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0章 藏富於民
類別:
歷史軍事
作者:
夢吳越字數:4158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從前有個書生叫齊世美,是我的老鄉,家在均州龍山塔下,十八歲那年,齊世美與本縣商戶之女秦相蓮成親,後來,他赴京科考,會試高中,名列二甲十八名,官運不錯,直接外放江夏,做了個知縣,據說生性耿直,爲官清廉,在湖廣政績斐然。”
金虞姬平日多讀話本,對那些一見鍾情,私訂終身,撥亂離散,及第團圓的故事頗爲熟悉,笑道:
“難得你講才子佳人,可是這幾日殺得人太多了,心中有愧?”
“我問心無愧。”
劉招孫示意不要打斷自己。
“他的舊識聞風而來,來找齊知縣“打秋風”,也就是借錢辦事,最開始時,齊世美礙於同鄉情誼,勉強應付,後來,俸祿花光,難以爲繼,就開始疏遠這些人。”
金虞姬又插話道:“那這齊世美的妻子在哪裏?一個知縣,有多少俸祿可以接濟同鄉?”
劉招孫白她一眼:
“無須爭論小節,又不是看《狄公傳》,我看你是聽書聽多了,和噴子一樣了。”
金虞姬還要問什麼是噴子,劉招孫將茶杯放下,琥珀過來續杯。
“那些同鄉、熟人,求索不得,惱羞成怒,便開始詆譭齊世美,爲首一個窮酸文人,寫了部《鍘美案》,你看過沒?”
“鍘美案?沒聽過。”
“你當然沒聽過,本應該在明末出現的。”劉招孫自言自語。
金虞姬不僅沒看過鍘美案,對陳世美也是一無所知。
“話說北宋真宗年間,均州儒生陳世美,上京趕考,三年杳無音信,傳說讓帽妖給吃了。其妻秦香蓮在老家維持生計,含辛茹苦。”
“什麼是帽妖?”
“先別打斷我說話好不好?!”
“好。”
劉招孫端起茶杯,一飲而盡。
“後來,一場饑荒讓雙親餓死離世,秦香蓮埋葬兩位老人,帶着瘦骨嶙峋的一雙子女,一路沿途乞討,跋山涉水,前往汴梁,也就是宋國的都城,去尋三年不見的丈夫。”
旁邊琥珀手託茶盤,呆呆聽着,顯然也對這個鍘美案着了迷。
“三年間,秦香蓮吃盡苦頭,陳世美卻是意氣風發,高中狀元。殿試時,皇帝決定招陳世美爲駙馬,陳世美欺瞞皇帝說,自己不曾娶妻。他忘了自己的來處,忘了父母妻兒。
秦香蓮歷經艱險,尋到駙馬府,沒想到陳世美見到秦香蓮,便將她打了出去,還派人去殺他妻兒。殺手聽到秦香蓮的控訴,放走秦香蓮,而後自刎。秦香蓮到應天府告狀,包拯受理此案,決定爲秦香蓮申冤,最終,陳世美死在虎頭鍘下。”
陳世美的故事經過說書人之口,向南北傳播,江夏便是現在的武昌,那時候是個大碼頭,碼頭上說書人多如牛毛,齊知縣的故事很快傳的沸沸揚揚。
因爲和陳世美經歷類似,老百姓便把齊世美當做忘恩負義的典型,齊世美爲官清廉,處處爲百姓着想,是個海瑞似得人物,在同僚面前備受排擠,百姓受人蠱惑,排隊在他家門口潑豬血,罵他是負心漢·····他在江夏待不下去,被迫辭官回了均州,妻子不堪流言,跳河自殺,一年後,齊世美鬱鬱而終,據說是喝醉酒淹死了。”
劉招孫盯着地板,不再說話。
金虞姬琥珀齊聲問:“完了?”
“完了。”
“什麼破故事啊!”
“這故事在均州世代流傳,婦孺皆知。”
“爲何是這樣的結局?爲何就這麼死了?爲何好人沒有好報?”
