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我是個老實人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夢吳越字數:3675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張氏見康應乾如此,勃然大怒道:

    “老孃少不經事,被你這狗東西從怡紅院(揚州第一青樓)三千兩銀子騙來,說生了兒子便扶正。這十八年來,老孃含辛茹苦,把緒兒拉扯大,萬曆四十七年,你把家裏銀子敗光,賄賂上官,跑去遼東當什麼勞什子狗屁監軍,結果銀子都被劉招孫借走,你又說什麼在遼東做了大官,讓老孃和緒兒從衢州過來投奔·······本指望能跟你富貴榮華,沒想好日子才過兩年,你這挨千刀的,便又不安分,竟敢得罪當朝國丈,連累咱們一家人家破人亡,我娘家人也跟着你倒黴,老孃現在吃穿用度和叫花子一般,惹人嘲笑!兒子現在還在遼東受罪,你這狗東西不知悔改,還去外面拈花惹草!”

    “三娘低聲,低聲,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康應乾連連告饒,張三娘冷哼一聲,旁若無人的在康應乾面前脫下上截襖兒,解了下面裙子,袒開胸前,脫下截襯衣,一屁股坐在牀上。

    燈火明亮,照見牀頭欄杆子上拖下條招文袋。

    康應乾眼明手快,伸手便要上去奪,卻被張氏先人一步拿到手裏。

    “給我!”

    “拿銀子來!”

    康應乾上前便要搶奪招文袋,畢竟六十多歲老頭,不及婦人有力,被張氏一把推開,一個趔趄,癱坐在地。

    “把錢給野娘們也不給我們娘倆!王巡撫(王化貞)那個死丫鬟,花了咱多少銀子,康家失勢,她死到哪裏了?還有賤人春梅·····”

    康應乾從地上爬起,扶着牀頭,低聲道:

    “我沒銀子,你若一定要,寬限幾日。”

    張三娘一把扯開招文袋,從袋子裏掏出書信,怒道:

    “事到臨頭,你還要騙人,我只道‘吊桶落在井裏,’原來也有‘井落在吊桶裏!’康應乾,今日你也撞在我手裏!你和闖逆流賊通同往來,劉宗敏還送一萬兩銀子!沒銀子?!!”

    “快把銀子拿出,我自遠走高飛,去遼東給緒兒贖身,天天見你這老不死的煩悶!”

    康應乾急急道:“哪有銀子,只是接了個頭,一文錢還沒給,你也知道,家產都讓楊鎬敲去了,京城被圍,現在外面到處都是流賊,你一個婦道人家,能去哪裏?”

    張氏冷笑一聲,攥住玉佩:

    “這勞什子是個值錢東西,否則你也不會藏這般深,老孃先收了。”

    康應乾怒道:“還與我!”

    張三娘柳眉踢豎,星眼圓睜,說道:

    “不還!這些年辛苦跟你,也該陪些銀子!暗通流賊,老孃拿住你把柄,你逃不了!罷了,老孃不和騙子嚼舌頭,這就去告發,去兵馬司,去蓑衣衛告發你!”

    康應乾道:“不要叫!鄰舍聽得,不是耍處!”

    張氏道:“你怕外人聽得,你莫做不得!這封書,老孃牢牢地收着!若要饒你時,只依我三件事便罷!”

    康應乾道:“休說三件事,便是三十件事也依你!”

    張氏道:“只怕依不得。”

    康應乾道:“當行即行。敢問那三件事?”

    張氏道:“第一件,你可從今日便將原典我的文書來還我,再寫一紙任從我改嫁老王,並不敢再來爭執的文書。”

    “老王?是哪個?”

    張三娘神色自若道:“隔壁清河縣的王掌櫃,萬曆三十八年你在朝鮮打仗時,我便和他好上了。”

    “這麼說,緒兒也是……”

    康應乾原以爲這張氏貪財只爲援救兒子康光緒,不想竟扯出這段風流冤案,想到緒兒不是自己所生,他心中火起,思前想後,卻是咬牙忍住:

    “這個依得。”

    張氏繼續道:“第二件,我頭上帶的,我身上穿的,家裏使用的,雖都是你辦的,也委一紙文書,不許你日後來討。”

    康應乾道:“這件也依得。”

    張氏又道:“只怕你第三件依不得。”

    康應乾道:“我已兩件都依你,緣何這件依不得?”

