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七十二章 終戰（六）

    危機逼命之刻，馮夷嘴脣微微張闔：“着！”

    頃刻間，洶涌澎湃的寒流災風自靈源公口中過齒而出，以無匹威勢朝近距離的肖剛蓋去。緊隨着，便見風中一枚枚符文跳動聚合，萬丈冰山轟然降下。

    “殺！”

    倏忽，短促的沉音突兀響起。

    馮夷忽然注意到冰山頂端躍出一抹猩紅的血點，轉眼便迅速擴大，猶如懸掛的烈日揮灑出萬丈血光。

    當即只見冰山消融，災風消弭。

    懸空的紅日猛地搖晃一下，竟猛然飛馳而下，於半空中延伸拉長，漸漸形成銳利的斧刃，以更快的速度殺向馮夷的面門。

    即是此刻，神荼狠狠咬了口空氣，使了個巧勁盪開避水劍，另一只拳臂猛地發力打去，金鐗破開重重空間襲來。

    灼熱的勁風撲面，裹挾重如千鈞的決意。

    生死；利弊；

    這些已被神荼拋之度外，他時時刻刻都能想起那些怨靈和屍傀，那是多少無辜的百姓，受盡折磨的他們居然在死後也無法安息！！

    “轟隆——”

    神荼雙眼躍動的金焰瞬間凝固成晶，本就剛猛無鑄的金鐗竟又快上數分，沒有後續的變化，一念一力貫徹始終，心頭的憤怒就是燃燒力量最好的薪柴！

    我心如爐！！

    棱棱鐗身重重擊打在馮夷的肩胛骨。

    ‘咔嚓——’骨骼碎裂的脆響。

    馮夷覆映體表的月光居然連丁點有效的防禦都沒起到就被神荼生生破去。

    難以想象的力道在神力的加持下恐怖如斯。

    儘管強大的肉身在受損的剎那已經在自我修復，可那鑽入骨髓的疼痛卻讓馮夷胸間怒焰大盛，他右眼猛地跳動兩下，濃郁的死亡黑光再次瞄準神荼的靈臺，當即就要故技重施。

    危險！

    神荼眉心燃起的神光登時搖曳明滅不定，可第二次面對此招，他心裏早有防備，脖頸青筋冒起，厲聲怒喝道：“吒！”

    飽含無窮神力的真言竟使馮夷的這式咒殺神通有略微潰散的趨勢。

    而此刻，肖剛的阿鼻斧刃已經當頭劈下，生生壓住迭起的護身符籙，沿着馮夷的脖頸劃到後背的脊柱大龍，噴涌的血液頓時被阿鼻貪婪地吞噬。

    乍一看，濃烈的血色殺意如同一團烈焰將馮夷的半身點燃。

    與此同時，沒有第一時間出手的玄冥卻是在積蓄大招，雙手往身前橫拉，凝練至極的烏光鑄成長槍，直接朝肖剛擲去。

    這烏光本就鋒銳凌厲到不像話，被玄冥幾度凝練後更是誇張，單是肉眼看去就有種被刀劍剮着眼球的劇烈刺痛。

    長槍貫空，瞬間逼近肖剛。

    倏然，裹有白紙條穗的哭喪棒猛地從側面襲出，當即將銳利的槍尖攔下，勾魂鎖緊隨其後將槍身牢牢捆住。

    只見長槍變化無窮，時大時小；時隱時現；鋒銳的光芒絞得鎖鏈爆出刺目的火花，更有尖銳的金鐵交鳴之聲。

    可即便如此，卻始終未能掙脫束縛。

    另一邊，仇白飛、薛常在催使黑白無常法相，迎去兇威赫赫的玄冥。

    兩人雖然敵不過這具獻祭而出的魔神，但想要將其糾纏拖住卻是不成問題。

    局勢急轉直下！

    不到眨眼的工夫，馮夷已然一副岌岌可危的模樣。

    神荼和肖剛的下一輪攻勢馬上就要糊到馮夷臉上。鬱壘催使驚雷已破除馮夷剛纔的術法，隨時可以配合神荼發起致命一擊。

    而對馮夷來說，眼下真的是絕境嗎？

    他曾對李馗說道：若沒有手段及膽氣，何來水寨千年的基業。

    尤其是交易陰壽，這裏面的利益蛋糕到底有多大不言而明。馮夷能守着黃泉千年而從未有人知曉，難道靠的只是靈源公的名頭嗎！

    ……

    ……

    馮夷見到神通受阻，神念翕動，當機立斷往後退去。

    立見另一個馮夷的半身自軀體裏仰出，似幻似真，卻以令人瞠目的速度將整副身體拔了出來。

    換而言之，此時留在原地受到夾擊的已是‘分身’！

    阿鼻斧刃和金鐗轉眼將這具已然沒有多少力量的分身打成齏粉，而馮夷的金蟬脫殼登時使陷入頹勢的僵局得到斡旋。

    此時此刻，馮夷盈滿殺意的雙目冷靜猶存，他甚至還觀察了眼玄冥的戰況。

    黑白無常豁出性命，手段盡出。在這種情況下，玄冥顯然一時半會兒無法前來幫手，心裏立即有了決定，擡手法決一掐。

    指尖靈光吞吐之際，忽有陰風呼嘯。

    立見馮夷身下的法臺耀起光芒，一面面幽冥道幡獵獵作響，幡面浮起鬼面似的奇異文字，使層層疊疊的誦唸聲一下子變得越來越高昂。

    “夭喬反始，伏蟄斂育……毋泄其真，以爲物媼。”