金虞姬讀書沒有破萬卷,也有百卷,從沒有見到過這樣荒誕的故事。
“這才是現實世界。”
劉招孫一手攬住美人細腰,一手鋪開宣紙,寫下“無欲則剛”幾個大字。
“百姓們不會在乎什麼是貪官清官,他們只能看到眼前,看到別人想讓他們看到的故事。正所謂,無善無惡乃聖人。所以,對君王來說,只有超越善惡,才能無所而不爲。”
~~~~~~
兩日後,劉招孫召見民政主官謝陽、掌櫃劉月兒,蓑衣衛劉興祚等人議事。
“此次東征頗爲順利,各兵團都有戰獲,如今,該你們商會立功了。”
謝陽劉月兒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太上皇又要唱哪出。
“諸位皆是心腹,便開門見山說了,朕需要朝鮮的銀子,不止是要李倧交的歲幣,還要····眼下大戰才過,不宜再行殺戮,慈聖太後那邊,也不願見太多人死去,最重要的是,關內那套“打土豪分田地”,在這邊需要進行調整。總之,如何才能把他們的錢,變成朕的錢,而且不用殺太多人。這,就是朕今天找你們來的原因。”
謝陽劉月兒很清楚太上皇口中的“他們”指的是誰。
朝鮮國貧民瘠,剛剛佔據的北邊兩道,有些富戶不假,可是指望從這些土財主嘴裏敲出銀子,估計比登天還難。
民政官員都不說話。
“謝司長,你有何高見?”
謝廣坤擅長的是後勤調度,物資採買,現在讓他空手套白狼,合法洗劫,確實勉爲其難。
謝陽想了一會兒,終於硬着頭皮道:“陛下,臣有一個法子,就是歹毒了些。”
“說。”
謝廣坤揉了揉鼻子,飛快向四周望了一眼。
“首先,有一家豫州錢鋪,路子很野,商會可以和他們聯繫,同時,給那些願意遷往關內的富戶發放路引,不過在入關之前,要求他們將銀兩錢財存入這家錢鋪。”
“繼續說。”
“等富戶出關後,當地屯堡主官便以路引不對、銀票造假爲由,將人扣下,人控制在遼東,錢收入國庫。”
劉招孫眯着眼睛,這套路頗有幾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見到過。
“好啊,這便是藏富於民,朕很喜歡,不過恐怕會貽人口實。”
謝陽笑道:“陛下勿憂,到時把罪責都推到豫州錢鋪身上,殺幾個晉商,以平民憤,銀子,一兩也不退,就說銀子都被掌櫃的裹挾到倭國了。”
這個時代,人們的日常瑣碎交易一般都是使用銅錢,佐以碎銀;大宗交易則用銀錠。
朝鮮兩班大臣拖家帶口,白銀十分沉重,搬運困難,不可能隨身帶着金銀。
豫州銀鋪爲他們換取銀票,這些人一勞永逸,買個放心。
有明一代,白銀作爲沒有完成標準化的稱量貨幣,有一個天然的缺陷:交易時需要鑑別銀子的成色、稱量銀子的重量。
更別說一些私鑄者在銀子中加入錫、鉛等普通金屬,冒充足銀。
各地、各行業用於衡量銀子重量的衡器標準也不統一。
無論從哪個角度上說,貨幣改革勢在必行。
當然,既然到了朝鮮,就先用朝鮮富戶來試驗“路引加銀票”的神奇威力吧。
“陛下,可提前放出消息,就說把銀子存在豫州銀鋪,存銀利息會高一些,銀鋪不僅不收儲戶的錢(明代存銀要給銀鋪繳費,千貫三十文),存的多的,豫州銀鋪還可倒貼銀錢給他們,利息翻倍。”
武定皇帝微微點頭。
“這個豫州銀鋪,現在是幾位晉商打理,蓑衣衛掌握他們很多黑料,到時候順帶查抄·····”
“好,關門打狗,只是,會有狗來嗎?”
“當然有,陛下勿憂!晉商無義,只要給這些人足夠多好處,殺頭的買賣也搶着做。”
謝廣坤摸着心口,一臉虔誠道:
“陛下仁厚愛民,爲避免傷及普通百姓,臣建議,存銀底線設爲兩千兩,也就是說兩千兩起步。”
武定皇帝緊緊握住謝廣坤的大手,感慨這位地中海人士,不穿越回2022年豫州搞存款儲蓄實在是可惜了。
“還有什麼手段,一起說來。”
“是,陛下,可先找本地幾家富戶,讓他們率先存銀,再讓蓑衣衛安排,挑些俘虜扮做山賊土匪打劫,打劫個一兩家,讓朝鮮人感覺局勢不穩。”
“好。”
········
接着,武定皇帝和謝陽又討論了“藏富於民”的具體細節,聽得一衆蓑衣衛目瞪口呆,比起謝司長這把殺人不流血的刀子,劉興祚感覺有些自愧不如。
“這是要吃幹抹淨敲骨吸髓啊。”
這時,一名衛兵進來對劉興祚稟告,特務頭子大喜過望。
“陛下,議和完成了。”
說着便把一份塘報遞給東方祝。
武定皇帝注意力立即被吸引到那封從江華島發來的塘報上。
“好了,其他細節,你們下去後自己商議,朕會讓蓑衣衛鎮撫兵配合行動,謝陽,這次藏富於民行動,一定要做好,做大,要經得起後世人們的檢驗。”
謝陽一臉嚴肅,大聲道:“陛下放心,必定不辱使命!”
