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公牛的節日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夢吳越字數:2926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每次來寧古塔公幹,楊通都會到城北大校場,觀看人與公牛角鬥。
通常,他在寧古塔的日程排的很滿,每天都要約見各衙門的人,向當地官吏反覆覈實犯人的身份,錢副將和石知府頗爲好客, 各種應酬讓他應接不暇。
楊通不敢和錢、石兩人走得太近,雖然太上皇嚴禁鎮撫兵插手寧古塔事務,楊通也從不關心兩人在寧古塔都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不過直覺告訴這位鎮撫兵頭頭,事情遠沒有太上皇在瀋陽想得那麼簡單。
來寧古塔很多次後,觀看公牛決鬥,成了鎮撫兵頭子躲避俗事的最好藉口。
角鬥通常在寧古塔大校場進行, 門票從一兩到一百兩,價格不同,位置也不同,據說一百兩的門票可以坐到第一排,能夠和憤怒的公牛“近距離接觸。”
楊通對近距離接觸不感興趣,他的錢不夠看全場,更別說什麼黃金位置。
最近一切都在漲價,門票當然也漲了價。
這裏實行的制度和遼東其他地方完全不同,既不是資本主義制度,也不是極權主義。
如果非要歸類,眼下寧古塔正在實行的制度,與古希臘古羅馬的奴隸制頗爲相似。
自由民也就是普通百姓,可以任意處死從關內運來的死囚徒,而且不受懲罰,也可以花錢從官府手中贖買,贖買之後,這些奴隸便成了他的私有財產。”
總之,在商人出身的錢三弱影響下,在這裏, 所有事情最後都變成了生意。也不知這個奸商撈了多少銀子。
每一個囚犯都是生意的一部分, 來到寧古塔後,錢老爺會對他們進行簡單篩選,一部分留作門客,一部分發去挖礦,還有些(女眷)直接安排去青樓。
爲了吸引更多的百姓前來觀看,角鬥場上都是用兇悍的死囚來和公牛搏命,場面血腥而殘忍。
楊通曾向太上皇提起過這些寧古塔種種亂象,然而卻沒得到任何明確回覆,好像太上皇對這種草菅人命的行徑,睜一隻閉一隻眼。
或許武定皇帝變得和那個商人一樣,眼睛裏只剩下錢了。
原本被用作練兵的大校場,現在搭滿了木製看臺,從城牆底下一直延伸到海浪河河邊。
海浪河正處於凌汛期間,河邊停泊只剩下十幾艘運送木材的沙船,船上的桅杆,像稀疏的闊葉林,人眼望去, 彷彿一下子就能洞穿這裏的祕密。
楊通帶着他的衛兵, 很快找到了一處好座位。這倒不是因爲楊營官來得比別人早,或者他購買座位時花錢更多,答案很明顯,是因爲他左臂上的鐵鉤子,彷彿從瀋陽運來的最新式步兵炮,很容易就在人羣中打開一條路。
“癟犢子玩意兒!沒長眼啊,你瞅啥瞅!你····”
擋在前面,正回頭怒視楊通等人的一位遼東老鐵,感覺自己被人觸碰了一下屁股,邊罵邊拔出腰刀(在寧古塔,允許百姓攜帶兵刃)。
可是當老鐵注意到對方手臂上的鐵鉤正泛着寒光,感覺彷彿炮口正瞄準着他的臉。
老鐵立即慫了。
衛兵一把推開那人,楊通卻沒和這人一般見識,他在渾河,在赫圖阿拉,親手殺死的包衣阿哈,沒有八百,也有一千。
活閻羅的名號,名副其實。無論對死人還是對活人,他都能保持最大限度的剋制。
“楊哥,昨晚錢副將的家丁又來了,帶了一箱子東珠·····”
楊通正在舉起他心愛的望遠鏡眺望大校場入口,心心念念那頭暴躁的公牛早些出場,忽然聽到衛兵說起這話,像是吞了只蒼蠅似得,臉上立即露出一副噁心至極的表情。
“不是說了不收嗎?”