    漆黑暴雨如注。

    原本四人交戰之地的空間就已經足夠顛倒錯亂，現在又彷如重新擠進一片更大的空間，導致馮夷等人的身影在天上，在海上，在四面八方到處都是。

    可謂光怪陸離到極點。

    不得不說，以龍宮爲法臺的馮夷擁有的主場優勢實在過於巨大。

    而神荼等人追擊的動作皆有微不可查地一頓。

    這微秒的時間極短，對馮夷來說卻已足夠，五根手指蘸着如墨似的法力，詭異而繁複的符籙一趨而就。

    百厄邪法·鬼面符刀

    漆黑刀鋒朝肖剛斬去，隱隱又似張開恐怖大嘴的鬼面，掀起慘烈的音嘯。

    這招對肖剛來說並不陌生，雲麓區守將任時離就曾經使用過，可是自馮夷手中使來卻是成百上千的鬼面刀意漫天掩地地撲出。

    說起來這套百厄邪法還是馮夷自己親創。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陰司鬼使各個身懷獨特玄奇的本領，單純想用空間完全阻礙對方的攻勢明顯不現實，馮夷施法得以阻攔肖剛一瞬。而神荼則是乘勝追擊，再次靠着無匹神威擠進馮夷所在的空間，金鐗點去馮夷的咽喉。

    馮夷持避水劍，劍身捲起七彩靈光，轉眼成浩浩蕩蕩的汪洋之勢拍去金鐗。右眼覆蓋一層幽芒，剛被干擾的死光神通已重新醞釀好，當即就朝神荼射去！

    “定！”

    冷酷的話音突兀響起。

    馮夷的動作在此刻同樣有微不可查一頓。

    不是別人，正是已將混沌水雷解決掉的李馗，看準時機出言定住馮夷。

    幾是同一時間，肖剛的阿鼻再次劈碎太清金液，斧刃竟直接嵌入馮夷持劍的右手，深紅色的殺意不斷腐蝕傷口，與襲來的法力碰撞，登時爆響連綿。

    兩人目光對視。

    嗜血；驚訝；

    ‘剛纔施展的鬼面符刀經過法臺的增幅，威力大到不可思議，怎會如此迅速地將其破掉。’

    這個念頭迅如雷霆般穿過馮夷的腦海。

    他忽然注意到遍佈肖剛全身的黑紅色紋路竟蔓延到斧刃上，彷如呼吸般起伏不定，而那種破滅萬法的威能卻是愈發強盛。

    倏然，冷冽的劍光突地照徹馮夷眼眸。

    伺機而動的鬱壘手持驚雷寶劍，強行洞破空間，劍鋒刺向馮夷心臟。

    劍尖雷霆交織着神力，以兇殘蠻橫的姿態蔓延成蛛網，月白袍上浮起繁而有序的符文，卻在瞬息間被雷霆吞噬殆盡。

    馮夷身上這件法器接連受到重創後終於報廢。

    卻在此刻，斷去一掌的馮夷脣邊居然勾起了冷笑。“來得好！”強橫的法力兜轉間當即破掉李馗的定身術，一口猩氣伴隨話音飄出。

    與馮夷離得極近的鬱壘和肖剛心頭不約而同地猛跳，一種大禍臨頭的恐慌感瞬間淹沒身心。

    肖剛眸中戾色大作，當即伸手揪住鬱壘的後領，猛地發力將他往後擲去。

    “現在想跑。”

    見狀，馮夷冷冰冰說道：“晚了。”

    李馗等人將生死置之度外，誓要將馮夷殺死；馮夷陷入如此境地，又豈會沒有將性命豁出拼盡一切的覺悟。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馮夷另一只手裏突地出現了一枚幽藍色的燈盞，其外形詭異萬分，竟以人類及走獸飛禽爲座駕拱起上面灰白色的燈芯。

    若往搖曳的燭火內看去，便能驚駭發覺火焰內竟存在數不清的掙扎人影，成千上萬，甚至還能瞧清他們因痛苦而扭曲的面頰。

    以無盡的痛苦爲燈油在熊熊燃燒。

    蘊着法力的猩氣吹起燈芯。

    “轟隆——”

