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0章 來自平遼侯的祝福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夢吳越字數:4750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老子正愁不會游水,打不到他們,他們倒自己上來找死了!”

    “把壕溝胸牆都修起來,野戰炮架起!”

    對馬島淺茅港。

    口吐芬芳的朱河騎着一匹高大的蒙古馬,沿山麓防線來回巡邏。

    第七軍訓導官陳蘇,一臉陰沉的望着這位脾氣暴烈的主官。

    陳訓導官身材消瘦,走起路來晃晃悠悠,活脫脫像個猿猴。

    前年第七軍剛建成時,差一個訓導官,流民識字的很少,最後勉強找來陳蘇湊數。

    這個十七歲的年輕人以前是個童生,鳳陽人,識文斷字都不錯,喜歡毆打縣丞,在老家待不下去,逃到了遼東。

    森悌看他膽子大,有血性,便讓他擔任訓導主官,還兼着戰兵代表。

    隨着軍隊體系組織架構的日益完善,各軍、各營訓導官和戰兵代表手中掌握的權力逐漸提升。

    訓導官和戰兵代表平日的工作,除了向戰兵鼓舞士氣,灌輸對敵人的仇恨,還負責對戰兵的戰功考覈,職位升遷進行考覈打分。權力僅次於軍、營級主官,在戰場上,若是主官戰死或負傷不能再領兵指揮,訓導官和戰兵代表便要替補上去,帶着戰兵衝鋒陷陣。

    訓導官和戰兵代表相互配合又相互制衡,直接對平遼侯負責。

    當然,不是所有訓導官都是實權派。

    至少在第七軍,陳蘇就沒有表現出他應有的權威。

    也可能是朱河個性太過強烈吧。

    “把石頭弄走!”

    朱河勒馬停在一處壕溝面前,指着溝邊上一堆細碎的鵝卵石,對周圍戰兵大聲咆哮。

    壕溝裏五六個正在加深的輔兵縮着脖子,連忙手腳並用爬了上來,各人取下自己鐵盔,盛起石子朝遠處扔去。

    “老子說了多少遍,戰壕邊不留石子,炮彈打來,石頭比冷箭還厲害!第二軍那個神槍手楊通,在赫圖阿拉讓一顆不起眼的石頭打斷手臂!多俊俏的小夥兒,現在連媳婦兒都討不到!”

    戰兵一陣鬨笑,朱河返身從馬背上取下馬鞭,作勢就要上去打人。

    陳蘇連忙上前攔住他。

    “老朱,行了!”

    朱河舉起椰瓢咕嘟嘟灌了兩口,舉起遠鏡朝海邊望去。

    三裏之外的海灘上,密密麻麻的平底小船像退潮時的海龜,軟趴趴窩在在淺灘上一動不動。

    一隊隊手持長槍、火銃,全身披甲的紅毛夷從海龜肚子裏跳出來,偶爾還能看到虎蹲炮一樣的小型火炮。

    “他娘的,人還不少,看起來有兩三千人,小陳,你看看!”

    朱河邊說邊將遠鏡遞給陳蘇。

    年輕訓導官接過遠鏡看了一會兒,長滿青春痘的臉涌上熱血,紅撲撲的。

    他手指攥緊鉦帶匕首,呼吸變得急促,彷彿下一秒就要衝上去砍人。

    “老朱,王長之他們咋不打炮了!”

    陳蘇望着那些擠在沙灘上的紅毛夷,不停想象着22式重炮砸在紅毛夷中間,周圍血肉橫飛的畫面。

    朱河讓衛兵牽過繮繩,自己和訓導官走路視察防線。

    “夠不着,炮兵夠不着。”

    確如朱河所說,佈置在對馬高臺周圍的岸炮,目標是四里之外的紅毛夷艦隊。

    而山麓海岸周邊,正是這些大炮的射擊死角。

    登陸艇遭遇開始的幾次炮擊後,很快行駛到岸炮射擊死角,這才得以從容不迫登陸搶灘。

    “炮營夠不着,咱們不是有炮嗎?就這樣坐等着他們上岸?”

    陳蘇忿忿不平,滿臉狐疑的望向這位獨斷專行的軍官,眼神像是在打量一個叛徒。

    朱河當然想半渡而擊,趁着紅毛夷搶灘時一波攻擊,把對手趕下大海。

    不過這位經驗豐富的軍官很快否定自己這個瘋狂的想法。

    除了山頂上那些忙得抽不開身的戰兵,滿打滿算,他手底下只有五百六十個腦袋。

    其中還包括三百多個輔兵,真正可以衝鋒陷陣的只有兩百人不到。

    指望這兩百人衝到海灘邊野戰,去攻打對面十倍於己、全副武裝的紅毛夷,除非個個都是天神下凡。

    這時在前面刺探的架樑馬發出急促的哨聲,朱河懶得多跟這個毛都沒長齊的私塾先生囉嗦,不耐煩道:

    “陳蘇,咱們營的任務,是阻擊敵人,保護山頂重炮轟擊敵軍艦隊,不是出去和敵人拼命!劉總兵平時教導咱們的,那啥主要矛盾和啥次要矛盾,你他娘的都聽到狗肚子裏去了?”