    張氏道:“那流賊頭目劉宗敏送與你的一萬兩銀子,快給我,我便饒你,還你書信!”

    康應乾道:“那兩件倒都依得。這一萬兩銀子卻是沒有,你容我幾日籌備····”

    張氏道:“康應乾,你是什麼德行,別人不知,老孃還不知,不見兔子不撒鷹,說的就是你這號人物,他不給你銀子,你肯冒着殺頭的大罪做內應,你待瞞誰?便把這一萬兩銀子與我!”

    康應乾欲哭無淚:“你也知道,我是個老實人,不會說慌。你若不相信,限我三日,我將傢俬變賣,再找舊部籌借,好歹給你籌五千兩,你還了我書信!”

    張氏冷哼一聲:

    “哼!老實人?康應乾,你今日這般田地還想捉弄我!快!一萬兩,一文不少!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康應乾道:“沒有銀子。”

    那婦人道:“那便鎮撫司見!走!”

    康應乾道:“你真個不還?”

    張氏道:“不還!再饒你一百個不還!!”

    說罷她掀起被子,對着窗戶大叫:“康監軍通賊!”

    康應乾掙扎上前撕扯,兩手只緊緊地抱在胸前。

    康應乾發起狠來,捨命的奪,張氏死也不放。

    咔嚓聲響,康應乾拔出鉦帶刺刀。

    “康應乾殺人!”

    康應乾又急又氣,不想自己算計一生,最後竟落得這部田地,一肚皮氣正沒出處,張氏卻叫第二聲時,左手早按住那婆娘,右手卻早刀落。

    康應乾怕她不死,再復一刀,那顆頭伶伶仃仃落在枕頭上,連忙取過招文袋,抽出那封書來,便就殘燈下燒了,見桌上有酒有肉,連吃了幾盅酒,在死屍上割下一片衣襟,蘸上鮮血,在粉牆上寫下幾個大字:

    “殺人者,清河掌櫃王二錘也。”

    又在仕女圖上題下幾處姦夫王二錘大名,這才換了乾淨軍服,從容淡定的走下樓,出了門將沾了血的常服扔到街角篝火中燒了,拽步往廣安門去了。

    街上人影晃動,戰兵們正成羣結隊往各處城門增援,街道四處都是轟鳴的炮聲,神火飛鴉拖着長長的尾焰劃過夜空,映出城牆上開原守軍與登城流賊激烈格殺的身影。

    康應乾貼着城牆根往前走,不時有黑影慘叫着從城頭跌落,像沙袋似得砸在周圍不遠,光線昏暗,看不清是開原軍還是流賊。

    他混在一羣新兵中間繼續往前走,沿途盤查細作的鎮撫兵注意力都被城頭激戰吸引,一些鎮撫兵已經開始穿戴鎧甲,準備登城援救。

    沒有人發現這個身材瘦削的老頭。

    行了半里多路,他輕鬆甩掉那羣亂糟糟的新兵,回到了白天來過的丁字街那家民戶前。

    砰!砰!

    一個商人模樣的人閃開門縫,探出腦袋警惕朝四周張望,見後面沒人跟上,迅速將康應乾讓了進去,不動聲響的合上了門。

    這是座比康家更破敗的小院,廂房裏黑黢黢的,看不出有人活動痕跡。

    康應乾前腳走進院門,昏沉的光線中立即閃出幾個黑影,前後左右簇擁上來,幾人將康應乾圍在中心。一個黑影在康應乾身上摸了一番,確定老頭沒有攜帶兵器,朝廂房那邊打了個口哨。

    一點昏暗的燭火在康應乾面前燃起。

    “走,帶你見見權將軍!東西帶來了沒?”