    霎時間，灰白色的火海噴涌而出，一下子將肖剛三人吞沒。

    就連後頭的黑白無常及李馗都難以倖免，瞬間被火焰裹了進去。

    滔天的火勢越來越兇猛，其熾熱高溫將天地燒得扭曲模糊，卻莫名予人一種陰冷寒意，彷彿這火焰連接的是地獄。

    馮夷眉頭卻是微微皺起。

    只見灰白色的火海中突地沾了一抹異色，渾身環裹血霧的人影腳踩火焰走了出來。每向前行進一步，他的身軀都會遭受嚴重性的毀滅，可身上的氣息卻變得越來越強大，壓得周遭搖曳狂舞的火焰紛紛彎下腰身。

    “這是？”

    馮夷冰冷雙眸溢出七彩光芒。

    肖剛此時的模樣已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三頭雙臂，修羅的惡與善分立兩邊，黑紅色的紋路脫離體表，形成法環環繞周身。

    他手裏攥着的阿鼻斧變得威武巨大，原本沾在斧面的血漬扭動變成上古甲骨文，串聯成類似於器皿的圖形。

    器皿裏頭有一汪微微盪漾的血。

    斧刃拖拽在地上，於灰白色的火海中劃拉出耀眼的血光火星。

    肖剛眼神平靜。

    這是他慣用的眼神，看待死人的平靜。

    以真正意義上的‘死亡’換來實力的暴漲，無論是聽上去還是看上去都不免覺得這是一項非常厲害的神通術法。

    可是在那座平靜湖面下卻是不停攪動的旋渦，死亡的一瞬間無疑是痛楚的，而且是劇烈的疼痛！

    死亡與疼痛是代價，亦是某種程度上的犧牲，它無法被麻木，因此隨着每一分實力的躍進提升，疼痛是幾何倍地增長。

    我心如獄！

    身處在暴烈的火焰中，肖剛愈發能清晰地感受到烈焰啃食神經、肌肉、法力、神魂帶來的痛楚，無數淒厲的尖嚎貫穿耳膜，洞穿靈臺。

    冰冷、炙熱、麻癢、絕望、痛苦。種種負面能量混雜在火焰裏，越來越強烈，灰白色的毒火就以如此暴烈的姿態侵蝕身心。

    ‘還能死上兩次。’

    肖剛攥緊斧柄，猛地衝向馮夷。

    他這一躍，悍然撞碎身前扭曲錯亂的空間，伴隨鏡子似的碎裂聲，呼嘯的氣爆將火海分割，幾是在微秒間來到馮夷身前，舉起阿鼻用力劈下。

    猩紅色的血芒如山崩，似海嘯將馮夷的感知視線全部遮蔽。

    馮夷雙瞳七彩光芒兜轉，額前竟長出一對銀白色龍角，本就強橫威嚴的氣勢猛地又上升一臺階，提起避水劍削去阿鼻斧刃。

    此舉無疑在證明此刻的肖剛必須要馮夷拿出新的底牌才能對付。

    砰！

    砰！！

    砰！！！

    山崩地裂的巨響連綿不斷。

    暗黃汪洋興起滔天巨浪，戰鬥的餘波使諸多妖怪都受到嚴重影響，只覺腦際昏沉震盪，奔襲而至的狂風幾乎將他們的身軀吹飛出去。

    坐鎮軍團中樞的信擡眸看向穹頂，空間的概念在激戰中變得太過清晰，以至於盈滿其中的火焰、神光、暴雨種種能量波動予人強烈的不適感。

    信尚且如此，其餘軍團的戰士更不用說了。

    要不是有風後八陣兵圖加持己身，自身怕是已經喪失空間感，原先還能跟龍宮妖衆以及怨靈、屍傀打得有來有回，現在漸入頹勢。

    幽冥和暗影軍團還好說，百戰之魂壓根不懼死亡帶來的恐怖及疼痛。反而不少戰士藉助戰場的肅殺氣焰及鮮血完成突破。

    倒是非常考驗妖怪軍團的意志，很多妖怪戰士往往剛從煉獄傳送出來，未等重新加入軍陣就被鋪天蓋地的屍傀淹沒，意志的拉鋸戰顯得尤爲殘忍。

    項、龍鬚虎、元慶，包括後續加入戰場的土行孫和金絲猴、朱老六，皆起到了中流砥柱的作用，要是沒有這些大將拼殺在前線，戰況怕是要更糟糕。

    ……

    ……

    天地面目全非。

    鏗鏘！

    一聲高亢的錚鳴。

    血色殺意與七彩靈光相互噬咬，竟呈現分庭抗禮的局面。

    濃重的血腥氣味拼命地塞進馮夷的耳鼻喉三竅，避水劍格開落下的斧刃，擡手拍出法印，黑色旋渦憑空而出，當即將肖剛捲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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