    訓導官被他這話一激,也頓時血氣上涌,掏出燧發短銃就開始朝裏面裝填彈藥:

    “你要是慫了,老子親自帶人衝,仗打輸了,你就是畏敵不前!”

    說罷,訓導官拎起燧發槍,揮手招呼周圍戰兵朝海邊衝去。

    朱河被這愣頭青快要氣死,一把扯住陳蘇,對他道:

    “好!好!我帶人去,”

    朱河大吼一聲,周圍正在忙活的戰兵輔兵都停下來。

    “第一旗,第二旗出去殺敵,第三旗留下,接着加固陣地。兩門小炮一起去,耳朵都支棱起來,行動!”

    朱河翻身上馬,領着兩隊戰兵向登陸地點進發,訓導官想要跟上來,被他攔住。

    “陳訓導官,你就別去了,上山找炮營,讓王從之派兵支援,告訴他,炮兵也能當戰兵用!”

    ~~~~~~~

    對馬島海戰爆發前,這座島一直作爲物資中轉之地,並未駐紮大軍,也沒有修築完整的防禦工事。

    由於東征太過順利,就在開原上下把這座美麗小島當成是自己後花園時,歐羅巴人突然來了。

    對馬島的防禦陷入極度被動之中。

    對馬島被封鎖後,朱河當機立斷,開始在山下修築工事。

    等到敵軍開始登島時,開原軍好歹有了道防線。

    兩門四磅野戰炮正在猛烈轟擊,炮彈以每分鐘一發的速度向兩裏之外的登陸艇砸去。

    輕型炮安裝在車輪上,只要兩人便可以推動,除了虎蹲炮,它是開原目前戰場機動最便捷的火炮。

    四磅炮威力有限,幾發打在登陸艇上,竟沒將船打碎。

    幾次嘗試失敗後,炮手又將目標對準岸邊正在列隊的紅毛夷轟擊。

    這時,紅毛夷的長槍兵和重型火繩槍兵開始在海灘列陣行進。

    方陣側翼出現一些朱河從未見到過的輕型火炮,有點像虎蹲炮。

    “打!朝人多的地方打!!”

    一陣沉悶的轟鳴聲後,朱河充滿期待舉起遠鏡。

    一顆四斤的鐵球帶着橘紅色炮焰噴涌而出,以肉眼難以分辨的速度飛速射向兩裏之外。

    就在朱河以爲鐵球要犁出一道血槽時,最後它輕輕掠過紅毛夷方陣,重重砸入水中,片刻志宏,海水變得血紅,一條被打斷尾巴的金槍魚在血水中掙扎翻滾。

    “個斑馬的腦殼進水!叫你打人,不是打魚!”

    朱河站在炮手身邊,一個大耳刮子扇去,不過並不是真打。

    “繼續打!”

    開原步兵野戰炮射程在虎蹲炮之上,普通佛朗機炮更是不能與之相比。

    紅毛夷沒有將重炮運送上岸,又沒有騎兵,艦隊陷入岸炮和開原水師夾擊之中,自顧不暇。

    正是看清了這三點,朱河才敢如此託大,兩門小炮就敢轟擊兩千多人的步兵方陣。

    隨着炮手校正炮擊,後面幾發全部命中。

    四磅炮雖沒有他兄弟十磅炮“方陣剃頭匠”的美名,不過只要鐵球砸入人羣,便能至少帶走五六個紅毛夷的生命,給方陣造成一陣騷亂。

    朱河大吼着讓炮手不斷發射,直到炮管變燙,不得不停下來。

    他得意洋洋的舉起遠鏡,開始清點炮擊的成果。

    “一、二、三····五十五,五十六。”

    朱河臉色忽然變得凝重,火繩槍方陣丟下五十六具屍體,陣型竟然沒有崩潰,甚至沒有出現嚴重混亂。

    紅毛夷像是在平靜等待死亡,扛着沉重的火繩槍,踏着一種奇怪的笛聲,一步步朝朱河走來。

    望着眼前這支十倍於己的龐大方陣,望着他們一往無前的氣勢。

    朱河猶豫了。

    他決定見好就收,趕緊撤回。

    忽然,遠處響起悶雷般的爆炸。

    他連忙舉起遠鏡。

    一里只之外,紅毛夷在地上固定那種奇怪的輕型火炮。

    炮口微微上揚,對準自己。

    “遭了!”

    他連忙命令戰兵散開陣型。

    然而爲時已晚。

    一枚炮彈呼嘯着從天而降。

    四面迸射的霰彈在人羣中濺起一陣血霧。

    朱河耳朵像被刀子劃過一般,火辣辣的痛。

    舉目四望,第一旗有四個戰兵倒在血泊裏。

    “媽的!”

    朱河罵罵咧咧,顫抖着舉起遠鏡。

    一里之外,方陣兩翼豎起更多的火炮。

    “快!撤!退回到山腳!”

