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朕

    一頭頭水麒麟，掙扎跳躍着撞碎北冥向蘇禾殺來。

    僅僅只是沖天的麒麟氣息，便將冰冷厚重的大洋攪動翻滾。

    石錘了，不是真物。

    若真有數十頭麒麟，麒麟一族早是諸天萬界的皇者。

    蘇禾不再留手，成羣散發着踏天七重氣息的麒麟，若再留手，栽跟頭的就是他和紀妃雪了。

    一道水流將紀妃雪向旁邊送去，同時蛇尾在龜身眉心一抹，抓出蛤蟆向紀妃雪丟去：“幫我照顧好她！”

    蛤蟆一出現，便頃刻凍僵，堅冰鎧甲一般出現在身上。聽得蘇禾言語，頓時滿臉不敢置信，要抗議卻見蘇禾已經四足一劃，衝向對面的麒麟大軍。

    只能將舌一咬，艱難的從口袋摸出菸袋鍋子，冒着火星往身上一砸，砸碎一身堅冰，蛙泳着向紀妃雪遊去。

    游到紀妃雪身邊，探爪伸入裹住仙子的水流中，拽着她向更邊緣而去，邊遊菸袋環指四方，威脅道：“打架找那龜仔去，敢接近我這裏，掀了南海絞碎你們冰崖！”

    蘇禾表示贊同，一頭撞進麒麟大軍中，靈蛇揮尾如鞭，一鞭抽下海底一道太淵洞開，近數頭麒麟同時跌了進去。

    “蠢！”蛤蟆撇撇嘴。

    這些麒麟只是散發着踏天七重的氣息，卻沒有相應的靈智，若對手是剛入踏天七重的修士，奈何不得它們的冰霜之意，只能束手無策，任其宰割。

    但對蘇禾，這些冰霜無用，便成了虎入羊羣，只要小心着，不讓成羣麒麟同時攻擊在身上，殺光它們便只是時間問題。

    蘇禾左右騰挪，靈蛇更爲靈活在水中游曳着，每一尾抽出，便會打殘一頭麒麟。

    隨即或山神印，或天誅，轟在麒麟身上，便是一地碎冰。

    這些麒麟只是擁有極強的麒麟氣息，並沒有麒麟的手段，打碎便徹底散開。

    蘇禾殺的起勁，卻不曾發現，他每斬殺一頭麒麟，麒麟中便有一道冰霜氣息，飄颻而上，悠悠盪盪不知飄向何處。

    這氣息連他玄武之眼都不曾見到。

    只有四方無盡麒麟，一頭頭向蘇禾衝來，好似飛蛾撲火，主動求死一般。

    蘇禾越殺越心驚，數十頭麒麟，便是僞踏天七重，放在戰場也足以所向披靡！留在這裏卻不知是何目的？

    來！

    蘇禾大喝一聲，禁法大旗轟然插下，四方麒麟一顫，停了剎那，隨即再次行動。

    塑造麒麟的不是單純的術法。

    不過只這一剎那的停頓，蘇禾已經縱身殺入麒麟羣，饕餮食法口出如龍，一顆顆龍首從蛇身和龜身上同時射出，咬向四方。

    只聽一陣吞吸果凍聲音，麒麟轟然坍塌。太淵吞吸，連麒麟帶海水，一併吞去大半，剩下幾頭竟不逃跑，被他山神印接連轟下，海水崩裂，涌向四方，又復迴歸，來回盪漾。被蘇禾一腳踩下，一切平靜了下來。

    四方看去，先前戰鬥竟沒有傷到冰崖半點兒，兩側堅冰依舊，只是頭頂不斷降落的冰柱不再。

    蘇禾靈蛇一卷，重新捲起紀妃雪，又往拱門而去。

    這一次沒了阻攔，但蘇禾向前一步，那拱門便向前一步，無論他怎麼走，拱門都離着他一般的距離。

    只有後退，拱門會老老實實的遠離一步。

    又是這種手段，蘇禾嘴角撇了撇，這種東西他碰到很多回了，每次使用的手段都不盡相同，但以力破巧，用對方困不住的手段破局，準沒錯！

    他身上星環顯現，時間之力落在身上，一步縱身向前，只是單純的向前迅遊，卻好似打碎了什麼，輕輕一劃已經落在拱門之前。

    不理會背後涌動的大海，縱身鑽過拱門，又是那漆黑無感的感覺，一頭撞出已在拱門之外。

    蛇身低頭瞥了一眼，紀妃雪沉睡依舊。

    身外星環纏繞蘇禾回望一眼，冰崖依舊，寧靜、冰冷。

    只是星環閃動，穿透拱門時，旁邊一尊石碑若隱若現。

    “龜仔！”蛤蟆叫着。

    “看到了。”

