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雪夜聞笛,影子武士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夢吳越字數:3495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何可綱聽了還不放心:

    “劉招孫帶來幾十萬人馬,人力完全足夠。”

    “哈哈哈,足夠又如何?夯土牆不是靠人多就能成的。除了人,所需還有很多。”

    “就拿粘土一項,需用粘性黃土,粉碎、過篩。田底泥要充分發酵。如果牆高四丈,上面要站人,則地面寬度不能窄於兩丈。你算算,劉賊需運多少土方?”

    何可綱本是熊廷弼麾下軍需官,對城池構造所知甚少。聽祖大壽說得頭頭是道,也不再多言,朝他拱拱手,帶着幾個手下離開了。

    萬曆四十七年,遼東經略殉國後,何可綱被調離遼瀋,前往山海關擔任守備。

    何可綱人如其名,其人爲官正直,剛正不阿,與貪墨成性殺良冒功的祖家格格不入。

    渾河血戰後,祖大壽升官發財,他卻一直不得升遷。

    這次開原軍攻打遼西,何可綱被抽調來寧遠,協助祖大壽守城,被安排在最前線。

    何可綱對祖大壽並無好感,也談不上什麼厭惡。

    祖大帥卻把何守備當成眼中釘肉中刺,若非開原軍征伐遼西,祖大壽今年便準備將他打發回關內。

    原本歷史上,袁崇煥被下獄後,何可綱率軍駐守錦州、大凌河要塞。

    崇禎四年(1631年),明軍被皇太極困在大凌河,主將祖大壽準備投降清軍,何可綱堅決不答應,最後被殘忍殺害。

    歷史總是驚人巧合,冥冥之中,兩人再次遇到一起,這對前世仇家如今同時被困在寧遠城中。

    同樣孤城重圍,同樣是九死一生,只是不知道這回,誰將先投降敵人。

    祖大壽望着何可綱背影漸漸走下甕城,眼中露出一絲恨意,轉身讓家丁叫來祖大弼。

    一臉疲憊的祖大弼匆忙趕來,詢問大哥找他來有什麼急事。

    祖大壽擡手指向走到遠處的何可綱,吩咐道:

    “立即派幾個可靠家丁,看好這個姓何的,總感覺他會投開原軍。”

    祖大弼聽說何可綱要反水,頓時怒道:

    “大哥,那還等什麼,直接····”

    祖大壽環顧四周,示意他兄弟低聲一些:

    “眼下城中還有不少客軍,無故殺了何可綱,人心會散的,此人在山海關有些人望,大弼,這種時候,不能因小失大,看緊他,一有異樣,再動手不遲!”

    祖大弼聽了,連連點頭,暗暗欽佩祖大壽做事穩妥。

    兩人又說了幾句,祖大弼轉身便要離開,忽然想起什麼,舒展的眉頭再次皺起。

    “大哥,劉招孫他們這樣到處挖掘地道,雖說這土都結了冰,咱們也不得不防啊。”

    祖大壽望向城下,白雪皚皚的雪野上,成千上萬的外番遼民,像是忙忙碌碌的螞蟻,不停將石塊灰土從無數地道入口搬運出來,幹得熱火朝天。

    “你放心,我自有防備,不過不是現在,我想要讓劉招孫再多費些力氣,反正他人多嘛!”

    祖大壽望向弟弟,發現祖大弼臉上身上都有些血跡。

    這是昨天和開原軍血戰時留下的。

    他拍拍兄弟肩膀,安慰道:

    “再和劉賊打這一仗,咱們就贏了,祖家就有救了,以後遼東也是我們的,你先去準備,保重!”

    ~~~~

    三月三日清晨,劉招孫早早起牀。

    護城河前開原軍新一輪攻城即將開始。

    劉招孫讓衛兵幫自己穿戴好鎧甲,在案頭上抓起塊蒸餅就往外走。

    衛兵緊跟在後面,氣喘吁吁:

    “平遼侯,炮營主官派人來說,火炮打不動城牆,紅夷炮打在城頭上,只留幾個白點,祖大壽也學咱們,派兵在城牆上潑水。今日遼民登城怕是更難了。”

    劉招孫點頭笑道:

    “祖大壽現學現用,不錯。”

    “大人,這是近衛第二軍、近衛第三軍今日的作戰計劃,您還沒簽字。”

    劉招孫接過份密密麻麻的作戰計劃書,草草看一眼,內容和昨晚與兩位軍長商議大致相同,他取出竹筆,認真簽下自己名字。

    等送信衛兵走遠,他才順手摸出已經涼冰冰的蒸餅,看也不看就塞進嘴裏。

    “咔嚓!”

    平遼侯捂住嘴巴,表情痛苦。

    周圍衛兵立即舉起盾牌,將平遼侯護在中央,他們以爲是有刺客襲擊。

    劉招孫伸手推開衆人,撿起地上那塊堅若磐石的蒸餅,忍不住吐槽道:

    “磕到牙了,比炮子還硬!”

