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偷得浮生三五載

    已入仲夏，長月府雨水多了起來。

    紛紛灑灑的小雨，不知何時變作大雨，溼了山川，沒了竹林。竹林間鹿鳴呦呦，叫聲空明。

    大雨噼裏啪啦落在池水上，池下聽去滴滴水珠婉轉動聽。

    如歌如訴。

    蘇華年悠悠醒來，雙臂還抱着蘇禾脖子，睜眼便是蘇禾帶笑的眼神。仙子臉頰一抹紅暈，卻不曾再躲避，撫着蘇禾黝黑鱗甲，輕聲道：“謝謝。”

    蘇禾不知她在謝什麼，但開心便是了。

    腦袋拱了拱，更把蘇華年往懷中緊了幾分。

    仙子嘴角輕輕笑着，側臉貼在蘇禾鱗甲上。兩人都沒動，靜靜聽着雨打池塘，水面荷葉不堪重負，發出了折斷聲。

    不知多久，岸上傳來鮫人焦急的聲音：“小姐，懸霜池不可亂闖，是老爺夫人的居室。”

    丫丫來了。

    蘇華年臉色微紅，要從蘇禾懷裏掙出來，卻被他箍的更緊了。蘇華年整個身子被迫壓在蘇禾身上，堅挺緊貼龜鱗，被壓着幾要破衣而出。

    這龜故意的！蘇華年臉色愈紅。

    就聽半空一聲驚雷，噼啪！一道閃電落在長月府秋湖上。池外，丫丫擡頭看着天空，一臉怒容：“嚇我！就你會霹雷呀！”

    她丫丫叫着，一拳打出，一道雷霆沖天而起，轟然炸開在烏雲間，照亮整個世界。

    池下蘇禾和蘇華年的影子曳的長長的，隨着懸霜池水微微盪漾。

    “好了，丫丫要下來了！”蘇華年喃了一聲，從蘇禾懷裏掙扎出來。整理被抱得錯亂的衣衫，白了蘇禾一眼，臉色微紅騰身而起，直上水面。

    出水衣衫瞬間乾爽。恰好碰到丫丫舞着小拳頭跑了進來。她身上小紅衣衫是件法寶水火不侵，未被大雨淋溼，頭髮卻溼漉漉的貼在臉上。

    蘇華年搖頭輕笑一聲，在丫丫頭頂輕輕一點，雨水自然分開。

    “這般着急的做什麼？”

    丫丫瞪着琥珀大眼，歪着頭一臉開心，繞着蘇華年轉了幾圈，眨眨眼：“咦？沒有小弟出生嗎？”

    外面已經有鮫人跑了進來，匆匆拉過丫丫，小聲嘟囔：“小姐，不會這麼快的，至少也要懷胎十月，要是懷上龍龜得更久嘞。”

    蘇華年臉色頓時一片赤紅。正要出水面蘇禾，眨了眨眼。這小鮫人怕不是未經人事，這麼大一頭龍龜怎麼可能？

    至少也要化成人形，或者蘇華年修出龜身啊！

    丫丫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頭看向水下蘇禾，高興道：“阿爹！我們出去玩呀！”

    在長月府已經待了大半年了，這兒人太少了，只有駱駝能和她玩到一塊。

    鮫人們在她面前小心翼翼的，什麼都不敢做。比以前青元門的同門還過分。

    蘇禾破水而出，蛇尾搓了搓她腦袋：“等你境界穩固，你孃親傷勢大好咱們就出去玩。”

    丫丫嘟着嘴：“那好吧——我要吃大蝦！”

    “好！”蘇禾笑道。昨日青雷送來的一堆寶物中，正有一杆釣竿，可破空垂釣。

    小家夥想吃的蝦可不是普通大蝦。

    別說普通蝦，就是尋常玄月境的異獸大蝦，這會兒給丫丫吃了，青雷都會提着鞭子來抽蘇禾。

    剛破殼，正是鞏固境界，提升潛力的大好時機，給丫丫吃那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會被打的。

    丫丫歡呼一聲，跳到蘇禾背上。

    蛤蟆已經自覺破空而來，一杆蝦竿放下，又急匆匆的閃現離開。

    虧了！虧大了！

    青雷昨日送來一堆寶物，就那麼隨意扔在山崖上，它還偏偏被蘇禾道經道韻引帶睡了整整一夜，天色大亮才醒來。

    這多寶貝，有好幾種應該特殊保存的，不能這麼隨意散放！

    一窩敗家子！

    蛤蟆扔下竹竿便跑掉了，還回山崖，青鳥在樹上嘰嘰喳喳叫着，蛤蟆瞥它一眼，一臉無奈。

    蘇華年那般仙子，怎的收了這樣一隻魂獸？腦袋空空，連這些寶貝都認不全！

    蛤蟆跳進寶物裏，分門別類，一樣一樣收起來。需要凝固存放的，便放進腹中口袋。可以寶庫儲存的，也暫時放進自己口袋裏，等那對兒小夫妻什麼時候想起建寶庫了，什麼時候再放進去。