    蘇禾往前挪動兩分，那石碑便徹底籠罩在星環之中，顯露形態。就是一顆普普通通的石頭，隨手壓在這裏。但石頭上兩行龍飛鳳舞的字卻霸道至極。

    【朕來了，你且安睡！】

    【元，入不得此間！】

    兩行平平常常的字跡，卻好似要鎮壓天地一般，目光落上去便覺渺小，好似整個南海都在其一掌之間。

    甚至字跡筆畫之中，星河流動，連星河都得按着筆順運行。

    “這是誰？”蛤蟆震驚了半晌，幽幽問道。

    蘇禾歪着頭，看着字跡，這字他從不曾見過，卻總覺得哪裏有幾分熟悉。

    這股氣勢！

    那種隨手一筆，連星河都臣服的氣勢，一定在哪裏見過！蘇禾腦海將自己看過的所有文字都過了一遍，卻不曾找到一字一詞的相似。

    這是一位真正頂級的存在，尋常一塊石頭上隨意書寫，卻讓冰崖無盡冰寒之意億萬年不曾染指——這石碑在這裏絕不止幾千萬年！

    兩行大字金光閃閃，鎮壓邪魅。

    甚至因爲字跡，連最普通不過的石頭，都神異了起來。

    蘇禾收了星環，那石頭便消失不見，摸過去也摸不到半點存在的跡象。

    展開星環，石頭又顯現出來。

    蛤蟆伸出一根手指，向字跡小心摸去，手指剛碰到石頭，石上字跡便驟然閃爍起金光，漂浮而起，連成一串，發出一聲龍吟，直向蘇禾撞來，衝到身邊卻拐個彎向紀妃雪撞來。

    蘇禾瞬間撤退，現出人身，抱着紀妃雪閃身便走，那字卻頃刻加速，直接出現在身邊，視蘇禾布在紀妃雪身外的結界如無物，透過結界直接鑽了進去。

    化作金光衝入紀妃雪體內。散向四肢百骸。

    蘇禾大急，一把向紀妃雪胸口抓去，心竅之地那金光最爲凝聚。

    他一把抓去，卻聽紀妃雪體內一聲尖叫，已經歸於平靜的黑白兩道氣息，同時翻滾起來。

    那黑氣翻滾着，凝聚出一道扭曲的身影，發出與黑龍孟嘯一般無二的氣息。

    蘇禾凝眉，不是紀妃雪斬出的黑影沒有自主意識，只是隱藏的太深，紀妃雪不曾發現！

    畢竟，同體一人，都親眼見證了老丈人怎麼一刀一刀的將黑龍從孟嘯體內闢出來，又見證了蘇禾怎麼將黑龍丟入幽冥之中。

    被紀妃雪一刀闢出，自知後果，恰逢大自在作祟，有回寰餘地它怎麼可能暴露自己？

    裝作毫無意識，任憑紀妃雪操控罷了。

    黑影便是一個與紀妃雪有同等手段，卻完全負面的存在。

    隱藏的好好的，此刻卻不知爲何，在金光之中，被生生逼了出來。蘇禾抓向紀妃雪的手，就那麼停在了她胸口上，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

