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馬戶

    隔壁水聲清脆。

    蘇禾甚至能從水聲的長短、迴盪判斷出水流的動態。這般先沉再滑再脆，一定是落在一處高聳，又被高聳反彈，水珠兒彈在池水中。

    不可控制的美人沐浴圖就在腦海勾勒出來。

    這是很輕鬆的能力，連凡人中的盲俠都做得到。

    蘇禾忽地心驚，猛地向後退去，閃到了浴池另一邊，看着隔斷的牆壁，眉頭微微皺起來。

    “怎？”白音悅耳的聲音傳來。

    蘇禾半晌才回道：“族姐，我狀態不對！”

    哪怕神獸從不修心，但是幾十年的修行，尤其鳳冢中，每日重複的工作，獵殺陰鬼、汲取陰氣，這般十年枯燥下來，早該心如止水。

    但在看到白音的那一剎那，自控能力就有點剎車失靈！甚至此刻竟有幾分猥瑣想法。

    這很不正常！

    蘇禾不是這樣的人，否則依着他龍龜一族太子爺的身份，什麼花樣玩不來？

    諸天萬界但凡知道龍龜是什麼，又聽聞他喜愛人類女子的，不知多少人想削尖腦殼往他身邊湊。

    也就有個紀妃雪在前面擋着，讓人不敢放肆。否則哪怕蘇禾不願，只要沒有明確反對，身邊必然鶯鶯燕燕，搶着給他刷殼的能從長月府排到鎮壓地。

    “族姐是不是……我身體是不是出問題了？”前世身在白音身邊太久了，烙印下痕跡了？

    便是尋常踏天，在一個地方閉關久了，都會在閉關處烙印下痕跡，前世身體只是凡人，一直停放在白音身邊三千年有餘，不出點兒意外，似乎也不正常。

    白音哼哼了兩聲，道心不穩怪誰來着？

    “殺人吧！殺戮是最好的發泄方式，要不我把你扔元尊一族軍營中，你隨意？”

    白音的聲音中，竟有幾分興奮傳來。

    許多心理問題問題都能通過殺戮來解決的——入不入魔那是另外一回事，最起碼自己暢快了啊！

    蘇禾搖頭：“恕我拒絕！”

    在元尊一族領地內，襲擊元尊一族的軍營。瘋了麼？我，蘇禾，還想看到明天的太陽。

    再說了，只要知道問題所在，蘇禾無所謂啊！他是龍龜，擔心道心做什麼？龍龜率性，想做什麼就做什麼便是了。

    長生種就這點兒，不用像修士一般苦哈哈的維護道心，錘鍊道心。道心不穩功法出岔、壽命、戰力一切都受影響。

    神獸就不一樣了，一切全看血脈。上限確實不如修士那般無止境，但貴在穩啊！

    真正的無止境，又有哪個修士能達到？

    能達到龍龜層次的修士都是鳳毛麟角！雷叔是成年龍龜中最弱的了，都隨隨便便殺進白澤榜前百！

    白音哼了一聲：“膽小鬼！”

    說着話她轉頭向東方看去，黛眉一蹙殺意升起，蘇禾感覺到了池水的震盪。

    “怎麼？”他靜心問道。同時拽過衣衫，披在身上，縱身而出，太極池便縮了起來，隔板消失，對面白音現身。

    仙子換了一身水藍色的衣衫，微微溼潤的頭髮無風自動，倏而乾爽，輕盈的漂在腦後，自動編成垂鬢分肖的髮型，竟顯得幾分恬靜安然。

    “跟我去殺人！”她說着話一把拉住蘇禾，轉身出了別院。躥出弄巷便是大街。

    真正的大街！

    此地仙凡同居，有數丈異獸隨意走動，空中有人御劍而行。

    是元尊一族領地，但滿大街從頭至尾不過數十元尊族人罷了。不過地位高絕，凡路過處，衆人盡皆下拜。

    無論仙凡！

    就像蘇禾前世歷史上的某一朝代。

    四周城民大多人族，少數異樣，如靈族、巨人之類，還有部分妖族。

    竟有百族興盛的架勢。

    “族姐。”蘇禾傳音，此地情景與蘇禾所知的元尊一族截然不同！

    白音環視一圈，笑道：“這裏只是元尊一族的外圍，你猜元尊一族核心還有多少其他種族？戰場上你可曾見到元尊一族以外的種族？”