    蘇禾祭煉釣竿，丫丫跳在他龜殼上往靈蛇身上一撲，四仰八叉地躺了下來。

    又能吃到鮮蝦了，很開心。

    祭煉完畢，蘇禾縱身而起行至大湖，早有鮫人配好餌料，甩杆、拋線，吊鉤刺破空間，探至未知之地。

    蘇禾神識順着魚線蔓延過去，那是一片並不甚大的水域，只百餘里。湖泊四周連蘇禾在內三隻釣竿。

    三位釣客互不打擾，誰也未曾驚擾誰，各據一方各釣各的。

    只是這湖水清冽不見魚蝦。

    蘇禾耐性極好，拋下釣竿便靜靜等待，心裏又在回顧昨夜對玄武星宿的感悟。

    園林中，蘇華年看着半空中的蘇禾和在他背上打滾的丫丫，嫣然一笑。轉頭向一旁的鮫人道：“能麻煩諸位幫我個忙嗎？”

    鮫人受寵若驚：“夫人有事儘管吩咐。”

    蘇華年笑了笑：“可以在秋湖下建一座水宮嗎？”

    這邊池塘太小了，蘇禾在下面連騰挪都費勁，爪子稍一划水便到了岸邊。

    龍龜需要很大的空間。

    那鮫人躬身行禮：“煩請夫人稍等，奴不懂陣法和建築，奴去請祭祀婆婆，夫人有何要求，祭祀婆婆必能滿足。”

    “麻煩你了。”蘇華年輕輕點頭。小鮫人快速離開，蹭蹭跑出長月府回小世界找龍旻去了。

    丫丫翻滾着等待結果。實在無聊了噗通一聲跳進自家秋湖，化作龍龜身軀，追魚逐蝦。

    龍龜畢竟是龜，無論哪種屬性，掌握幾分控水都是本能。只是有的喜水，有的不喜罷了。

    蘇禾低頭就見丫丫追着一隻草龜滿湖亂竄，那草龜被嚇得四爪亂刨。丫丫在後攆着：“喂喂！我喂你這麼久，你見我就跑嗎？”

    蘇禾滿臉黑線，魚竿一甩，魚線纏住丫丫拽了回來。小龍龜被吊在面前，還四爪亂刨哇哇叫着。

    “不許亂來！”蘇禾敲一下她龜殼：“它沒見過你龜身，莫要嚇它。”

    按道理小丫頭還得叫這位一聲奶奶的！

    小龍龜嘟囔了一聲，蘇禾一抖魚竿，她又掉進湖中。

    這一杆甩出，四五個時辰才有蝦上鉤，蘇禾心神一動，漂浮半空的釣竿往回一甩，一隻不比丫丫小的金色大蝦甩了回來。正砸在小龍龜背上。

    丫丫掉頭衝蘇禾呲牙，但看大蝦，立刻不做鬼臉了，一口咬在大蝦上，四足划水往岸上跑去。

    早有鮫人拖着荷葉追上。

    已是龍龜，豈能在岸邊淤泥裏進食？

    蘇禾收杆，返回園子。天色已經再次大黑。對修士而言，一日時間着實太短了……

    便是幾日、幾十日依舊太短！

    尤其有仙子相伴。

    夜裏默誦道德，再與仙子攜手感悟星宿。白日裏便陪她入水療傷。偶爾意識進入千江，經營一下自己的遊樂場。

    難得浮生三五旬。

    鮫人動作很快，秋湖下的水宮，只用兩月便建好了。這還是需要給秋湖清淤、夯基。不然可以更快。

    不過這水宮只是一座普通水宮，沒有陣法沒有特殊，唯一和修士扯得上關係的便是刻在磚石上的靈符，可以保證水宮不披水草，不會泡爛。這是鮫人拿手的手段。

    樹葉枯黃，飄灑而落，點在湖水上別有一番韻味。

    蘇禾沉在湖底，蘇華年就在他身旁，依着龜殼任蘇禾環着，陪他隔着湖水，看着頭頂星空。

    秋高氣爽，星空璀璨。難得蘇禾沒有感悟星宿。

    丫丫早早睡了，小丫頭正在長身體，每日睡的極準時。

    月上中天時，有鮫人輕輕潛來，遠遠的向兩人躬身行禮：“老爺，夫人。門外有人求見，說是青元新任掌門。”