    康應乾連忙回道:“帶來了,晚上便可以動手。”

    ~~~~~~

    大唐皇帝李獻忠左邊眼眶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一種想要撕碎眼前所有的衝動充斥闖王心頭。

    他猛地抓住案頭玉璽,重重砸在硯臺上,一副上好的洮河硯被玉璽砸成兩截,墨黑色液體沿着案几緩緩流淌。

    “再說一遍,劉宗敏死了多少人?”

    站在皇帝面前的哨馬剛從廣安門奔回,從京師城下到唐軍中軍大帳,不過區區三十裏路程,他一路快馬加鞭,片刻便趕到帳前,聽說皇帝陛下舊傷發作疼痛難忍,在帳外等了小半個時辰,才被權將軍李巖帶入。

    李獻忠在寧武關之戰中被秦遇吉冷箭射中左眼。

    當時玄寶皇帝勒馬上前,走到寧武關下,大聲向寧武關守軍勸降,用以山西鎮總兵左良玉、大同鎮總兵姜瓖爲例。

    “投降之後,可封你爲平遼侯,替朕殺往遼東,掃穴犁庭,滅了劉招孫!”

    迴應李獻忠的是密集的箭雨。。

    一支毒箭破空而出,如流星般砸向闖軍大纛,大纛之下的李獻忠躲閃不及,被毒箭射中,差點變成獨眼,好在天佑大唐,那支箭只是擦着眼眶,飛了出去。

    如今箭傷剛剛痊癒,不過遇寒冷天氣還會疼痛。

    玄寶皇帝坐在溫暖如春的營帳中,倒不並覺得寒冷,只是當聽到劉宗敏損失數千老營,賠了不少家底,皇帝勃然大怒,箭傷崩裂。

    “陛下,劉將軍老營損失兩千,士卒傷亡過萬,楯車雲梯讓官軍燒了,永定門前屍體堆起一丈多高,護城河都讓死人填滿·····”

    李獻忠一腳踹翻這哨馬,大聲罵道:

    “劉宗敏這憨子!喒(咱)老子呌(叫)他不要輕敵,不要小瞧劉招孫,他強要往永定門去,還要分兵!如今果然折了許多兵馬。驢毬子,入他媽的毞!”

    這樣粗俗的辱罵簡直不堪入耳,很難想象是從唐太宗李世民唐玄宗李隆基的子孫口中說出。

    貞寶這個年號,其實就是取自貞觀天寶各一個字,寓意李獻忠的功績會超過他的兩位祖宗。

    沒想到他和劉招孫的第一戰如此不順,碰了個大釘子。

    馬金星使了個眼色,示意哨馬先退下,哨馬一瘸一拐退出大帳,馬金星環顧四周,見元獻策他們幾個都不說話,只得硬着頭皮道:

    “陛下不必動怒,勝敗乃兵家常事,老營精銳兩萬人馬,如今損失不過三千,不足爲慮,還是要讓劉將軍繼續攻城,不可給官軍喘息之機。”

    李獻忠見馬金星還要講大道理,怒氣衝衝道:

    “你懂個錘子,咱幾十萬人,周圍糧食都搶光了,底下這些人,只會打順風仗,他們等着看好戲呢,若是再不勝,不用劉招孫打咱,自己就散了,還別說南邊什麼弘光皇帝,好多人對咱虎視眈眈,決不能有錯!”

    貞寶皇帝大手一揮,命令道:

    “各營抽調三千老營,拼湊五萬士卒,繼續攻打,告訴劉宗敏,明日日落再攻不下北京城,他就回陝北放牛去。”

    說起弘光皇帝,李獻忠忽然想起什麼,對旁邊站着的元獻策道:

    “桂王的使者呢?”

    元獻策名義上是闖軍軍師,其實他的主業和柯真惡一樣,都是給人算命。

    在軍事決策上,元軍師實在能力有限,每次遇到這樣的高層議事,這個濫竽充數的騙子都會心驚膽戰,生怕自己說錯什麼。

    “回陛下,使者昨日便抵達大營了,一直在等着召見,”

    “讓他們進來,這羣南蠻子滑的很!咱老子倒要看看他們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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