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5章 叫姐姐

    這一片大澤，宛如汪洋，只是水下山川成羣，不似海底平坦。鮫人依山建堡，種植水草，放牧魚羣海獸。

    鮫人的屋子似蒙古包又似雪屋，圓頂之下一個拱形凸起的門。但也不全是，還有鮫人依山而住，就在水下山石上鑿開洞穴，居住其內。

    其內明珠閃光，自外看去倒像前世的高層樓房。

    鮫人很特殊，都是有修爲在身的，卻偏偏住着凡人一般的小屋。

    蘇禾趴在祭壇上，其他鮫人已經散開——迎接儀式沒有太過繁瑣，鮫人祭祀看出蘇禾狀態不對了，匆匆驅走其他鮫人。此刻正在嘗試將他龜殼上疊起的龜甲取下。

    一番複雜的儀式後，鮫人祭祀恭敬拜下：“災難已解，請神甲歸位！”

    龜殼上龜甲顫抖起來，作勢欲飛。

    有用！蘇禾大喜，這片龜甲好是極好，能讓他將靈族踏天按在地上摩擦。

    就是消耗太大了。

    龍龜真元凝液還好說，好歹有五十多滴的存量。但是神識快要見底了。意竅識海已經變成了一個小池塘。

    龜甲再不下來，蘇禾就要下去了。也不知道這方世界有沒有陰曹地府？

    龜甲顫抖着飄了起來，蘇禾身上白玉之色退去恢復墨玉，鮫人祭祀眼中有失落閃過。

    居然不是白色……

    黑色雖然霸氣，但還是白色漂亮啊。就像他們的神，七分霸氣三分娟秀。端的英姿颯爽。

    不但祭祀失落，飛起來的龜甲也見不得黑色的龍龜似的，在空中遲疑一下，都要飛走了，卻又陡然折返，啪一聲重新蓋在蘇禾龜殼上。

    剛剛恢復的顏色，又霎時變作白玉。

    蘇禾：“……”

    他一臉無奈的看向鮫人祭祀，祭祀望着龜甲滿頭霧水。再次躬身行禮：“請神甲歸位！”

    白玉龜甲動了一下，又重新恢復安靜——這次蠕動，不是要走，更像尋找一個舒適的位子，要長睡不起了。

    “請神甲歸位！”祭祀正了神色又道。

    龜甲徹底不動了，和蘇禾完全長在一起一般。

    祭祀沉默不語，蘇禾看着他，四目相對。

    半晌祭祀才道：“尊神身上有吾神氣息，吸引神甲存附。”

    這位龍龜莫不是神的後裔或同族？

    “那怎麼辦？”蘇禾問道。總不能將吸收過的龜珠、龜元全部吐出來吧？臣妾做不到啊！吃進去的飯已經消化變成肉，怎麼吐？

    他看着滿面愁容的鮫人祭祀。張嘴吐了個泡泡，再想不出辦法，這大澤就是兩頭龍龜的埋骨地了。

    它運氣真好！

    祭祀游來游去踱步而行，片刻後突然擡頭看向蘇禾：“尊神，有一地吾神氣息更強，尊神若去，定能將神甲卸下。”

    “哪裏？”蘇禾擡頭。

    “吾神安息之地——龍龜墓地！”論氣息強大，還有什麼地方比得上神的墓地？

    只是龍龜大墓……除了當年安葬龍龜，鮫人再沒去過，便是祭祀也是遠遠舉行。

    但面前龍龜是神的同族，還湮滅了封印地。背上龜甲又是神的遺蛻。

    不能不取下！

    “在哪兒？”蘇禾問道，他沒惺惺作態的推遲，龜都要死了還裝腔作勢做什麼？

    找到大墓，將龜甲還回去，上香獻花。

    鮫人指了指頭頂，蘇禾順着手勢看去，天邊夕陽將落未落，灑出一片火紅，照亮了半天雲霞。

    “雲？”蘇禾驚愕。

    祭祀一臉肅穆，眼中卻有幾分自豪：”回尊神，吾神安息處，就在雲中。“

    蘇禾愣了一下。

    厲害了我的龜！還好龍龜不講究入土爲安。但我希望，如果有一天我也死了，還是入土的好，不要漂在天上，更不要火葬。

    “尊神稍待，老僕去準備飛舟。”鮫人祭祀躬身行禮，退了下去。

    這些鮫人似乎都不會飛。

    不知他們是什麼境界，想來不會太高——否則不至於連被封印的靈族也解決不了。

    而且沒有龍龜的鮫人，進階緩慢。就像他手下三百鮫人，滿打滿算才一個化妖境。

    蘇禾只等了片刻，一艘竹筏疾馳而來，竹筏上風丫丫歡快跑着。

    “大龜，大龜！你看這是誰！”她拉着一位一身紅衣的少女。

    蘇禾打眼瞅去。

    “醜奴兒？”不對，不是！相貌幾乎一模一樣，氣息也非常相似，但是蘇禾現在龜甲在身，頭頂虛幻龍角長出，感知敏銳到極限，極小的差別也逃不出他的感知。

    這不是醜奴兒，雙胞胎？

    鮫人祭祀向蘇禾行了一禮，將蘇禾請上竹筏，撐杆一點竹筏悠悠盪盪的向白雲飛去。

    “尊神無需驚訝。”她向蘇禾輕聲道。

    “玉珠返祖血脈覺醒，所以有了這般相貌，傳言這是亙古之前鮫人女皇的相貌。丫丫小姐口中的醜奴兒，想來也是如此。”這一代鮫人甚是幸運，數千年難得一見的血脈返祖，一下子出現兩位。

