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津門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夢吳越字數:2921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等到五城兵馬司的火銃手們停止射擊時,呂德民帶來的一千衛所兵,傷亡已經超過三百人。

    在雙方的合力打擊下,衛所兵基本失去了戰力。

    呂同知以爲自己撿個大漏,以爲今天不費什麼力氣就能獲得軍功,沒想到,是給自己挖了個大坑。

    僥倖存活的衛所兵跌跌撞撞逃了回來。

    呂同知的家丁給他們讓開了條口子,讓那些被嚇得沒了魂兒的軍戶趕緊逃走。

    衛所兵再不怎麼不堪,也是呂通知的手下。這些軍戶們平日裏幫呂老爺耕田,農閒時還被拉到遼東去修烏龜殼(堡壘),幫呂老爺賺外快。

    可以說,他們是呂同知最重要的私產。

    廠公可以讓衛所兵無償幫忙,可以騎在乞丐兵頭上拉屎拉尿,但不能將呂老爺的私產當成草芥,想割就割,肆意屠戮。

    人頭不是韭菜,割了不會再長。

    說的更直白一點,要是這些軍戶死光了,呂老爺的指揮同知也做到頭了。

    所以,看到田爾耕下令無差別射擊,呂德民很生氣。

    東廠可以不尊重他,但不能不能尊重他的生意,不能不尊重他的私產。

    用紅毛夷的話來說:

    “上帝保護所有自由民的合法財產,哪怕是這財產是黑奴。”

    田爾耕沒和紅毛夷打過交道,所以才對呂同知的私財如此漠視。

    “呂同知,你家丁都是吃幹飯的?快!堵住缺口,別讓衛所兵逃回來!”

    田爾耕親眼見到沈煉開始潰逃,剛纔幾輪火銃射擊,已經打死對方五六人。

    “呂同知,還愣着幹嘛,讓家丁壓上去啊,把叛逆趕到海里!”

    田爾耕一副上官做派,騎在馬上發號施令,他自始至終,甚至沒低頭看呂胖子一眼。

    呂德民哦了一聲,把頭扭到一邊,假裝沒聽見。

    等衛所兵差不多都逃出來了,他那張胖臉才擠出一絲笑容:

    “田千戶,您也看見了,我家丁太少,擋不住這羣烏合之衆,你放心,等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訓這些死丘八!讓他知道什麼是大明軍律!”

    田爾耕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呂同知一眼,轉身命令還在射箭的樊把總,讓他頂上去。

    樊把總猶豫片刻,有些爲難。

    “樊把總,廠公明天便到天津了,你知道他老人家脾氣,做得好加官晉爵,做不好,呵呵。”

    田爾耕臉色陰沉。

    “他外甥死在沈煉手裏,你自己掂量着辦吧。”

    樊把總瞟了眼呂同知,呂同知嘆了口氣。

    他擔心自己再猶豫一下,可能被送進鎮撫司詔獄,享受單間死牢的待遇。

    只得硬着頭皮,指揮水營兵向前推進。

    田爾耕望着天津兵背影,哼了一聲。

    作爲東廠五彪之一,他在京師權勢遮天,慢說一個小小衛所同知,就是衛所指揮使來了,也得給他幾分面子。

    他的大哥許顯純,現在大權在握,一句話就能讓這些土包子們家破人亡。

    幾個小魚小蝦也敢給他甩臉色。

    田爾耕很清楚呂德民底細,此人靠着走私貿易販賣人口那些上不得檯面的勾當發跡。

    東廠只要想辦他,隨時都能送這胖子進詔獄。

    如果不是廠公特意叮囑,田爾耕也懶得搭理此人。

    “那便請呂同知在此休整,讓水營的人上!”

    田爾耕怒氣衝衝。

    他現在對天津水營抱有很大希望,對比剛纔那些亂糟糟的軍戶,眼前這羣人看起來更像是兵。

    田爾耕滿懷希望的目送一隊隊水營兵朝遠處暗夜走去。

    一陣淒厲的慘叫聲,很快的,水營兵像是見到鬼似的,爭先恐後朝跑了回來。

    前面帶隊的總旗甚至連腰刀都跑不見了。

    田千戶知道天津兵有意放水,他現在懶得和這些廢物計較。

    “廢物!”

    轉身望向兵馬司火銃手,這些士兵剛完成休整,之前那番進攻頗爲順利,他們乒乒乓乓一番亂打,打死上百名衛所兵,順帶打死幾個叛逆。

    收穫不小。

    此時正是士氣如虹。

    “兵馬司的人,接着上!”