    元尊一族這麼好心？自己上戰場，卻讓其他種族在後方坐享其成？

    沒讓其他種族上戰場做炮灰，自然是有比作炮灰更有價值的事情。

    白音冷哼了一聲，抓着蘇禾閃爍幾下，已經躥進一座府邸，府邸所在乃此城中軸，不出意外當是“城主”、“太守”一類的官邸。

    白音拉着蘇禾正大光明的在府中橫行，卻無人可見一般，所有人各司其職。沒人向他們瞟一眼。

    直至兩人從前院走到後院，走到一片僻靜院落，院中有山有水，清雅脫俗。

    卻有淡淡的血腥味傳來。

    轉過山丘，有法力波動傳來，一道石門嵌在山峯上，這應該是此間主人修行閉關之處。

    白音拉着蘇禾直接走向石門，就那麼迎面走了進去，穿牆而入。

    佈滿陣法的石門，對他們沒有造成任何阻攔。

    裏面果然出一處靜室，有吵鬧聲傳來。

    一個尖細嗓音帶着幾分急切：“馬師兄，你我被俘降敵，投賊便罷了，怎麼……這是玄黃故人！怎可用來吸食練功？”

    蘇禾跟着白音進去，就見兩個人正在爭吵。地上還有五具枯屍。

    一個威嚴的中年男子，盤膝坐在蒲團上，對面一個尖嘴猴腮的傢伙，看着地上的枯屍，雙拳緊握。

    兩人對蘇禾和白音的到來，竟無半點兒察覺。

    那中年丟開手中枯屍，微微睜開眼看向尖嘴猴腮的師弟，帶着幾分無奈，搖頭苦笑道：“孫師弟，投敵便是投敵，便當徹徹底底的同過去割裂開來，豈有投一半留一半的？身在元尊心在玄黃，會死的很慘的！”

    師弟咬牙：“馬師兄，便是心不在玄黃，也不該吸食玄黃故人！你我師尊乃是玄黃正統!”

    那中年呵呵笑起來：“坐在這個位子，有些事情便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師弟且去吧！你那一份封賞，我扣下，我知師弟心繫玄黃，做不來這些事情。爲兄替你擔着了。”

    瘦師弟呼吸越來越粗，終於深深的看了師兄一眼，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靜室石門，打開又關閉，師兄手一揮徹底封死。

    馬師兄反手又從儲物袋中拖出一具仙子屍體……半屍體，神魂已經消散，但肉身還沒徹底死亡。

    馬師兄恥笑一聲：“玄黃故人，但不知我被捕囚禁時，這些故人又在何方？”

    他冷笑着身子一拱，向屍體吸去，這是類似饕餮食法的手段，只是低級了許多。

    就在他一臉陶醉衝着屍身而去時，一個冰冷的聲音響在身前：“你有沒有想過，也許你吸食的屍身中，就有一具是來救你的？”

    陶醉中的馬師兄，驟然擡頭。這一驚非同小可，有人潛伏到他靜室中來！他卻不曾發現！

    他向前看去卻不見前方有人。

    “誰？！何人擅闖城主府？！”馬師兄面色冰寒，手向腰間法寶摸去，那是一對兒縮小的磨盤。

    一把抓上，那對兒磨盤卻無論如何也摘不下來。

    情知遇到高人，馬師兄身形霎時倒退，身後一道暗門打開，便要從暗門逃走，一頭鑽入卻砰地一聲撞在一堵空氣牆上，被反彈回來。

    驚恐轉身，就見背後一男一女。男子俊俏女子絕豔，卻一般無二看死人一般看着他。

    中年臉色大變！

    是孫猿！只有那孽畜才能悄無聲息進入他的閉關地！

    “兩位此事且容馬某解釋！”

    白音嘻嘻一笑，點點頭：“好啊！放心，一時半會兒不會殺你，你可以狡辯。”

    她說着話，青蔥玉指向前一點，一道光落在那中年身上，中年雙目霎時圓睜，眼中血管通紅一片，一個個爆裂，兩行血淚決堤而出。

    他張口一聲慘叫，出口的卻是一聲驢嚎。

    啊—嗯！啊—嗯！

    慘叫傳來。便再維持不住人形，趴在地上一雙血紅大眼，驚恐的看着蘇禾和白音，想求饒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但驢叫聲，蘇禾也聽得懂。不過是前言不搭後語的狡辯罷了。

