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凹凸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米步cc字數:5638更新時間:24/06/27 06:55:06
    木屋中極其簡單,一桌一鋪僅此而已。

    卻顯着幾分淡雅。

    牀鋪上乾乾淨淨,整整齊齊,保持着數千年前的樣子。書桌上有文房四寶,還有鎮紙壓着的葡紙。

    好似此間主人剛剛離開一般。

    這裏一切都熟悉極了,雖然紀妃雪破殼時,紀天宸已經失心,不知遊走何處。但在她心中,父親一直都是母親口中,那個溫文爾雅滿腹經綸的男子。

    這裏便是他讀書之地。

    從一介凡人做到龍夫,早不可能再科考入仕,但父親從沒放棄讀書,從凡人書籍到母親尋來的道藏佛經,或許便是腹有千秋,所以才能在凡人時,覺醒先前記憶神通?

    知道紀妃雪在想什麼。蘇禾面色怪異,小聲問道:“媳婦,你……知道老丈人是什麼身份麼?”

    紀妃雪怔了一下,連她眼中都有一抹驚詫閃過:“先前並非昏睡,只是不能言語行動,意識卻是清醒,也能感知外面。”

    她知道蘇禾帶他衝破玄黃洞天壁壘,入暗潮,尋泰祖,上星海,也“親眼”見到了蘇禾的前世屍身。也親眼見到了蘇禾帶他下南海,一路上點點滴滴,一人承受冰崖所有力量。

    包括後面帶着她徒步走過洗煉地,所受痛楚雖不能共情,卻也心知肚明。

    剛進洗練地,那大雨也落在她身上幾滴的。只是幾滴便已讓她受盡人間刑罰一般。

    而且她道行不如蘇禾,蘇禾所承受的痛苦更甚!洗練地道行越高痛苦越強,他還一人承受了兩人的洗練。

    一路走來,心防飽受摧殘,不知怎麼就那樣不知不覺的打開了,被他趁虛而入。

    紀妃雪瞄了眼蘇禾,嘴角微微升起。

    能感知外界一切,自然也見到了冰崖拱門前的石碑。

    父親身份呼之欲出!

    果然緊接着蘇禾詢問老麒麟,就被老麒麟親口證實。

    雖然一直對父親身份有疑問,懷疑他僅僅三千年,是如何做到諸天頂級的,也想過自己爲何會同時擁有人身龍身,卻從沒大膽到幻想父親是這般身份。

    她長出口氣,走到書桌前坐了下來,父親什麼身份對她而言並沒有區別,甚至只會帶來無盡的麻煩。

    但,那又如何?

    她有劍,還…還有他!

    紀妃雪忽然就理解鳳祀甘願站在玄鳥背後,做小鳥依人模樣的原因了。

    不過她不是鳳祀,甚至升起一絲爭強好勝的心理。

    她紀妃雪可以接受自己有夫君,可以恩愛至極。但論修行,她不落任何人之下,哪怕是她夫君!

    攤紙研墨,紀妃雪提筆寫信,一封信寫完,從右手邊拉開一個小匣子,取出一柄小巧的飛劍,遞向蘇禾。

    蘇禾瞭解,伸手在飛劍上一點,飛劍閃出一道光芒,將信一卷收了進去。

    飛劍跳了一下,遁出木屋化一道銀光射向九霄,消失不見。

    這是一柄傳書飛劍,但蘇禾並未定下地點,只是單純的充能,它就自己飛走了。

    蘇禾看向紀妃雪,紀妃雪解釋道:“這是當年父親尚無修行,母親幫他祭煉的。”

    娶了一條龍做妻子,自要向曾經的同窗好友分享(顯擺)一下,不知那些同窗,接到一柄傳書飛劍時是什麼樣的表情?

    父親的惡趣味?

    “飛劍上有飛去來兮之術。”紀妃雪清聲道。

    蘇禾點點頭,也就是說這飛劍會主動去尋找老丈人?

    飛去來兮就是送出飛劍,飛劍還會主動飛回尋找主人。這些飛劍應該是故意耗空靈力存在這裏的,只要靈力充滿,便會主動尋主。

    當然,主人屏蔽了感知、隱藏在特殊地域,仙劍自然沒有效果。

    蘇禾搓着手指頭,心癢難耐:“你寫了什麼?”

    紀妃雪搖搖頭,沒有說話。轉身再次看向屋內陳設,環視一圈靜默許久,向外走去。

    似乎她來,就是爲了給老丈人寫封信。

    或者…帶他認認丈母孃家家門?