    蘇華年轉頭看向蘇禾：“是夏師弟。”

    長月府是她和蘇禾共同煉化，夏大力還沒敲響門樓，他們已經發現了。

    “去看看！”蘇禾說着，爪子一勾，將蘇華年送上龜殼，四爪輕輕分水，已經上了湖面。

    有鮫人引夏大力而來。蘇禾記憶中的矮胖子，更胖了！看來做了掌門伙食不錯。

    “師姐！”夏大力三步趕上來，向蘇華年拱手，又向蘇禾笑着：“師弟！”

    師弟喊出，還有幾分異樣的感覺。當年那頭小龜，一打眼已經是頭龐然大物，身上威勢，更隱隱讓他有呼吸不上來架勢。

    也就蘇師姐，道行高深還能在他面前……

    ？？？

    夏大力一臉驚愕，方纔還不覺得，這會兒一看，蘇華年離着龍龜也太近了。早超脫了師姐弟該有的距離！

    師姐……不是也想收龍龜做寵物吧？夏大力心底一個恐怖的念頭冒出來，呼吸都粗了幾分。

    卻在這時，秋湖之下一聲長吟，一頭小龍龜破水而出，落在水面化作丫丫，踩着水浪興奮的向蘇禾和蘇華年奔來。

    “阿爹！孃親！我界珠不再亂顫了，境界穩固了，我們出去玩啊！”

    她跑過來，一頭撞在蘇禾肩胛處，腦袋頂着蘇禾，極其興奮：“阿爹，阿爹！我境界穩固啦！丫丫厲害不？”

    “……阿爹？”

    夏大力一雙牛眼都要瞪出來了。

    一旁蘇華年嫣然一笑，向夏大力道：“師弟好久不見。”她輕輕抓着蘇禾龜殼落落大方道：“我夫君。”

    既然認定了，蘇華年就不懼世俗目光，有心儀夫君，自可天下盡知！

    噼啪！

    夏大力只覺得一道霹靂響在腦海，整個人完全懵掉了。他舔着嘴脣，看看蘇禾看看蘇華年。忽然替門中弟子感到委屈。

    不知何時青元門中便有流言升起，說龍龜殺人奪妻，鎮殺了上代掌門，霸佔妻女。

    更有甚者，說掌門夫人與龍龜早有私情，連丫丫都不是親生，乃是一頭龍龜化形，一家三口聯手鎮殺風掌門，圖謀青元基業。

    夏大力爲此很是整頓宗門，丟進鎮獄面壁者不知凡幾。

    結果……感情人家沒有誣陷好人？

    “總覺得他在想極不禮貌的事，打死他再給青元換個掌門吧！”蘇禾陰森森道。

    蘇華年輕笑。

    夏大力頓時回神，臉色大變：“師弟……不！姐夫，咱不帶這樣的！”

    只是初聞驚愕罷了。

    當年蘇華年抱着丫丫返回宗門，他也是知情者之一！一番青元大戰，風師兄奪取丫丫本源，他又不是瞎子。

    蘇華年守在兩界戰域，與風易居對戰許久，搶奪本源，整個青元又能瞞得住誰？

    況且——丫丫叫了風易居六十年父親，蘇華年卻沒叫過一聲夫君。

    今日才見面，便告訴他，龍龜師弟是她夫君，這是打心眼裏認定了的！

    他與蘇華年年紀相仿，幾乎一起長大，蘇華年覓得佳婿，他真心恭喜。玩笑罷了又後退兩步，鄭重向蘇禾拱手行禮：

    “姐夫！”

    蘇禾哈哈大笑，爪子一揮大把的靈石落在夏大力懷裏。

    改口費！

    夏大力臉色頓時分外精彩，看着蘇禾：“姐夫，打賞的話……那幾尊大明王魔像能讓我帶回去嗎？”

    風易居身死，八具大明王魔像自然落在蘇禾手裏。

    夏大力一臉糾結，也不知青元門是提升了，還是落後了。明明獨佔東雲，卻爛事一堆。無相劍宗暫且不論，他有的是手段收服他們。但兩界戰域就擺在那裏，卻不得不防。

    但是青元此刻沒有踏天境！

    風易居身死，蘇華年和蘇禾喬遷至外，兩界戰域好似一片烏雲壓在青元頭頂，不知何時便是一道霹靂落下。

    蘇華年沒有說話，蘇禾沉默片刻，搖搖頭：“那東西不好，葛洪他們神魂化於大明王魔像，若有可能我會想法子將他們神魂取出。但鎮守兩界戰域，再被打碎幾次，就再沒機會了。”

