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三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一）

    轟隆！

    洶涌火海從城牆上席捲而出，呈扇形往外迸射，灼熱的高溫扭曲陰氣。只見焦黑的身影哀嚎着翻落冥河，擁擠逼仄的城樓登時寬敞不少。

    “李穆！”

    猛然一聲暴喝，火海中扭曲的身影忽地晃動，虎頭妖獸一躍而出，橙黑色妖氣宛如沸騰的氣泡浮於體表，高舉手裏嵌滿釘子的大棒朝着李穆腦袋砸去。

    “鐺——”

    悠揚的金鐵交鳴驟響，肉眼可見的兇猛衝擊波自兵器相接處迸發。

    虎臉猙獰，甫一張口，難聞口臭刺鼻而來，它惡聲道：“新仇舊恨，我們該算一算了，老子可沒忘記是你當初把我關在這個鬼地方的！”

    “你又是哪家小嘍囉，本將軍從來不記手下敗將。”李穆雙手肌肉隆起，不屑冷笑。

    長槍與釘棒咬合摩擦，起一陣陣令人牙酸的聲響。

    “吼！”

    橙黑色妖氣頓時變作恐怖虎首，張開血盆大口，擇人吞噬。

    “病貓還敢逞兇！”

    李穆雙眉一壓，殺戮氣焰如火般在眉間燃燒，身後顯現出一尊英恣十足的神女像，手執一柄銳不可當的利劍！

    此乃九天玄女元君大天尊。

    毫無徵兆的，李穆手持三尺青鋒，橫空一斬，身後玄女天尊同時舉劍直刺。無形劍芒摧枯拉朽地蠶食掉妖氣幻化的虎首，餘勢不止地抵向虎頭妖獸眉心。

    一時間，虎妖目呈驚愕恐懼。

    分不清眼前跟自己互相角力的李穆是真的；還是眼前舉劍劈向自己的李穆才是真的；可唯有被死亡刺激扎得生疼的靈臺，真實不虛！

    銳利劍鋒瞬間刺進顱骨，卻突然停滯不前。

    只見虎頭兜鍪下密密麻麻爬下數不清的煞蟲覆蓋半邊臉頰，甚至有向另一邊蔓延的趨勢，原本滿腔殺焰也多出幾分揮之不去的怨毒。

    “哈哈哈哈……”

    虎臉微微一怔，旋即發出猖獗大笑，猛地張開手爪握住劍鋒，一點點用力拔出，虎眸滿蘸濃郁惡意：“順從它，從惡不就好了！”

    冥河肆意氾濫，作爲陰煞源頭，此時空氣裏的負面能量已經濃郁到無以復加的地步。

    放眼戰場，無論是浴血奮戰的戰士們，亦或者是瘋狂進攻的妖魔邪魅，隨着血腥，隨着廝殺越加慘烈，全部殺紅了眼，身體不斷出現畸形異變，被陰煞侵染得愈發誇張。

    若是放任不管，最終會變成只知憎恨殺戮的怪物。

    然而，誰都沒有退路！

    玄女天尊神像如雲煙般消散。

    李穆視線中的虎頭妖獸驀地變作成百上千的重影，整個天地都在顛倒旋轉，清醒的雙眸逐漸攀上怨毒血紅。

    “只要殺掉這傢伙，剩下那個老家夥也不足爲懼，攻破城池無非就是時間問題！”

    虎頭妖獸面目猙獰，掄圓釘棒，掀起破空嘯聲，直取李穆項上頭顱。

    “去死吧！”

    呼~

    電光火石間，一抹赤金掠進餘光，虎頭妖獸甚至還沒反應過來，四肢就被一根根金色根莖捆綁住，其力之劇甚至勒進了皮肉，骨骼頓時發出不堪負重的聲響。

    與此同時，一朵金蓮虛影在李穆腳下綻放，縷縷黑煙立即從他七竅涌出，變作張大嘴巴發出無聲咆哮的骷髏頭消散而去。

    體內陰煞被壓制，李穆立即回神，心有餘悸地吐出一口濁氣，看向戰場另一端。

    公孫老人前後左右皆有身披鎧甲的黃巾力士守護，各個都有萬夫不當之勇，擋住了好大一批妖魔的攻勢，而在他頭頂懸浮一件法寶金蓮，卻能醒目見到片片蓮葉上的污漬。

    “吼——”

    似注意到李穆投來的目光，公孫焰扯起嘴角，強笑道：“要出大事了！”

    李穆看懂了，似有所感地看向外面，臉色大變。

    不知何時，冥河捲起數百丈的嘯浪席捲而來，其勢之威，直令人不寒而慄，更能見到漆黑如墨的水裏，有一頭龐然巨物，隱約露出崢嶸頭角。

    短短瞬息，濃墨黑影傾覆下來。

    砰！

    “城牆塌了，兄弟們衝呀！”