“可是他們天天來,煩死了。”
大校場四周豎着一圈旗杆,旗杆頂上的小旗和從上到下佈滿旗杆的黑色三角旗在微風中飄展,鬥牛欄入口處修起了一座木門,漆成白色大理石模樣,門柱漆得和瀋陽廣積門前的漢白玉大獅子差不多,顯得頗爲雄偉壯麗。
主旗杆的底座由四個巨大雕像組成,漆得花花綠綠,其中不乏金色,旗幟是馬口鐵做成,兩面都刻着金色的武定皇帝畫像,一副畫上畫着“武定皇帝血戰渾河,大破建奴八旗”圖。
遠處傳來一片驚呼,那頭善鬥的公牛快要出場了,看臺和屋頂上人頭攢動,到處都是狂熱的寧古塔百姓。
一百多個身着蒙古、朝鮮、女真服裝的輔兵,鎧甲上繡着第十一兵團的旗號,手持長槍長刀,耀武揚威的繞着大校場轉圈。
急於看到公牛出場的百姓們已經等得不耐煩了,他們揮舞着手中的小木牌牌——這就是觀看比賽的憑證——楊通知道,很快這裏就要鮮血淋漓,屎尿橫流,而且還會流血。
他失去了左臂,不能再像從前那樣從容不迫的瞄準射擊,不能再在戰場上體驗擊殺的快感,不過在近距離觀看人和牛的決鬥中,往往也能感覺到久違的刺激。
在寧古塔百姓狂熱的呼喚聲中,大校場北邊的一處閘門被人打開,第一頭公牛出場了。
公牛猛地衝入大校場,迎面直接朝最近的囚犯撞去,那囚犯沒有披甲,全身上下的武器只有一把不怎麼鋒利的長矛。
整個大校場彷彿遭到了血洗一般,富戶和貴婦們笑着,喊叫着,不停地鼓掌。
公牛一頭接一頭地死去,地上多了幾具囚徒的屍體,死人比死牛更加低賤,無人過問。
楊通盯着一頭倒下的公牛,公牛耷拉着腦袋,張着嘴,粗粗的舌頭伸到外面,它再不能大口大口地吃原野上的草了,或許只能到公牛的另一個世界那虛無縹緲的草原上吃草,不知它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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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了沒?畫了我就站起來啊。”
角鬥場東門,一名身着紅色制服的鎮撫兵斜斜半躺在地上,周圍散落着些棗子和葡萄乾,一個小販滿臉驚恐的望着眼前這個“碰瓷兒”倒地的鎮撫兵,顧不上撿拾乾果,嚇得臉色慘白。
“我·····我剛纔咱可沒碰你啊,是你自己倒下的。”
小販推起獨輪車便要逃去,剛走一步,原先倒在地上的鎮撫兵瞬間站起,朝正在素描的同伴揮了揮手,那個鎮撫兵立即上前,兩人一前一後,將小販堵在了中心。
“兩位官差大哥,小的不敢了,這就走,以後不在這裏擺攤賣貨了。”
“想走?你以爲這是菜市場,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角鬥場不許私自售賣,你不知道嗎?”
“我不賣了還不行嗎?放我走吧!”
“不成!賊配軍,挨千刀的,你在老子面前,咳嗽一聲也是罪過!這裏是寧古塔,落在老子手裏,一百殺威棒把你屎打出來!”
那名鎮撫兵如惡狼般咆哮起來,掄起木棒便朝小兵頭上招呼。
“讓你不長眼!不長眼!”
這時,忽聽見後面傳來個沉悶的聲音:
“不好好巡城,跑到這裏作甚!皮又癢了嗎?”
回頭看時,正是活閻羅楊通。
“楊司長,小的眼拙,沒看見您,剛遇到個賣假棗兒的,還在盤問·····”
“假棗?”
楊通上下端詳那棗販子一眼,臉上表情不斷變化,大概是想到了當年自己在開原時,對付的那個棗販子。
“從哪兒來的?”
“回老爺,”棗販子作勢就要跪下來,被楊通一把扶起。
“小的是陝西三原的,前年老家遭災了,聽說遼東能吃飽飯,就過來了,”
聽到說這人和吳霄是同鄉,楊通心中微微一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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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營官,我叫老爺說了,寧古塔亂成這樣,你回到京師,怕是也要遭受牽連,”
“不如一起幹一番大事。”
什麼大事?楊通充滿警惕。
錢三弱的家丁頭子上前一步,滿臉堆笑道:
“從瀋陽來的那羣鳥人,想把寧古塔敲骨吸髓,吃幹抹淨,楊營官,你再不出手,守城的這千把號兄弟,怕是要譁變了。”
楊通默然不語,兩名錢家家丁還要再說,楊通揚起左手鐵鉤:
“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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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箭,射死他們!”
“誰敢?”吳霄大吼一聲:趕緊放下弓箭火銃!大軍很快便到,刺殺朝廷命官,是要被滅族的!”
石友三怒道:“他是來搶咱們銀子的,不要聽他妖言惑衆,殺了他,賞銀千兩,太上皇另有賞賜!”
楊通帶着他的手下,站在了巷口,對裏面的人喊道:
“都放下兵器,不許亂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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