    可惜提前沒說,蘇禾沒有帶禮物……丈母孃生死未卜,這會兒帶禮物上門祭拜,似乎也說不過去。

    再拜養龍木後,蘇禾隨在紀妃雪身後走出小島。

    回頭看着再次陷入平凡的島嶼,一種怪異的感覺在心底升起。

    面前好似有兩條路,一條可以登上面前尋常的小島,還有一條可以走進紀妃雪孃家。

    眼前小島並不是幻象。若是外人來,就會落在這座沒有小屋沒有大樹的尋常小島上,甚至破壞、毀滅,也一樣會損毀島嶼。

    真正的岳母家,在另一片空間。

    就像當初的兌卦,隱藏在空間極深處。不是自己家人登不得島,這次蘇禾來,不知何時有一道印記落在身上,他是被標記過的親人。

    “龜身。”紀妃雪聲音清冷。

    見蘇禾又要抱過來,她轉身躲過,直直看着他。

    好吧好吧,女人都不講道理……是在家門口不好意思親暱了麼?

    那走出半里路再說。

    蘇禾身形一轉,現出龜身,紀妃雪輕輕一躍落在龜殼上。蘇禾載着她四足一劃,向前而去。

    速度不快,好似凡龜。

    蛤蟆騎着狐狸,遠遠的跟在後邊。總覺得這十幾天兩個人的狀態都不對,還是不要接近的好。

    游泳出三四十裏,蘇禾才小心翼翼問道:“媳婦,你確定你有法子治傷?要不我帶你去找馬師皇?只要肯找一定能找到。”

    這是來自龍龜的自信。

    大不了發動四靈,分佈諸天萬界各處,地毯式的搜索一遍。

    就是這般一來人情欠大了——不過蘇禾欠下的人情多了去了,鳳冢、白虎遺蹟…也不差這一次。

    紀妃雪沒有說話,沉默許久,才一指點在蘇禾眉心,指間冰冷,一道意念順着青蔥玉指傳了過來。

    這是她攢了十幾天的力量,才能傳出半闋功法。

    紀妃雪眉宇間冰霜之意更甚,但仔細看那冰霜之下,卻隱着幾分羞紅。

    她以冷意掩蓋自己內心的波動。

    “鸞鳳和鳴術?”

    蘇禾眨了眨眼,連游泳都忘記了。不自覺念出功法名字,整頭龜都驚呆了。

    半闋功法,正是當初紀妃雪傳過他半闋用來配合真元的,如今功法合一才顯露出真正名字。

    《鸞鳳和鳴術》!

    果然是雙修功法!

    蘇禾呼吸都粗了起來,他身形一轉換做人身,雙臂環繞紀妃雪腰肢,在她背後抱緊,將她固在懷裏,怔怔看着仙子雙眸。

    “你…”蘇禾怔了片刻,口是心非道:“不用逼自己,我定能……或許應該能找到馬師皇。”

    紀妃雪本來微微扭頭看着別處,聞言轉過頭來,目光冰冷:“你不願?”

    蘇禾頓時跳腳:“別瞎說!”

    他將紀妃雪徹底抱在懷裏,緊緊抱着。

    孫子才不願意!有人身第一天就在幻想這個了……

    “走吧!”許久,紀妃雪輕聲道。好似對將要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似的。

    但恐怕連她自己都沒聽出來,她的聲音分明不再清冷,甚至不自覺打着顫。

    “好!回家!”蘇禾抱了抱她沒再說這話,拉着她手踏浪而行。踩着星光回到了紀妃雪落在雲夢澤的隨身洞府中。

    洞府並未損失的太嚴重,只是丹房器室損毀,寢室靜室卻完好無缺。

    “媳婦……”蘇禾面上有幾分報赧。

    “嗯?”紀妃雪轉頭看向他。

    “那個……功法有小半理解不了……”

    紀妃雪:“……”

    這龜是怎麼修到現在的境界的?戰力怎麼超過境界的?全憑莽麼?

    鸞鳳和鳴術雖然是頂級功法,但所涉獵的知識其實沒有那麼高深,尋常踏天五重都應該看懂的。

    “去靜室,我給你講。”紀妃雪聲音清冷,卻如聲如蚊蟻。帶着他當先向靜室而去。

    蘇禾隨身而入,隨手將靜室大門緊閉,不着痕跡的將一道結界留在門上,將蛤蟆和狐狸擋在了門外。

    蛤蟆撇撇嘴,不屑地哼了一聲,掏出一根魚竿,團上魚食往雲夢澤中一甩,釣起了魚。

    狐狸悄悄往靜室湊去,還沒靠近便被蛤蟆魚竿一甩,魚線纏住脖子扯了回來。

    “疼疼疼,蛙姐疼!”狐狸尖叫着,掙扎着,聲音卻像妖妃在笑,噗通一聲被蛤蟆甩進澤水中,掙開魚線,浮了出來。

    蛤蟆狠狠瞪它一眼:“這會兒敢去,信不信你家主子一劍斬你!”