    風易居好壞不論。

    葛洪、於躍卻是真心不錯，發現自己吞的是丫丫本源，便毫不猶豫斬出本源。

    那個將蘇禾頂在腦袋上對戰的傢伙，蘇禾不討厭。若有機會，自想救他一救。

    蘇禾想了想，吐出一枚山神印，凝成拳頭大小，金光閃閃交給夏大力：“你拿此印，去玄天門找玄天掌教，協商讓玄天門踏天入踏天戰域，青元只守化妖戰域便好。”

    德不配位必受其亂，青元沒能力守衛踏天戰域。其實就連蘇禾自己都沒那資格。封皇大世界的踏天，不是好相與的。真有踏天四五六重的存在殺入踏天戰域，蘇禾無可奈何！

    那樣的存在也不是區區八尊大明王魔像所能抵擋的。

    既然守不住，不妨交出去。

    見夏大力遲疑樣子，蘇禾笑道：“放心，尹沅老奸巨猾，不會允許他們亂來，派鎮守踏天戰域，就一定只是鎮守戰域，不會橫生枝節。”

    在玄天門眼裏，東雲山不是青元門的，是蘇禾的。既然夏大力手持蘇禾山神印求救，那就是替蘇禾鎮守踏天戰域，自不會亂來。

    夏大力點點頭：“好！”他接過山神印，往懷裏揣去。山神印剛入手，便如千鈞墜，壓着他轟然砸在地上。

    夏大力撅着身子擡頭懵逼的看着蘇禾：“師弟，是不是在給我下馬威嘞？”

    忘了剔除山神印上諸般效果了！

    蘇禾賠罪一聲，心神一動山神印上鎮壓、衝撞諸般效果收回，這便是一枚只有他氣息印記的骰子了。

    丫丫從蘇禾懷裏鑽出來，看着夏大力嘿嘿笑起來：“夏叔叔要不用我的？我也有山神印嘞。”

    她化成龍龜形，張口綠豆大一枚小山神印噴出，噗一聲激射在夏大力面前，射穿大地不知通向何方。她山神印尚未成型。

    夏大力：“……”

    還說不是下馬威！連小丫丫都會威脅他了！這一擊若是驟然打在眉心，他還真沒信心完美躲過去!

    夏大力搖搖頭，看向蘇華年：“喬師叔說，師姐代師收徒收青蛇師妹入門，我此來還有另一件事。青元大典已經耽擱兩三年，卻該舉行了，大典時正要開山收徒。是否要讓青蛇師妹回去拜師？”

    哪怕只是個牌位，儀式總該有的。

    實際上，青元大典早在蘇禾拜師的第二年就該進行了，但那會兒風易居剛被蘇華年揍過，兩人一守青元，一守小世界。哪有機會進行大典。

    蘇華年應承了下來：“大典前飛劍傳書與我，我會帶師妹回去。”

    “好！”夏大力面露欣喜：“那邊一言爲定！”有蘇華年和蘇禾在，青元門便多兩顆定心丸。

    夏大力拱供手：“師姐，師弟。我便不做停留了，兩界戰域已經壓得青元喘息不上來了，我這便走一趟玄天門。也不耽擱兩位新婚燕爾。待我回來，青元諸事穩定再來叨擾師姐。”

    他說着話，自懷中取出一隻乾坤錦囊，送了上來。

    要來討要大明王魔像，怎麼可能沒有備着禮物？

    蘇華年搖搖頭：“青元何種境況，我大約猜得到，東西留在門中吧。”

    她與蘇禾現在，不差幾許財物。取回一座前世寶庫，尚且沒有動彈絲毫。青雷送來的寶物還在蛤蟆那兒吃灰。

    只在長月府，有錢都沒地方花去。

    “那……”夏大力苦笑一聲收回乾坤袋：“那師弟就小氣了，這會兒門中確實更需這些東西。”

    他倒是光棍！

    笑着摸摸丫丫腦袋，取出另一個小錦囊送給丫丫。這一次蘇華年卻沒推卻了。

    丫丫笑着：“夏叔叔要走嗎？”

    夏大力點頭，她立刻轉向蘇禾：“阿爹，你答應的，我境界鞏固，孃親傷勢大好，咱們出去玩。一塊兒走呀！”

    蘇禾向蘇華年看去，蘇華年微微點頭。丫丫歡呼一聲。

    夏大力卻搖着頭，摸着丫丫腦袋：“夏叔便不和你們同行了，夏叔還有很多事情。”他蹲下身子刮一下丫丫鼻子：“夏叔叔又養了好多獸寵，回頭給丫丫送一隻漂亮的來。”

    夏大力又不傻，人家一家三口遊玩，他同行算什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