    可惜玉珠陪着部落守墓於此，浪費了這一身上佳血脈。那位醜奴兒倒是好命數，早早便跟了一位神。

    哪怕面前龍龜還不是神獸，但吼叫能讓鮫人現出真身，日後必定會成就龍龜尊位的。

    若非如此她也下不了決心帶這龍龜去神之墓地。

    蘇禾搖一搖昏沉的腦袋，神識消耗太大，耳中嗡鳴，甚是難受。

    竹筏破開雲層，直上頂端。

    雲層上落着一座島，島不甚大，其上山川、飛瀑、丹鶴、孔雀……一片祥和寧靜，沒有半點兒墓氣之感。

    恍如雲中天宮。

    鮫人祭祀指着島上一處宮殿：“尊神，那便是吾神安息之所，我等不敢靠近。煩請尊神自行前去。老奴帶着丫丫小姐，去神賜之地。”

    這片空間便是一處龍龜大幕，封印地便如一顆毒瘤。風丫丫一拳一箭滅了兩成槐林。這功勞大了去了。鮫人豈能沒有半點表示？

    加上有蘇禾這麼一頭龍龜準神獸存在，祭祀和族長略作合計便將風丫丫一併帶到雲中島來了。

    “神賜之地，有吾神法則顯現。受吾神賜福，可得吾神某項神通，神通雖只能留存一年。但只要有所領悟，此生受用無窮。”

    他家神，是神獸龍龜！

    成年、強大！

    一行人分成兩夥，祭祀帶着風丫丫一行去了島的東邊。

    蘇禾身下浪濤翻滾，獨自向宮殿而去。龜未至，心跳卻陡然加快，連呼吸都混亂了起來。

    宮殿內有龍龜屍身，這將是蘇禾見到的第一位同族，雖然是死掉的。

    宮殿並不堂皇，甚至竟有幾分秀氣。從外面完全看不出這是一座墳墓，宛如女子閨閣。或是哪家公主的居所。

    只有緊閉的大門才顯出幾分莊嚴。

    雖然殿頂有飛鳥停留，階前有走兔竟逐，宮殿卻一塵不染。

    如果說這片空間是墳那宮殿就是棺槨了。蘇禾舔了舔嘴脣，一頭撞開殿門。

    殿門打開，一股磅礴的龍龜威壓撲面而來，蘇禾整隻龜被壓在地上，龜殼不堪重負發出吱吱呀呀的聲音。

    龜殼上潔白的龜甲散出柔和的光芒，將龍龜威壓衝散。蘇禾才能擡頭向內看去。

    殿內雕樑畫棟，數根擎天大柱頂着房樑，地上一片池水，池水中央一座小島，小島上趴着一頭龍龜。

    她並未比蘇禾大了太多，從頭至尾只有三丈而已。

    一身潔白如玉，龜殼圓潤，龍首英氣逼人，龍角銳利中又有三分秀氣。恍如一位英姿颯爽的女將，殺氣凜然卻又點了朱脣，手如葇荑。

    龜目微微閉着，全然不似死去，宛如睡着。

    這龜好美！

    蘇禾心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可惜已經死了……

    蘇禾在門口滯了半晌。嘆了口氣，跨門而入，向龍龜屍體微微低頭行禮：“日前多謝前輩提攜，晚輩特來歸還龜甲！”

    那頭凝聚龜珠的巨龜，無論如何不能算做獨立生命。只是眼前龍龜的延續，或者說是一具寄宿的軀殼。

    龜珠當算在這位龍龜仙子身上。

    “還望前輩收回龜甲。”蘇禾輕聲道。

    背上龜甲沒有任何動作，面前白玉龍龜虎死威在，威勢如海氣息強大。卻沒引起龜甲動作。

    蘇禾不知如何是好了，莫不是要戳破龍龜仙子身體，釋放出真血氣息？

    先不說於理不合實乃大不敬，蘇禾也根本做不到！

    僅憑威勢就能感知出來，憑他現在哪怕有龜甲加持，也傷不到龍龜仙子半點兒皮毛。

    正束手無策。

    空曠的大殿內一個清婉清爽的聲音響起：“叫姐姐！”

    蘇禾這一驚非同小可。

    身下巨浪掀起，託着他驟然向後退去。雙目如電直勾勾看向小島龍龜屍體。

    “沒死？”