    別覺着這一年半紀妃雪沒有斬它就是寵着它了。

    紀妃雪原本就不想要魂獸的。

    狐狸瞥了瞥嘴:“我就是擔心她的身體狀況!”

    現在紀妃雪要死可是一屍兩命,它會跟着死掉的。

    狐狸眼珠子一轉:“蛙姐姐,你家龜笨,學得慢。講功法不知要多久,要不咱倆去找馬師皇?”

    魂獸與修士不同,自有自己的手段。

    說不得能用更快的方式找到那位獸醫嘞。

    蛤蟆驚詫的看着它:“你要敢在這個時候把馬師皇找來,你信不信我家龜仔連你帶馬師皇一併斬了,灰都揚了,絕無可能復活那種。”

    狐狸頓時目瞪口呆。

    與此同時,光翼族失語森林中,大地翻滾一頭黃牛從地下鑽了出來,口中還叼着幾根樹根。

    她一出來便撲簌簌搖着頭,身子亂甩蹄子踐踏抖掉一頭泥土。

    大地下一個榆木腦袋鑽出來,卻被黃牛一蹄一蹄踩在臉上,生生踩了回去。

    覺得腳下不對,黃牛才愕然低頭看去。

    就見自家主子一臉月牙印,正委屈的看着她。

    黃牛:“……”

    失語森林不但禁言,連聲音、感知都屏蔽了,依着他們的道行,自然心神一動,這些屏蔽盡數散去。

    但是那樣一來採到的木頭品質大大降低,雕出的木偶,便是一件死物了。

    她把口中木頭收起來,往旁邊挪去,同時破了失語森林的屏蔽,一陣陣鳥鳴聲傳入耳中,與鳥鳴同來的還有一聲劍鳴。

    黃牛擡頭,就見一道劍光在失語森林外盤旋,到處遊走卻不知目的所在,紀天宸地鼠一般鑽出大地,身下麻繩拖着一連串的樹根。

    他這是將這片失語森林挖絕了。

    鑽出大地,老丈人歪着頭看着頭頂飛劍,不知爲何一看到這飛劍,心底就莫名歡喜,就像雕出活的木偶一般!

    他擡手一把將飛劍抓了下來。

    飛劍掙扎一下,卻沒有太劇烈。

    現在的紀天宸與當年的俊俏書生截然不同。氣機、本源都有差別,就像磁鐵磁性不足,故而飛劍尋來卻未落下,但也確確實實就是紀天宸,他要強抓飛劍也不會太過反抗就是了。

    紀天宸抓着飛劍左右看了幾圈,發現不是好木頭,便隨手扔在森林中的牛車上。

    黃牛見怪不怪,微微嘆了口氣,走向牛車。

    口中嘟囔着:“主子哎!這是主母當年給你做的飛劍啊!若不是當年好友踏入修行,給飛劍補充靈力,讓它返回。那就只能是丫頭回家把備用的送來了。”

    黃牛向前,便感知到飛劍上蘇禾的氣息。

    “原來是姑爺麼?”丫頭帶姑爺回家了?去拜主母了?似乎想到了什麼,黃牛眼睛一亮,一步向前已經化一位膀大腰圓的…大嬸!

    圍裙上擦了擦手,在飛劍上一點,一封信掉落了出來。

    信封只有三字【父,安啓。】

    果然是丫頭發來的,大嬸回頭向紀天宸哼道:“小姐給你寫信了,這是第一次,你要過來看看嗎?”

    紀天宸歪着頭,看看手中才挖出的樹根,又看看大嬸卻沒動彈。

    那表情彷彿在說,信哪有樹根好玩?

    大嬸摸出一枚水晶,一種往這男人眉心按去的衝動升起來,卻又忍了下去。

    這傢伙一直在拒絕女婿的孝順。對這冰心水晶反應很大,不肯嵌在身上。

    大嬸想了想,收起水晶,取出信件向上看去。

    她從普通老黃牛時就跟在紀天宸身邊,然後主母助她搶來化妖果——翠青欲滴那種!