    一頭妖魔歇斯底里地喊道。

    殘破的古老城池在鋪天蓋地的冥河面前終於崩塌，一塊寫着【鹿】的大石沉入河底不見蹤影，數以萬計的妖魔聯軍衝向那座通天徹地的鎮天像。

    一艘艘黑船宛如蝗蟲般涌進城內。

    喊殺聲直衝雲霄。

    除卻圍攻公孫焰等人的數千名妖魔，鬼蜮內的其餘妖怪惡靈全部來進攻鉅鹿縣，數百年來被關押在這裏的妖魔一旦聚集，數量頗爲巨大。

    不得不說，會妖門在雲夢河鬼蜮內的佈置着實令人吃驚，這可不是短時間內就能安排妥當，尤其是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一目五。

    這幾個惡鬼的縱橫遊說之術，遠遠要超出他們的實力！

    此時此刻，在一艘漆黑戰船上。

    “虛將軍，東面的守軍就拜託你們了。”

    外貌似人，一襲殘破不堪的衣裳掛在身上，手爲利爪，說話間暴長的舌頭止不住在身前擺動，這是被稱作傲因的妖魔，是原先北山三妖的部下。

    “好，當然沒問題。”

    李馗拍着胸脯，笑道：“那我們就在鎮天像匯合！”

    “對了，讓蠱雕帶妖跟你們一同前去吧，可以在關鍵時刻搭把手。”

    傲因突然想起什麼，招了招手。

    只見一頭似鳥非鳥的妖獸躍上前來，頭上長角，渾身羽鱗呈土灰色，能夠看出其強勁的肌肉，它頗爲客氣地說道：“虛將軍。”

    “好，那我們出發吧。”

    李馗笑容不變，帶着自己數千部下徑直離去。

    以蠱雕爲首的妖獸，總共有數百名妖怪在隊伍後頭跟着，值得一提的是，蠱雕的實力要比虛耗強出一線，其用意不言而喻。

    明爲幫助，實爲監控。

    雖說如此，玩味的是【信】則扮做了九頭鬼車，與蠱雕一夥走在了一起，它們本就同屬於北山三妖舊部，當初妖魔議事，鬼車也是奉命前來促成大計。

    ‘難怪要先放海蛟出來，否則就算這羣妖魔佔據數量優勢，連難以將城池攻破。’

    走在寬敞的街道上，李馗心裏泛起思索。

    能夠將無數妖魔鬼怪困在鬼蜮裏當做陰煞容器，長城在這裏的佈置可以說相當嚴密，尤其是兩座城池的防護，城門橋上的累累屍骸便是最好的證明。

    “主人。”

    小黑的話音在耳邊響起。

    李馗擡眸。

    街道的盡頭，數百名大秦戰士手持盾牌，猶如一座巍峨不動的山峯矗立在那裏。仔細一聽，整座鉅鹿都在爆發劇烈的喊殺聲。

    “該怎麼打就怎麼打。”

    李馗語氣平淡。

    假扮做雷公的小黑微微點頭，招呼一聲，狂吼着衝了上去。

    劇烈的能量波動瞬間席捲而來。

    半晌，戰鬥結束。

    以“虛耗”爲首的妖魔軍隊好不容易將這羣大秦戰士解決，自身亦是損失慘重，好在蠱雕麾下的妖怪們也沒真的坐視不管，很是出了一把力。

    眼下距離鎮天像已然不遠。

    李馗領着麾下軍隊繼續前進，卻沒想到前頭拐角的巷口突然涌來密集的潰敗妖兵，哭爹喊娘地跑來，恨不得多生一條腿給自己。

    “怎麼回事？”

    蠱雕見狀，當空躍起攔在了衆妖面前，臉色頗爲陰沉。

    進攻鉅鹿縣前，它們佈置了極爲周密的行動計劃，保證從各個方向進攻鎮天像，哪怕有一兩路失敗，也不用擔心到時候沒有足夠的兵力。

    蠱雕的模樣及名號，這些妖怪顯然並不陌生，立即有個惡靈心驚膽戰道：

    “那個……那個鎮天像前面有個大秦將領，一人擋萬軍，我們頭兒都被他一斧子砍掉了腦袋！”

    “我們實在是打不過他。”有妖苦着臉，開口接道。

    聽到這些話，蠱雕沉着臉問：“是不是那個王劍明？”

    王劍明是鉅鹿縣的將軍，實力極強，如果說有誰有這個本事，無疑是王劍明，可是那家夥是用劍的，並不是用斧頭。

    “好像是，好像又不是。”

    那妖唯唯諾諾道。

    蠱雕強忍住一口吃掉這白癡的衝動，現在仍有需要用到這些炮灰的地方。隨即，它看向李馗，開口說道：“虛將軍，我們先過去看看吧，說不定傲因大人也到了。”

    “好。”

    李馗輕輕點頭，心裏卻不禁想道：“使斧子，該不會真的是那家夥吧？”

    百米距離轉瞬即逝。

    但見通天徹地的鎮天像前，堆積了如山般的屍骸，坐在上面的是一個穿着甲冑的將軍，周身數條血色匹練猶如活物般甩動，手裏的斧頭血跡斑駁。

    濃烈的血腥味刺鼻而來。

    ‘這傢伙沒見過啊。’

    蠱雕眸底驟升疑惑，‘難不成是最近剛下來的，身上的陰煞氣味也非常少。’