    他心裏滴血,如果剛纔炮手打完就立即撤退,便不會出現這樣的傷亡了。

    遇上這種火器犀利、戰意強盛、兵力遠超自己的對手,野戰就是找死。

    輔兵趕緊扛起屍體,跟着其他人往後退去。

    朱河親自帶着三十名火銃兵殿後,他們且戰且退,用22式燧發槍射擊。

    身邊戰兵一個接一個倒下,耳邊響起迫擊炮恐怖的轟鳴。

    從沒認過輸的朱河,第一次感覺深沉的絕望。

    ~~~~~~

    轟!轟!

    最後一艘燃燒着的蓋倫艦,在開原水師的圍攻下,船體終於四分五裂,龍骨發出令人膽寒的吱呀聲,彷彿一頭瀕死巨獸緩緩沉向海底。

    瀰漫在對馬海峽上的白霧硝煙終於開始消散。

    破碎的船體和死屍浮浮沉沉,連綿數十裏。

    夕陽衝出雲層,平鋪在狼藉一片的海面上,最後幾艘倖存的平甲艦被夕陽映照,彷彿被披上了層紅色的戰袍。

    龜船、朱印船、海盜船,小心翼翼蜷縮在平甲艦周圍,如同狼羣膽戰心驚迎接首領歸來。

    劉招孫坐在飛龍號甲板上,周圍簇擁着一衆開原將官。

    那杆一丈七尺高的總兵大旗和這艘旗艦一樣,已是千瘡百孔,卻還在夕陽海風中獵獵飄揚。

    平遼侯揉了揉自己發紅的眼睛,不知沉默了多久,才終於擡頭望向跪在身前的紅毛夷。

    他朝東印度公司的幾位董事揮了揮手,語氣平和道:

    “回去吧,把你們在東方的經歷告訴給更多的人,或者回到雅加達,捲土重來,找大明復仇。

    “風裏雨裏,本官在這裏等你。”

    站在大主教尼古拉斯身後的傳教士聽到這句話,微微擡頭望向跪在甲板上的異教徒。

    司祭弗朗西斯和同伴們舉起了一根根燒紅的烙鐵。

    這時,大主教接着道。

    “東至日本,西至雅加達,南至澳洲,北至庫頁島,都將是大明疆域。”

    英國、荷蘭東印度公司的董事們被按住頭顱,法國和西班牙商會代表也被強迫跪地,聆聽大主教最後的審判。

    傳教士佛朗西斯手舉烙鐵,對平遼侯劃了個十字,指着跪在地上的紅毛夷,用流利的英語宣判道:

    “大明太師、上柱國、建極殿大學士、兵部尚書、遼東總兵官、朝鮮總督、平遼侯、東方大主教,宣判爾等流放之刑,今生永不得再踏入東方疆土!”

    說罷,傳教士舉起燒紅的烙鐵,挨個在俘虜額頭留下懺悔印章。

    “這是大主教的祝福,希望你們銘記並感恩,阿門。”

    火紅的烙鐵鑲刻在異教徒肌膚上,周圍升起焦臭的白霧,白霧散去,受刑者額頭都留下一個血肉模糊的“漢”字。

    在殖民者慘絕人寰的哀嚎聲,劉招孫擡頭望向激戰正酣的對馬島。

    最後倖存的五名殖民先鋒,被衛兵帶上一艘裝備好水和食物的快帆船,並被要求立即離開大明。

    ~~~~~~

    康應乾憂心忡忡道:

    “紅毛夷船堅炮利,這次只是出動商隊就讓開原傷筋動骨,我軍僥倖戰勝,平遼侯如此這般羞辱,不怕他們往後來報復?”

    “怕,所以要打疼他們。”

    幕府末期,英國軍艦兵臨薩摩藩,要求日本人賠償鉅額軍費(薩摩藩武士因故殺死了英國商人)。

    在鹿兒島,島津家和英軍硬剛,用岸炮與皇家海軍對轟,最後竟不落下風。

    此事發生在明治維新之前,鹿兒島海戰給英國人留下了極深刻印象。

    日本因此才避免了和滿清一樣的命運。

    “你們以爲向他們示弱,他們就會放過我們嗎?”

    平遼侯沉默片刻,環顧衆人。

    “大炮是用來做什麼的?”

    衆人面面相覷。

    開原軍太過好戰,很多人已經開始感到不安。

    三十磅艦炮發出的轟鳴聲打斷衆人思緒。

    大家隨平遼侯朝遠處夜幕望去。

    夜幕下的對馬島海灘如同地獄。

    各式火炮火箭如同軍事演習般在登陸僱傭軍頭頂爆炸,燃燒。

    兩千僱傭軍在己方艦隊覆滅後朝陷入進退兩難的困境。

    一支頑強的敵軍步兵在前方死死擋住他們去路。

    上百艘敵艦如幽冥般從海面飄來。

    它們停靠在距離海岸幾百米位置,對着灘塗上的各國僱傭軍瘋狂炮擊。

    劉招孫回過頭,神色平靜道:

    “大炮是用來丈量國土的。”

    “這是紅毛夷普魯士丞相說的原話,本官也贊同。現在,我要把這話還給這些歐洲強盜。”

    7017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