    凝眉仔細看着，目不轉睛死死盯着紀妃雪體內的狀況。

    這黑氣有自己意識，泰祖不曾發現？

    ……不對，這黑氣有意識才是正常的，就像孟嘯！況且泰祖在有意避開這黑氣。

    那黑氣凝聚成一道扭曲的身影，仔細看還能辨出紀妃雪幾分形態，一出現便衝着金光咆哮。

    歇斯底里。

    那金光遊走，似乎故意將黑氣驅逐、凝聚，隨後金光匯聚，又在紀妃雪體內形成一行字。

    【元，入不得此間！】

    這字一出現，便化作驚天一擊，呼嘯着撞向那黑影，黑影嘶吼咆哮着張牙舞爪的向金字衝去，卻被金字穿胸而過，金芒照耀下，黑影一點點散開來，重新恢復成黑氣。

    黑影消散，但紀妃雪體內黑氣如舊，只是少了些什麼，落在青河珠形成的水波中，隨波逐流。

    金色大字再次散做金光，照耀紀妃雪身體，確信再無黑影凝聚，才漸漸散去。

    紀妃雪胸口的金光也化作一行字，悠悠盪盪鑽進紀妃雪心竅之中。

    【朕來了，你且安睡！】

    昏迷中的紀妃雪，就那麼安然了下來，臉色都變得紅潤起來，好似真的睡着了一般。

    金光徹底消散。

    蘇禾和蛤蟆面面相覷，又同時回頭看向先前的石頭。

    那山石上碑文依舊還在，只是失去了靈魂一般，沒了鎮壓蒼穹的意蘊，連筆墨之間流轉的星河都消失了。

    失去靈魂的字跡，卻讓蘇禾陡然一震。

    沒了那層意蘊，這字…他見過！

    連蛤蟆都瞪大了眼睛。

    【冬月十七，紀某採星海神珠，煉同心鈴於歸望山，以留吾女……】

    筆跡不能說一模一樣，只能說出自一人之手！

    我老丈人！

    看到這字，蘇禾恍然便想起，方纔熟悉的感覺從何而來。

    緣木求魚了！難怪回憶所有見過的字，都不曾找到相似的，相似的根本不是字，而是韻！

    先前星空之中，老丈人大戰大自在菩薩分身，曾一拳打出，拳風中星辰明滅。

    那拳風便是如此，拳意霸道至極。

    天地星空，都要俯首聽命！與今日字跡一般無二，雖然拳風中差了點兒什麼。

    但絕對是同一種東西！

    蛤蟆也想到了這一層，轉頭與蘇禾對視，然後作怪一般行了個福禮：“駙馬爺，您吉祥！”

    蘇禾：“……”

    好像發現了什麼了不得的祕密。

    一龜一蛙同時靜了下來。

    “現在呢？”蛤蟆小聲問道。

    蘇禾靜了許久，蛇身仔細查看紀妃雪狀況，確信紀妃雪狀態比方纔好了許多，才咬咬牙道：“再進去！”

    從這字看來，冰崖之中似乎真有什麼存在在沉睡。

    蛤蟆沒有說錯，這裏就是一片禁地！

    而且應該是自己人，老丈人留字守護，自然不可能是外人。

    外人是那個“元”。

    元，元尊一族……

    蘇禾莫名其妙就想到了那幫老鼠。

    一龜一蛙縱身穿過拱門，經歷那片漆黑之地，再次回到獵殺麒麟的地方。

    一進來頓時一怔，四方竟然再次有數十根龍捲一般的冰柱從天而落——並不是一根根定海神針一般的冰柱插在地上。

    而是有海水凍結，好似冰柱一般急速漫延向海底。

    蘇禾擡頭看去，果然上面又有東西。

    “下來！”

    蘇禾抄着海水，向下一拽，冰崖之上，海水之中，好似下餃子一般，一頭頭水麒麟滾落了下來，還未徹底落下，便有一道雪夜展開，頃刻凍住數頭。

    “碎！”

    蘇禾喝一聲，被凍住的麒麟頃刻碎做粉塵，散入海中徹底消失不見。

    一道道不可見的氣息，從麒麟身上飛出，在上方凝聚，仔細看似是一隻眼圖案。

    蘇禾不曾看到此物，只神通如雨，咆哮着再次斬殺這數十頭水麒麟。

    許久之後，一地碎冰緩緩融於水中，四十九頭麒麟，一頭不少盡皆斬殺。

    蘇禾看着空曠的海底，微微喘息平靜海水，平靜自身，再次向內走去。

    這水麒麟應該只是一道防禦，衝破了便不會再次凝聚，除非出去再進來，此地會再次刷新。

    沒了冰柱，道途都暢通起來，蘇禾一路向內越走越遠。

    老丈人單單是隨手而寫的字，便將紀妃雪體內黑氣的意識泯滅。裏面說不得便有他老人家留下的寶物，甚至是意識體。

    老丈人完全正常狀態留下的東西，與此刻的瘋子木雕師也截然不同。

    說不得不用去找馬師皇，就能解決紀妃雪的問題。

    蘇禾一路向前，再無阻隔，沒有水麒麟也沒有其他，只是越走，越有種壓抑感，好似有什麼東西在監視着他一般。

    蘇禾龍首微微低下：“前輩，在下龍龜一族禾，來此尋求救治內子之法。”

    聲如洪鐘順着海水盪漾而去，許久卻沒收到迴音。

    蛤蟆戳戳他龜殼：“睡着吧？”

    門口都寫的清楚，讓冰崖裏的存在安心睡覺的……

    蘇禾舔舔嘴脣，又向前走去，同時出聲道：“在晚輩來之前，或有當代馬師皇進入此地，若前輩能爲晚輩指點一二，晚輩即刻離開。”

    沒有迴應。

    蛤又蟆戳戳蘇禾：“你是不是傻，此間主人顯然是想將你留在這裏，否則拱門幹嘛不讓你出去？”