    隨即，它環顧周遭，遠處的喊殺聲清晰入耳，看來他們這一路是目前最快到這裏的。當然有更快的，只不過在人家屁股下面立着呢。

    “虛將軍，雷公，我看我們不妨在這裏稍作牽制，等其他路兵馬過來，到時候在對此人下手！”蠱雕朝着“虛耗”等妖建議道。

    然而卻見李馗望着那人不作迴應，蠱雕極爲人性化地皺起眉頭，再次說道：“虛將軍，保險起見，令諸位部下往後退一退吧。”

    這時李馗睨了它一眼：“你在教我做事？”

    “……”

    蠱雕一下子沒反應過來，隨即怒從心起，猛然張開雙翅，近十米長的羽翅攬下濃墨陰影將李馗籠罩，惡聲威脅道：“給你三分薄面，不要敬酒不吃……”

    驀地，話音戛然而止。

    像是有只無形的大手掐住蠱雕的頸骨將它拎了起來，巨大的力道擠壓骨骼發出嘎巴脆響，那一雙鷹眼更是暴突出來，拼命扇動雙翅。

    “嘰嘰歪歪，很惱人煩的你知道嗎？”

    李馗看着蠱雕，眼睛十分幽深，宛如黑洞。

    蠱雕只覺一股惡寒襲來，不自主地頭暈目眩，甚至有俯身嘔吐的恐怖驚悚。

    “啊啊啊！！！”

    淒厲的慘嚎在身後響起。

    蠱雕神念倒映出雷公、疫鬼等手下的鬼卒突然抽出兵刃砍向自己手下，不到十秒的時間就將數百頭妖怪悉數砍下頭顱。

    血腥一下子濃郁起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蠱雕張開鳥喙，迸發無聲怒鳴，全力激發妖力。但見片片鱗羽浮起妖異青芒，更有絲絲縷縷的風聲匯聚，欲要掙脫束縛。

    “小黑，你們繼續前進。”

    李馗陡然笑了聲，抽出腰間的水龍刀，走向擡眸看來的肖剛。

    身後那頭蠱雕已被銳利的風聲凌遲，只剩蘸滿血絲的骨頭架子矗立在那。

    “恩，主人加油，幹翻這傢伙！”

    小黑加油打氣一番，領着龍鬚虎他們越過兩人的戰場，直衝向鎮天像。

    ……

    ……

    李馗隨手挽了個刀花，腳尖落地的剎那，整個人消失不見。

    倏然，“鐺——”的一聲金鐵交鳴響徹！

    興奮；

    玩味；

    兩張面孔離得極近。

    水龍刀環裹碧藍水流與縈繞血氣的斧刃相抵。

    “不至於吧。”李馗笑着說。

    “反正遲早也要過一場，就當熱熱身嘛。”

    肖剛咧開嘴，露出森森白牙：“放心，沒人會注意到這裏。”

    那妖怪們口中使斧頭的大秦將軍正是肖剛，沒想到這傢伙也改頭換面混了進來，還特意在李馗前進的路線等着，還真是工作與約架兩不誤。

    不得不說，上次在幸福小區沒有真刀實槍地幹一場就讓李馗贏了，這點很讓肖剛耿耿於懷，這一天他等很久了！

    “一會可不要哭鼻子，哥不會安慰你的。”

    李馗噙着笑意的嘴角倏地變得惡性十足。

    “錚！”

    肖剛右手黑紅色的詭異紋路瞬息蔓延全身，宛若血霧的殺欲從體內噴薄而出。

    濃郁殺機在他頭頂化作雙面修羅，一面獠牙暴突，猙獰面容飽蘸殺意，另一面則是眉目含善，神情平淡。

    竟是立即拿出殺手鐗。

    斧刃生生蕩開刀身，如穿花蝴蝶般斬向李馗。

    那一剎那，漆黑如墨的世界瞬間將李馗包裹，彷彿將他的六感全部剝奪。

    ‘修羅之路，純正殺道！’

    李馗嘴角笑意愈發張揚。

    下一秒，地底陡然猛然震動，無數粗壯虯結的樹枝破土而出，銳利的枝尖如蝗蟲箭矢般要將肖剛紮成一團馬蜂窩，卻也拉開了兩人的距離！

    ‘新手段，沒見過。’

    肖剛對李馗的本領仍停留在當時，可對方又何嘗不是呢。

    殺欲血霧自周身化作小型龍捲，直接將刺來的樹枝攪碎，隨即，肖剛彷彿染血的眸子直視不遠處的李馗，身型陡然消失不見。

    倏忽，劇烈碰撞引起的氣爆接連不斷。

    ‘這傢伙愈戰愈勇啊。’

    李馗眸中漣漪幽邃，反手將猩紅無比的血刃劈成兩半，緊接着，水龍刀顯現威能，空氣裏的溼氣瞬間厚重起來，舉手投足間，宛如滂湃汪洋捲動。

    一式·水天一色。

    霎時間，湛藍刀光橫貫天際！

    感謝書友20180320221343899的一張月票，感謝書友20220428132327714的兩張月票，謝謝兄弟們的支持，北海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