    點開靈智所修功法也是世間一等一的,不足五千歲卻已經是踏天七重中的佼佼者。

    尋常妖類,至少需要數萬年才能達到她現在的高度。

    對紀天宸一家,老黃牛不是簡簡單單的管家、耕牛,是真正的家人,主母當年對她也毫無保留。

    黃牛展開信封,取出信件。

    信上只有寥寥幾句:

    【啓信父安,霜序時節,女兒嫁人,不知父所在,寄信跪稟,願父和遂,春祺夏安,秋綏冬禧。】

    黃牛看着信件,話不多但字裏行間有氣息顯露,那丫頭寫信時,分明有一大堆話想說,但性子使然,落在紙上卻只有寥寥數字。

    尤其面對一個並不熟悉,從未照顧過她的父親,可能更多的話都說不出來吧!

    能寫這些字,已經難能可貴。

    她看着信上的“嫁人”二字若有所思,不是定下道侶,而是如凡人一般的嫁娶,就像主人和主母當年一般。

    “喂!老家夥,你閨女嫁人了,要不要回去見見?”

    紀天宸歪着頭,看着她手上的信,眼中竟有不同一般的神色。

    恢復一絲靈智了?

    黃牛一喜,主人很少與人鬥法,鬥一次靈智便徹底失去一次,好似傻子一般,一甲子才能恢復。

    這會兒的紀天宸真的就是傻子。

    但這眼神…終究是閨女喚醒了一絲靈智?想看信?

    黃牛大喜,將信件遞上。

    紀天宸一把搶過來,前後左右顛倒着看了一遍,哈哈傻笑起來,從地上抓起一把泥土,在信上刷刷糊了兩筆。

    黃牛大驚,衝過來就要搶信,卻見紀天宸哈哈笑着,閃身躲過,抓起飛劍便將信紙塞了進去,隨手一丟,飛劍破空而去。

    黃牛更驚,擡手向飛劍抓去,卻被紀天宸抱住大腿,在地上撒潑打滾。

    便這短短時間,傳書飛劍已經不見了蹤影。

    黃牛頓時一臉無奈,看着滿身泥巴的主人,心中只覺苦澀。

    宿!

    便是此賊,主人以主母爲戰場,與他鬥了三千年,便是因爲此賊,主人神智盡失!

    她追查了千年了,卻不知此賊何在!但凡能找到,便是舍了性命不要,也要與此賊同歸於盡!

    黃牛看着地上紀天宸,心中苦楚更甚,眼淚吧嗒吧嗒掉了下來,砸穿大地,化作地下湖,剛失去樹根用不了多久就要枯死的樹木,一瞬間又活了過來,甚至更加青翠,生命力頑強。

    紀天宸歪着頭看着她,從地上拔起一把草遞了過來。

    “呶,牛不哭,吃草!”

    黃牛整個人都坍塌了,身子一軟重新化作老黃牛,閉着眼拱了拱主人,主動將鞅具套在身上,一聲牛哞,悠遠綿長。

    卻不知小姐收到信會有怎樣的失落?

    嫁人了,告知父親,父親黃泥巴回了兩筆……

    星落日升,天光亮起又暗下,時間一天天過去。

    便是雲夢澤地處南方,也有了幾許涼意。秋日風高,吹蕩了澤水,也吹蕩了人心。

    雲夢澤上,蛤蟆和狐狸垂釣,不知怎的越釣越遠,遠到連洞府都看不見了。

    洞府靜室之內,蘇禾龜身趴在地上,靈蛇繞着龜殼緩緩遊弋,四目盡皆閉着。

    紀妃雪講完功法已經許久,蘇禾在融會貫通。

    足足數日才睜開雙眼,鸞鳳和鳴術其實不單單是雙修功法。雙修功法乃陰陽大道,與他玄武真身極其相配,若能修成戰力還會再上一層。

    不過此刻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媳婦重傷,作爲相公他義不容辭,絕不可讓伊人再受病痛折磨……已經耽擱了太久。

    蘇禾向前一步化作人身,一身黑衣颯爽,背後羽翅更舔幾分妖異。

    知道要發生什麼。

    紀妃雪呼吸忽然就急促起來。

    剛要說話,那人卻一個閃爍已經貼在身前,抱着她一吻而下。

    紀妃雪腦海頓時一片空白。

    卑鄙!

    爲了偷襲給她個出其不意,竟連神機都用出來了!

    趁着她道行不存,不能反抗的時候。

    脣齒叩開,這一吻不知多久,紀妃雪只覺得呼吸都困難起來,又被他抱着向後倒去,身後一張清水凝聚的水牀不知何時悄然出現。(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