    蘇禾沉默片刻，不再說話，又往前走去，但才邁出，便一道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

    “吾，未見他人！”

    聲音平和沉穩，卻帶着無盡的疲倦，好似睡夢中強行醒來一般。

    蘇禾一驚四方查看，卻不見有人。

    “不知前輩何在？”蘇禾聲音恭敬：“晚輩魯莽，私闖前輩棲息地。”

    蘇禾龍首低下，極有禮貌。

    那聲音靜了許久，才道：“無妨，倒要謝你。不是你帶來老龍龍珠，我也醒不來。”

    聲音傳來，便見前方崖壁上冰雪緩緩消融，露出一座嵌在冰崖中的洞府來，一輪好似明月的眼珠，不知從何處出現，飄入洞府。

    那聲音再次傳來：“小家夥兒，且進來吧。”

    蘇禾靜了片刻，才笑了笑四爪一劃，向前而去徑直進入洞中。

    洞中空曠，就是一片海底溶洞，隨手而成。一隻眼珠落在一對麒麟角上，眼珠與麒麟角蠕動軟化，化作一團膠狀物，麒麟角做體，眼珠做神，蠕動着重新變成一頭麒麟。

    麒麟甚小，卻有滔天威勢。

    蘇禾只看了那麒麟一眼，便怔愣住。

    這頭麒麟他認識！

    與紀妃雪剛入鳳冢幽冥，闖了一次大墓，大墓中有鎮邪道宮一條通道。

    通道中記載的歷史便是一隻鎮壓天地的大手，從天外拍來，有龍鳳龜麟四靈還有一頭白虎，沖天而起，崩斷了那大手五根手指。

    面前蠕動凝聚出來的麒麟，便是那頭登天崩斷手指的麒麟！

    不單單是外貌，連氣息都一般無二！

    麒麟凝聚，隨浪而長，頃刻間變作犛牛大，卻沒有同蘇禾說話，而是四方打量着洞府。

    洞府牆壁、石筍、地面、洞頂，皆刻着字跡。

    那字亂七八糟，有的根本就是一道爪印或者劃痕，但字上有神念附着，目光落上自知其意。

    【諸位道友安心沉睡，諸位崩斷其左手，陛下獨戰其身，吾等斬落其右手。】

    這是一枚大印上帶着的意念，那大印印着“雨娘”二字。僅僅兩個字便有一位掌握天地雨氣的女君撲面而來的氣質。

    風雨雷電四位中的雨？

    蘇禾目光從大印上移開，又看向一旁一枚虎爪印。

    【麟祖有殘軀尚存，卻不知我虎祖如何？】爪印留下的神念中，帶着擔憂帶着彷徨。

    旁邊還有一個迴應的。

    【龍祖，亦不知所蹤……】是文字，但好似獸爪抓出，醜陋至極。

    旁邊的字就要漂亮了太多。

    【道友安心，四方帝君，破界而出，斬邪魔！】四方四正的字跡，好似公文。

    所有字跡，大概皆是如此，盡是後人緬懷。直到蘇禾看到一隻鳳爪印記。

    【狗子，姊醒，汝何時歸來？】

    這氣息……鳳祖？！

    絕對是鳳祖！蘇禾雖不曾見過鳳祖的面兒，卻被鳳祖救過，感受過這氣息。

    他深呼吸着挪開眼睛，向旁邊一根牛角形狀的大洞看去，這洞甚大，好似要在洞府中開闢一個別院一般。

    目光落在那大洞上，腦海中莫名其妙就出現一頭龍龜慢悠悠將一根爪子插進石壁中的場景……不是一頭龍龜，是兩頭！

    看着那牛角，腦海中竟有兩種意念傳來。

    【咦？老家夥竟然沒來祭奠一次？不肖子孫！今日冥來，望麟祖佑我龍龜一族多子多孫。】

    蘇禾驀地想起來，麒麟一組還有個傳言，可以加強神獸孕育機率的。返回現世，想辦法同木洉或者水君搞好關系！

    他這般想着，另一個意念隨之傳來。

    【啊！有現成指洞啊？那我就不戳了，我來過了……】這意念慢悠悠的，好似有氣無力又似不想說話。

    這是…泰祖！

    整個洞府中還有諸多類似的留言，有劍痕有拳印。

    麒麟四方望着，一條條看了過去，最終停在鳳祖的爪印上，似乎笑了笑，緩緩閉上雙眼，任洞中水流蕩過全身。

    蘇禾靜在一旁，靜靜待着。

    許久之後，那麒麟緩緩睜開眼睛，口中輕聲呢喃着：“風，變了……”

    隔着濃重的海水，都能聞到，故鄉的風變了，不是他吹過的風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