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長河之外

    在第十七次停下後，前排的駕駛員終於傳來了消息：已經到了，你們可以下船了。

    走下船後，映入眼簾的是一個恢弘的行星級別的藍色巨構。

    【雷劫干擾儀·實驗03型】

    顧子澈本以爲這東西會是常見的球形巨構，但此時出現在眼前的，分明是一艘巨大的老式帆船！

    它通體呈深藍色，外形看上去像明清時候的中式帆船，上面掛着硬帆，但詳細看去，便能發現它只是外形近似而已，簡單的一個船殼就由無數精密的機械結構組成，珍貴的仙材閃爍着線路和管道的指示燈，陣法符文銘刻其上，帶給人難以想象的科技幻想感，但遠遠看去，只是一個深藍色的帆船殼而已。

    放眼望向別的地方，更會驚訝地發現，這個恆星系空空蕩蕩，沒有任何其他的行星，似乎這裏的一切都是爲了雷劫干擾儀而建設。

    血仙劍宗的負責人將他們帶至帆船旁邊，那裏有上百個小型的深藍色平臺，似乎是與帆船一體的，懸浮在附近。

    負責接待的人隨意地說道：“坐在裏面渡劫就行。”

    四人對視一眼，諸弘說：“一個個來吧，萬一出了事也有照應。”

    其他人也紛紛表示同意。

    諸弘拍了拍顧子澈的肩膀道：“清玄，你先來吧，成仙劫用時應該最短。”

    顧子澈點了點頭，坐進了平臺之中。

    他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包括待會兒僞裝的雷劫和晉級，甚至連成仙所需的材料都買了一份，花了他五十點軍功。

    接下來，該是研究這個巨構的時候了。

    顧子澈閉上雙眼，神識擴散，暗中運轉《聖人致知法》等十餘種探查神通，又爲自己的身體和神識加持了各種防護。

    無形的感知漸漸蔓延至雷劫干擾儀，然後被外殼擋住了神識。

    這很正常，並沒有出乎顧子澈的預料，連戰列艦都有阻隔神識的外殼，這種巨構不可能沒有。

    但他所能做到的不僅僅是這樣。

    下一刻，神識凝結爲針尖，而後猛然扎入虛空！

    亞空間！

    在葉少遊渡地仙劫時，顧子澈就發現了自己能看到目標物體對應亞空間位置的能力，在反覆的嘗試後，他已經可以熟練運用了。

    雖然在大多數時候都非常雞肋，但在某些特殊的場合或許能發揮奇效。

    而當他的神識進入亞空間後，顧子澈再次看到了那恐怖的一幕——

    那是通天徹地的黑色身軀，是無數概念構造而生的世間至暗，是充滿着人欲的黑紅色泥沼，是兩個昏黃的太陽，是讓所有巨物恐懼症的人都昏迷過去的至高至大和至惡至邪。

    而一艘深藍的的小小帆船，在這巨人身上流暢地航行着。

    當這一切映入腦中時，顧子澈就知道不對了。

    那是世間的大恐怖，只是簡單地“看到”，都是滅頂之災。

    下一刻，無盡的黑氣從他身上冒起，他痛苦地倒在了地上，喉嚨裏發出嘶鳴和哀嚎，元神明滅不定。

    “怎麼回事！”葉少遊猛地衝入平臺，扶起顧子澈。

    “心魔入體？”諸弘一眼就看出了顧子澈的狀態，顯得非常震驚。

    他知道顧子澈對心魔和幻術的免疫極高，連天級災難都能撐住一會兒。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心魔才能把他逼到這種地步？

    “怎麼辦？”葉少遊有些慌張地問道。

    諸弘沉默片刻，修仙界固然有一些抑制心魔的東西，但連顧子澈都受不了的心魔，他覺得自己也沒辦法，只能低聲說：“靠他自己了。”

    此時，在心魔之中，顧子澈的神識一點點被消磨，意識一點點喪失。

    彷彿他在肩抗整個世界的惡意。

    來自數億億人的憤怒、怨恨、痛苦、仇視、嫉妒瘋狂地涌向了他，否定着他的所有，極致的痛苦讓他恨不得通過自殺來了結這一切。

    但漸漸地，周遭的虛空之中開始逸散出莫名的金色輝光，夾帶着若有若無的聲音。

    “福生無量清玄天尊……救救我的女兒吧……”

    “信徒消災懺罪，請福延生……”

    “我們將永遠記住他，他是星際時代的奠基者，是舊時代最善良的神，現在，讓我們爲他默哀三分鐘……”

    “沉默者已經入侵，靈魂神降臨了……”

    “今日，人類星海共同體正式成立，有請第一任祕書長顧子澈爲我們發表致辭……”

    “他會保護好我們的……”

    “於是清玄君，大聖善通靈。濟度諸厄難，接出苦衆生。若有諮告者，持誦保安寧。盡憑生百福，皆由奉此經……”

    “福生無量清玄天尊……”

    伴隨着這些聲音出現的，還有越來越多的金色光芒，逐漸附着在他的元神之上。

    他的顫慄停下了。

    顧子澈彷彿越過一條閃爍着銀輝的長河，在那裏，他望見了許許多多的人，許許多多的場景。

    無數的金色光點艱難地越過維度和時空的遷移，堅定地落在他手中。

    他不知道那是什麼。

    但他能感覺到，有很多很多他素未謀面的人，在堅定地向他走來。

    他茫然地看着這一切，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

    無數的光漸漸地包裹住了他，然後，他陷入了如泥的酣眠。

    ……

    看着心魔漸漸褪去，但睡着了的顧子澈，另外三人面面相覷。

    對抗心魔的時候怎麼還能睡着的？

    諸弘撓了撓頭：“不管了……至少脫離危險了，我送他回去吧，你們先渡劫，我送完他就回來。”

    另外兩人沒有意見，商議之下，決定讓葉少遊先渡劫，安文朔護法並觀禮。

    諸弘跟附近的血仙劍宗負責人交代了一下，並塞了點東西給他，那人才不太情願地開船送諸弘離開這裏，並再次接他回來。

    顧子澈這種狀態，顯然是不能繼續渡劫了，諸弘打算讓他休息一下，至少搞清楚那心魔到底是什麼再作嘗試。

    事實上不僅是僞裝出來的“成仙劫”，顧子澈自身的化神晉階返虛也卡在了這個心魔上。

    只要還有根植於內心的、無法消除的魔，他就無法徹底讓內心迴歸虛無。

    不管這個魔源於外界還是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