    一根根尖刺從他體內冒出來，這不是普通尖刺，這是白音那一指，生生將他神魂撕裂，撕下的神魂化作針刺穿它的心肺、敲碎它的骨頭。

    中年再維持不住人形，癱在地上，化作一頭紅皮公驢。眼中驚恐與劇痛同時露出來。

    一點點斬下神魂，這般劇痛根本不是常人所能忍受的，但偏偏死不掉昏不了，還清醒異常，甚至連感知都被無限放大！

    爲蘇禾凝聚真靈，白音對神魂的研究已經達到匪夷所思的程度！

    驢妖慘叫哀號，蹬着四蹄悽慘無比。

    白音低着頭，靜靜看着。

    蘇禾牽着她的手微微用力，將她抓緊，白音轉頭嫣然一笑：“怎麼？覺得我殘忍？”

    蘇禾搖搖頭：“下次這種事情，讓我來做。”

    這種事兒本來就該男人來做。

    白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拉着他的手晃了晃：“好！”

    聽着蘇禾的話，聽着驢叫，似乎心情好了許多，白音袖子一卷將公驢收進他自己的儲物袋中，嫌棄的扔在蘇禾身上。

    “走！回去開個店兒，明兒賣驢肉火燒！”

    儲物袋裏，驢妖顫抖掙扎，不知是不能儲存活物的儲物袋讓他窒息難受，還是對白音的說法感覺到恐怖。

    白音才不在意他的想法，他越反抗白音越開心。

    不等蘇禾將靜室寶物搜刮乾淨，她已經拉着蘇禾跑出靜室，跳着向別院跑去。

    路上左顧右盼，片刻跑開不一會兒返回來，手中已經多了一串鑰匙，她居然真的在鬧市盤下一家店面，要做驢肉火燒了。

    到晚上，連招牌都被人送來了：“蘇氏驢肉館”五個漆黑大字閃閃發亮，這是專門找修士定做的，旁邊不少修士店鋪。

    蘇禾一臉苦笑的站在即將開業的店鋪中，轉頭看向對着爐竈躍躍欲試的白音，道：“爐竈不能吃！”

    “呸！”白音瞪他一眼。

    蘇禾嘿嘿笑着：“族姐會做菜？”

    烤當扈不算，當扈是自己做自己！白靈大咧咧擺擺手：“這不有你麼？”

    她上下看了蘇禾一眼，修行不行、戰力不行，連飯都不會做的話，要你還有什麼用？

    蘇禾沉默，嘆口氣道：“族姐去剔驢肉吧！這個活兒我幹不來。”

    那是一頭踏天六重的驢妖，除非顯出龍龜真身，否則處理不來。

    白音歡呼一聲，搶過蘇禾儲物袋，轉身去了宰殺室，不一會兒一道虛幻的影子打着擺子，送來成堆的驢肉。

    蘇禾瞥了一眼，白音壓根沒有在宰殺室，她在後院鞦韆上玩的開心。宰殺室裏驢妖僅剩一半的神魂凝聚出來，抽出刀子給自己身體一刀，切下一片驢肉，立刻痛到整個神魂在地上打滾。

    宰殺室上空，浮着一道陣法，一道光芒閃過，驢妖身體上傷口肉眼可見的蠕動着恢復。

    隨後再來一刀。

    攢夠一筐子便哆嗦着送到蘇禾這兒來，洗淨、放血、焯水、燉煮……

    眼睜睜看着驢肉被燉煮透徹。

    蘇禾早湊到院子裏，站在白音背後推着她盪鞦韆，廚房裏只隔空御物，和麪、打餅，吊爐裏烤制。

    “族姐，咱們來元尊一族領地做什麼？”蘇禾問着，轉個身子到了她身前，定定看着她。

    眼睛警告白音：別說找刺激，還好玩。敢這麼說驢肉火燒做出來，第一個塞你嘴裏！

    白音來這兒一定有事情！

    白音回以鄙視眼神，腦袋頂上翹起一根呆毛：就你那小弱雞，我只出一根頭髮，能把火燒塞我嘴裏，你想幹嘛我都不反對！

    蘇禾不說話了，轉身回到她身後，老實推起鞦韆。

    不知白音是從誰手裏兌來的店鋪，以前的主人甚有情調，連鞦韆都是雙馬鞍的，蘇禾推了一會兒。

    白音拍拍身後馬鞍，蘇禾翻身上鞍，緊貼着白音坐在她身後，念力推動鞦韆幽幽蕩着。

    兩人都不說話，只能聽得廚房裏乒乒乓乓的剁肉聲。

    半晌後，白音向後一靠，後腦勺撞在他眉心，一道龐大的信息傳了過來，同時傳音道：“玄武演道決，我得到的是殘篇，先前研究玄武，隨意推導過算是補充完整，這是這兩日根據你的玄武真身，重做的梳理，你回去後可讓泰看看，他比我更懂龍龜，若有問題你們再自行修改。”