    白玉龍龜一動不動，威勢雖強卻是凝固不動，氣息汪洋卻也隱晦沉寂，都是死物。

    這龍龜確確實實的死掉了。

    “誰在說話？”蘇禾沉聲道。他環視四周，爲數不多的神識凝於雙目，一寸一寸的檢視大殿。

    大殿內連只蚊子都沒有。

    “閣下何人，藏匿龍龜墓室是何居心？”蘇禾聲音中帶着神威，轟擊在整個大殿中。

    “叫姐姐！”那溫婉清爽的聲音再次出現。聲音很動聽，語氣卻清麗幹練。

    這一次聽清了，不是別人，就是龍龜的聲音。當日巨龜死前，他聽過無數遍！

    但面前的龍龜確實只是一具屍體。

    魂識？

    不像！

    孔雀一滴真血凝聚出的魂識都是有靈智的，這麼大一尊龍龜屍體擺在面前，若有魂識。怕不是能像常人一樣交流。

    “叫姐姐！”那好聽悅耳的聲音再次傳出。

    這玩意兒……不會是龍龜死前惡作劇留下的錄音吧？

    忘了問問鮫人，龍龜仙子怎麼會死的，按道理神獸壽元無盡，乃是長生之物。面前龍龜也不似受傷被殺的模樣。

    蘇禾再次向宮殿內走去。這池水也極爲奇特，踩上去無需踏浪，直接將蘇禾托起。

    就像非牛頓流體一般。

    蘇禾看着龍龜屍身，長出了口氣，換做笑臉：“這位姐姐，收了神通可好？”

    叫姐姐而已，有什麼大不了的？龜甲再不卸下來，他真的吃不消了。

    這話彷彿啓動了機關，背上白玉龜甲突然脫離，飛了起來。輕飄飄的飛到白玉龍龜身邊，咔嚓一聲鑲嵌在龍龜屍身上。

    解脫了！

    蘇禾一喜，隨着龜甲離開，一身力量驟然消失，蘇禾四腳一軟癱在水池上。只覺得虛弱無比。

    不是真的虛弱，講道理白玉龜甲嵌在身上這段時間，雖然龜元消耗迅速，可進血脈也在飆升。

    有明鑑作證。

    狀態：亞健康

    真血：98.6%

    祭骨：71%

    內腑：73%

    這已經不是坐火箭進階了……連基本的修行規則都不講了。

    面前這位龜姐姐多少有點兒強勢，強行餵飯吃。

    蘇禾搖搖腦袋，神識不再急速消耗，便緩緩恢復起來，頭暈目眩的感覺沒有那般嚴重了。

    “多謝前輩愛護！”蘇禾再次向龍龜屍身行禮，轉身向外走去。

    大殿內悅耳的聲音再次響起：“叫姐姐！”

    蘇禾失笑：“那多謝姐姐愛護！”

    他向外走去，前爪剛跨過門檻，龍龜屍身上一道乳白光芒閃過，那片已經消停的龜甲，突然飛出咔嚓一聲落在他龜殼上。

    蘇禾愕然怔住。

    神識掃過，這龜甲不但去而復返，還從殘片變成了完整的甲片！

    這龜甲本來只是一片殘片——正常龜類蛻殼沒有一副龜甲完全蛻下來的，都是一片一片的掉落。

    原本只是半片龜甲，此刻已經徹底恢復成長六邊形的盾牌形——不是完整龜殼，就是龜殼上的一片。

    蘇禾不知所措。

    他是來送回龜甲的，不是來給龜甲充電的！

    那龜甲落在蘇禾龜殼上，便又要再次融入。蘇禾大驚失色。

    “不要！住手……收！”喊停沒有用，龜甲我行我素，蘇禾趁着它還沒融在龜殼上，外相空間驟然張開，疾喝一聲“收！”

    龜甲完完整整落入外相空間。

    蘇禾沉默了。

    先前想摘下龜甲時，不是沒想過收入外相空間，甚至想過用負山直接化掉龜甲，但都沒作用。

    化不掉，也收不起來。

    這會兒龜甲補充完整，反而能收起來了。

    蘇禾返歸大殿。

    看着龍龜屍身，再次道：“姐姐，收回神通唄？”

    大殿內聲音沒有響起。

    蘇禾打開外相空間，將龜甲向龍龜屍身扔去。那龜甲出來卻在第一時間，咔嚓一聲落在龜殼上，頃刻相融，黑龜又變成白玉龍龜。

    真元凝液和神識再次燃燒起來，體內磅礴的力量重新涌回，這一刻蘇禾覺得他又能將踏天境按在地上摩擦了。

    但這次略有不同，蘇禾道一聲：“收！”

    龜甲即刻落下，鑽入外相空間。

    “出來！”

    龜甲出來無需控制——也根本不受控制，直接嵌在龜殼上。力量涌回，神識和真元凝液極具消耗。

    可收可放，但扔不掉。

    蘇禾：“……”

    這龜甲是不是姓蘇了？

    大殿裏好聽的聲音響起：“叫姐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