    親兵端來碗熱氣騰騰的羊肉湯,劉招孫喝了大口,急忙朝戰場走去。

    親兵在後面追着喊:“劉總兵,吃完再走。”

    “先熱着,晌午喝。”

    衛兵簇擁平遼侯來到護城河前,黑壓壓的遼民已經開始渡河。

    兩萬遼民從四面八方向寧遠主城逼近,遼民們推着龐大的楯車,楯車上掛有鉤梯、繩索之類的登城器械,兩萬人馬混合在一起,像是蟻羣正在搬家。

    河面結了層厚厚積冰,所以今天也不用再搭設浮橋,楯車吱吱呀呀駛過,冰面竟紋絲不動。

    劉招孫再次感慨小冰河氣候的威力。

    這時,背後傳來鄧長雄聲音。

    “平遼侯親臨戰場,今日必定攻下寧遠。”

    回頭看時,鄧長雄和王二虎朝自己走來。

    兩人來到劉招孫身邊,行了個軍禮。劉招孫坐到那張太師椅上,讓衛兵搬來兩個小馬紮,示意兩人坐下,鄧長雄和王二虎互看一眼,都沒有坐。

    劉招孫也不勉強,從太師椅上站起,舉起遠鏡遠眺,觀察整個戰場。

    西門的土城已超過兩丈,快逼近寧遠主城高度,螞蟻般的遼民外番正從將一塊塊磚石運到土牆下。

    “進度挺快,今晚就能完工,人多力量大。”

    劉招孫滿意點點頭。

    三人目光落在護城河對面正在往外運土的地道旁。

    “祖大壽對咱們挖地道不管不問,昨天只朝洞口開了幾炮,打死十幾個遼民,除此之外,再無其他動作。”

    鄧長雄將手中遠鏡遞還給劉招孫,滿臉疑惑道。

    劉招孫收緊目光,爲部下解疑釋惑:

    “祖大壽只是在等最佳時機。”

    目前而言,穴攻的方式主要兩種,一種是挖地道進城,另一種是破壞城牆。開原軍採取的便是破壞城牆。

    實際上,想要從地道攻進城的難度很大。

    “地道要非常寬闊,能夠容納大量士卒快速入城。”

    王二虎鄧長雄一邊聽一邊忙着記錄。

    “我曾聽義父講過,他們的西南平叛時,用過這法子擊敗土司。”

    劉招孫口中的法子,便是一路挖掘挖到牆角邊,不斷向深處挖掘,同時把一些堅固的木樁搬進地道裏,在運走牆基下面的土後,用這些木樁撐住上面的牆基。

    等到把一段城牆下邊完全挖空後,就撤出人員,放火燒燬那些支撐牆基的木樁,造成牆壁坍塌。

    當然,現在有了火藥,可以不必這麼麻煩,直接將裝滿火藥硫磺的棺材推進城牆下引爆。

    下午開始,忽然風雪交加,寧遠城外,積雪厚達三尺,雙方火器都擊發困難,攻城變得極端艱難。

    劉招孫下令暫停攻城。

    大軍陣線向前推動一里,全軍陸續渡河,挨着城牆紮營,中軍大帳距離城牆只有八百步。

    寧遠守軍亦不敢主動出擊,山海關方向援軍徘徊不前,只派出哨馬不停南下偵查,都被開原騎兵驅逐追殺。

    雙方陷入僵持。

    在對峙中,寧遠包圍圈漸漸縮小,守軍生存空間越來越小。

    輔兵將流往城中的河流截斷,城中雪水支持不了多久。

    遼民忙着打造楯車、鉤梯。

    更多的火炮被推到護城河前線。

    地道與土牆進展順利。

    那道岌岌可危的土牆後面,隱隱還有什麼動靜。

    開原軍暫停攻城的時候,寧遠守軍也沒閒着。

    守軍將滾木雷石不停運上城頭,又在垛口後面架起一口口大鍋,燃起熊熊大火,在大鍋裏勾兌金汁和各種不明液體。

    雪停之後,將是一場驚天動地的大戰。

    火箭軍朝城頭放了兩波神火飛鴉,炸死炸傷十幾名守軍,城頭很快又補充上來人馬。

    雷匠頭他們還要繼續發射火箭時,被平遼侯派衛兵阻止。

    “不用發射火箭,等到土牆建成,便可居高臨下,從容轟擊。”

    春季日短,天很快又黑了。

    開原之戰第二天,攻城仍沒什麼進展,最大的傷亡來自炮擊和凍傷。

    三月三日結束,平遼侯又損失一千多人。

    入夜後,雪越下越大,炮擊陸續結束,攻守雙方都安靜下來。

    四周響起那個哀怨動人的笛聲。

    平遼侯拿起本《三國演義》,正看到諸葛亮空城計,忽聽帳外傳來悠悠笛聲,聽得他心動神搖,又想起金虞姬。

    平遼侯叫來衛兵,問是怎麼回事。

    “誰人在吹笛子?”

    衛兵指了指寧遠城,對平遼侯道:

    “回大人,笛聲是從城牆上傳來的,應當是寧遠守軍。”

    笛聲哀怨悽悲,彷彿死去的亡魂在述說自己的不幸。

    “走,去前面聽聽。”

    衛兵連忙勸阻:

    “大人萬金之軀,不可輕涉險地,再往前,城頭守軍火銃就能打到····”

    劉招孫大手一揮:

    “不妨,此夜曲中聞折柳,何人不起故園情。讓他再這麼吹下去,軍心會動搖的。”

    ~~~~~~~

    寒冷的夜空下,笛聲悠揚。

    緊挨着護城河邊上,搭起了一座裝飾豪華的帳篷。

    岸邊熊熊燃燒的篝火照亮大地,一羣將官簇擁着主帥走進帳篷。

    帳篷中燃起燭火,映出個秉燭夜讀的身影。

    清脆的火銃聲忽然在寧遠城頭響起。

    燭火被打翻,帳篷中那個身影緩緩倒地。

    帳篷四周立即慌亂起來,一羣軍官進進出出。

    淒厲的笛聲戛然而止。

    雪夜傳來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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