    兩百名從京師趕來的兵馬司火銃兵,踩着衛所兵留下的屍體,翻過據馬和鐵蒺藜,快速向叛逆藏匿的黑夜走去。

    火繩槍雖然射速不佳,然而兩百人齊射,威力不容小覷。

    林宇扛着巨盾,掩護衆人隱沒到黑夜中。

    火銃手舉着火銃,朝着夜幕胡亂朝打放,一時之間,噼裏啪啦非常熱鬧,好像擔心鉛子太多用不完一樣。

    田爾耕得意洋洋:

    “功夫再好,也擋不住鉛子兒,不要擔心,大膽向前推進,燒了福船,把他們全都抓住!”

    田千戶話未落音,只聽轟轟轟三聲悶響。

    對面傳來火炮爆響聲,在衆人驚懼的眼神中,幾枚鐵球衝破黑暗,呼嘯着砸入密集的人羣,在火銃手中,濺起一陣血雨。

    剛纔還士氣如虹的火銃手頓時陷入慌亂,古代軍隊,在黑夜中遭受突襲最容易造成炸營,好在他們剛纔小勝一場,此刻還維持着心理上的對敵優勢。

    盧漸行快速裝填好火藥和炮彈,再次點燃引線。

    他事先早已標註好了炮擊目標,所以現在根本不需要瞄準,等到敵軍進入目標射程後,直接開炮就可以了。

    “轟!轟!轟!”

    三個鐵球在夜空中畫出個誇張拋物線,如流星般砸向百步之外的人羣,一片鬼哭狼嚎的慘叫中,又有幾個倒黴蛋被鐵球砸中。

    虎蹲炮其實與火繩槍射程相差無幾,正面對抗火繩槍佔不到任何優勢,不過現在是黑夜,總是會便宜那些先下手的人。

    而且,盧漸行他們藏在暗處,對方在明處。

    更重要的是,實心炮彈殺傷造成的視覺衝擊遠比火銃大很多,戰場上,幾發炮彈命中敵陣,直接造成對面軍隊崩潰,也不是什麼稀罕事。

    “他們還有炮?!”

    田爾耕滿臉狐疑的望向旁邊呂德民。

    呂同知學着紅毛夷模樣,聳聳肩膀。

    “本官不知,也許是沈煉從京師帶來的。京師神機營火炮就很多嘛。”

    田爾耕忽然覺得這胖子委實可惡。

    “從京師?他們一路逃命,還能拖着虎蹲炮從京師到這兒?回頭讓呂同知給咱家拖一門弗朗機看看!”

    眼看兵馬司的進攻又要化成泡影,田爾耕終於忍受不住,對呂德民厲聲道:

    “天津衛的火炮呢?都拉過來,對着福船開炮!”

    沈煉剛把武庫炸掉,一半的佛朗機炮都被炸燬在武庫裏,剩餘的火炮分散在天津四門。

    呂德民聳聳肩,一臉無辜。

    “田千戶,炮都讓他們炸了,只能從四門甕城拉來。”

    “要多久?”

    胖子眯縫着眼睛,想了一會兒:

    “說不準,也許半個時辰!也許兩個時辰……”

    “那就趕快!”

    遠處幾聲沉悶的虎蹲炮爆響,再次讓衆人繃緊神經。

    這些兵馬司士兵,本是來協助東廠逮拿沈煉,又在天津客兵作戰,戰鬥意志薄弱,遭到炮擊出現傷亡後,便有潰散跡象。

    田爾耕猶豫着要不要讓錦衣衛上前增援,這時,天空升起十幾道橘紅色火焰,

    火焰呼嘯着朝潰亂的火銃手砸去。

    “神火飛鴉!”

    田爾耕在京師多年,神機營裝備的各式火器他都有瞭解。

    頭頂上飛過的,正是令人喪膽的神火飛鴉。

    其實,這種火器威力並不大,如果不帶火油,即使落在身邊也很難將人炸死。

    可怕的是,它的飛行軌跡太過詭異。

    簡單來說,以發射點爲中心,前後左右,所有人都有可能成爲神火飛鴉攻擊的目標。

    所以不到萬不得已,明軍一般不會使用這玩意兒。

    畢竟,對於使用者和被使用者來說,點火後的神火飛鴉都是一個嚴峻考驗。

    果然,一支神火飛燕升空後,直接調頭,飛向停泊在岸邊的福船·····

    “老天有眼,射的好!”

    田爾耕哈哈大笑。

    接着,笑聲戛然而止。

    一支火箭射中正在後排督戰的總旗身上,爆炸引起的火焰瞬間將軍官吞沒。

    周圍士兵一鬨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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