭異蹊蹺，我們意識到事情變得越來越不簡單，尤其是發現魏國民跟它來到這裏！”

    “你是指凶煞禁地？”

    神荼問道。

    “是的。”

    文舍義眸光倏地跟劍鋒一樣銳利。“他們前進的方向非常明確，就是凶煞禁地！雖然還不知道魏國民和那只怪物到底在謀劃什麼，但我認爲絕不簡單！

    “或許我們可以藉此機會，接觸到一些祕密！

    “關於我們一直猜測的那個，根本看不見的黑手……”

    神荼微垂眼簾。

    其實通過剛纔的交談就已經能看出文舍義等人就是在爲一個虛無縹緲的目標在拼命奮鬥，不管消息的來源是否可靠，他們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去奔波。

    哪怕會搭上自己的性命。

    想要拯救世界，豈有那麼簡單。

    可即便如此，一如現在，如果這回神荼沒有出現在這裏救下文舍義三人，他們甚至連探尋祕密、真相的機會都沒有，就已經死在了精靈的手上。

    而且是受到百般虐待後的殘忍死亡。

    燃火者！

    燃燒自己，燃燒性命，只爲照亮前方被黑暗籠罩的道路。

    救世是目標。

    燃燒是義無反顧……

    神荼突然看了眼旁邊的篝火，火光在猛烈的燃燒，吞噬着底下的柴火。倏忽間，心中的決定已然堅定，正打算開口說些什麼。

    “有件事，神荼你可能不知道。”

    驀地，一名同伴咬牙切齒地說道：“其實無始神教一直在追殺我們。”

    “追殺你們？”

    神荼好奇道：“你們之間有過仇怨。”

    “從來沒有，這點我可以跟你保證。”

    文舍義搖了搖頭，“救世燃燒團自創建以來，其宗旨就是在尋找志同道合的人，只要是真正地想要拯救這個世界，無論是曙光還是聖夜，我們都非常歡迎。

    “因爲單靠個人的力量實在太過孱弱，遠遠不足以做到這個目標！

    “可是無始神教……

    “他們從接觸我們的一開始就打算將我們全部殺光。”

    文舍義說着一股意氣在胸前激盪，信念的力量噴涌而出，竟讓他坐着的身軀竟無形中高大許多：“這種無緣無故的殺戮定有蹊蹺！

    “而我們認爲無始神教是不想讓我們繼續查下去，關於世界劇變的祕密，越是這樣，我們越不可能放棄！”

    話語聲頓了頓。

    文舍義繼續說道：“我們也對無始神教有過詳細的調查，它是近十年發展起來，但關於信仰文化已經非常全面，無始、大浮黎土……

    “這點需要很強的文化底蘊才能編造出來。

    “可據我瞭解到的情報，無始教主南士駿並不是從曙光出來的人。”

    聽到這句話，神荼一怔，忽然反應過來。

    這裏可是末世，除了曙光在司伯弘的大力建設下，仍保持各種學科的學習，但除此以外，所有人可沒有那般安全的環境去學習知識。

    如何殺敵，貫穿遊蕩在荒野上的人的一生。

    “在當初調查無始神教的時候，我發現了一個很神奇的點。

    “所有加入無始神教的人，或鬼都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變成狂信徒。

    “他們皆稱大浮黎土真實存在！”

    文舍義這時深呼吸了一口，雖有自己超凡能力的加持，讓他的重傷之軀得以恢復，但談話間的情緒波動依舊讓身體有些吃不消。

    過了一會兒，文舍義看着神荼笑了笑：“老了，不比年輕的時候，以前這種情況單是一碗藥湯下去，立馬就變得生龍活虎。”

    有感而發後，他接着說道：“正因爲這些信息、線索串聯在一起，我們這次才會緊咬着魏國民和那頭類人蝙蝠不放！”

    “原來如此。”

    神荼點一點頭。

    哪成想這時文舍義語不驚死不休：“其實我曾經有過一個懷疑，無始神教搞信仰的那一套很有可能學自司伯弘，或者說有一個可能。

    “無始神教的背後就是司伯弘！”

    “有證據？”神荼直接問道。

    “沒有。”文舍義倒是十分坦然：“這點可能就是我對他的偏見，沒有任何事實根據。”

    他非聖人，縱然心懷大義，可對於司伯弘曾經做出的事情，仍無法忘懷。

    神荼卻是忍不住笑了笑。

    這時候氣氛陡然安靜了下來。

    篝火被陰風吹拂甩擺的聲音一下子明顯起來，文舍義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神荼身上。

    方纔說了那麼多，歸根結底就兩個字——交心！

    只有交心，雙方才會理解。

    至於能不能走在一條路上，那就是看個人意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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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