    信息傳來，在蘇禾腦海化作一頭仰天咆哮的玄武，龜蛇二體英武神俊。

    面對這般功法，連意識都散發着顫慄。

    “多謝族姐！”蘇禾誠心道謝。

    白音滿不在意的擺擺手，抓着鞦韆做騎馬狀：“架！”

    鞦韆霎時跳動起來。甚至身下真出現一匹半透明的白馬，載着他們上下起伏。

    這不是白音的玩鬧，是鞦韆本身的功能，此地原主也是一位修士。大概是給孩童專門煉製的。

    蘇禾正沉浸在玄武演道決中不可自拔，驟然馬奔身子一閃，向後倒去，下意識向前探手，抱住白音腰肢。

    軟玉入懷，清幽溫香。

    白音身子驀地一僵，脖子上細小的汗毛都立了起來。

    故意的吧！

    哪有開天二重的龍龜，還會被突然加速擾亂身子的，突然撞碎空間都不會！

    蘇禾訕訕收手：“這身體還是凡人，只被真元滋養些許時間，用起來還有點兒不太方便……”

    白音不理他，白馬變回鞦韆，星空下微風中，輕輕盪漾着。

    外間竈房內，驢肉香味已經傳來，引得街上衆人圍觀。這香味與普通驢肉截然不同，香醇濃郁，經久不散。隨風飄入巷引人注目。

    一羣人圍了上來。

    吊爐打開，有餅飄起落在竹筐中，餅分兩種。直接的驢肉火燒和驢肉肉夾饃，已經有不少人圍了上來，左右查看售賣店家何在。

    卻見一支燒火棍飄起來，就在門框柱子上寫下：“三錢一餅，自取自食。”

    這是修士開的店鋪了，這種事情在這裏可不稀罕，衆人立刻知道該怎麼做，一大半人默默退下，三錢……夠全家吃好幾天了！

    但也有不差錢的，取餅、放錢。

    轉身出了隊伍，咬了一口，雙眼立刻變了，不是做餅的手藝有多好，而是這驢肉太香了！

    這肉本身就是絕世美味，反而被這做肉的手法拉低了檔次，暴殄天物！

    不過依舊很香。

    這人立刻重新回到隊伍，丟下三十枚刀幣，抱起十張餅轉頭就跑。生怕被人搶走一般。

    類似做法的竟不是少數。

    一爐火燒，三百多張餅，頃刻售盡！

    “族姐，那是踏天六重的驢妖肉，凡人吃了沒事？”蘇禾坐在白音身後，蕩着鞦韆問着。

    白音擺擺手：“放心，妖力妖氣我都處理了。”

    普通人不懂玄黃和元尊的恩怨，人生不過匆匆百年，此地不知被元尊統治幾千幾萬年，他們懂什麼？

    白音堂堂仙尊，也不至於去和這些看不到天的凡人、普通修士計較。

    驢肉火燒的生意好的出奇，一爐接着一爐，每一爐出鍋不到半刻鐘就全部售罄。

    直到天亮時，一聲驚叫從城主府傳了出來。

    城主夫人驚悚的吐出口中肉餅，看着餅中驢肉，整個人都不好了。

    妖力、妖氣剔除的很乾淨，但是朝夕相處的男人，她還是一口就感知出來了，與平時入口的感覺區別很大，但就是他！

    夫人身形一閃，甩着牛蹄向府中靜室跑去，靜室大門封禁的好好的。

    “夫君！”城主夫人叫一聲，靜室中沒有反應，一種不好的預感升起，雖然夫君更多的是想藉着她的身份上位，但是對她真的很好。

    她手指連動，打開靜室衝了進去，裏面空空蕩蕩，只有幾具乾屍，還有一地鮮血。

    鮮血上散發着驢妖的氣息。靜室內夫君常用的寶物也被洗劫大半。

    ……

    遠處，火燒店內，白音忽然跳了起來，一把拉起蘇禾哈哈笑着：“快走，快走！事發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