說罷便帶着他的屬下匆忙退了出去。
劉招孫手指顫抖的展開那個羊皮紙信封,塘報一式兩份,都是用漢語寫成。
武定皇帝將蓋有朝鮮國王王印的那份放下,拿起另外一份,輕聲誦讀:
“大齊帝國與朝鮮王國素敦友誼,歷有年所,今因視兩國情意未洽,欲重修舊好,以固親睦,是以齊國太初皇帝簡特命全權辦理大臣副相兼參議東征經略孫傳庭、副全權辦理大臣議官侯詢詣朝鮮國江華府,朝鮮國政府簡判中樞府事鄭鬥源、副總管金友奎,各遵所奉諭旨,議立條款,開列於左:
第一款
朝鮮國確爲完全無缺之獨立自主國,故凡有虧損其獨立自主體制,即如該國向前明所修貢獻典禮等,嗣後全行廢絕。
第二款
朝鮮國與齊國爲甥舅之國,朝鮮王爲甥,齊國皇帝爲舅,嗣後須以君臣之禮相待,不可毫有侵越猜嫌。宜先將從前爲交情阻塞之患諸例規一切革除,務開擴寬裕弘通之法,以期永遠相安。
第三款
朝鮮將管理下開地方之權並將該地方所有堡壘、軍器及一切屬公物件,永遠讓與齊國。
第一、從鴨綠江以南至龍崗、中和、楊德一線,自義州以東,至吉州以西,該區域內,所有城市要塞。
第二、釜山港口及周邊各島嶼。
第三、對馬島及其附屬島嶼。
第四款
齊國自今五個月後隨時派使臣到朝鮮國漢城,得親接禮曹判書,商議交際事務。該使臣駐留久暫,共任時宜。朝鮮國政府亦隨時派世子到天心城(均州),商議交際事務。世子駐留久暫,不得輕離。
第五款
京圻、忠清、全羅、慶尚、咸鏡五道中,沿海擇便通商之港口三處,指定地名,開口之期齊國歷自太初三年十二月、朝鮮歷自丙子年二月起算。
第六款
斷絕與倭國一切商貿、使節聯繫。
第七款
嗣後大齊國船隻在朝鮮國沿海或遭大風,或薪糧窮竭不能達指定港口,即得入隨處沿岸支港避險補缺、修繕船具、買求柴炭等,其在地方供給費用,必由船主賠償。凡是等事地方官民須特別加意憐恤,救援無不至,補給勿敢吝惜。倘兩國船隻在洋破壞,舟人漂至,隨處地方人民即時救恤保全,稟地方官,該官護還其本國,或交付其就近駐留本國官員。
第八款
朝鮮國沿海島嶼岩礁,從前無經審檢,極爲危險。準聽齊國相關人員登陸隨時測量海岸,審其位置深淺,編制圖志,俾兩國船客以得避危就安。
第九款
政府於朝鮮國指定各口,隨時設置管理齊國商民之官,遇有兩國交涉案件,會商所在地方長官辦理。
第十款
兩國既經通好,彼此人民各自任意貿易,兩國官吏毫無干預,又不得限制禁阻。倘有兩國商民欺罔炫賣、貸借不償等事,兩國官吏嚴拿該逋商民,令追辦債欠,但兩國政府不能代償。
········
武定皇帝將整整三十八條主要條款通讀一遍,又把條約附錄讀了一遍,足足讀了半個多時辰,外面快要天黑了。
一衆文武大臣紛紛向太上皇賀喜,慶祝大齊開疆拓土,在朝鮮又取得大勝,幾位武將已經開始商議着,接下來如何征服倭國。
穿越者面帶微笑,穿過喧鬧的人羣,一個人推開殿門,走到安鶴宮角落,他擡頭望着平壤上空漆黑的夜色,似笑非笑道:
“真是個好天氣,朗朗乾坤,這日子啊,越來越有盼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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