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2章 燧發槍對弓箭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夢吳越字數:4527更新時間:24/06/27 06:50:34
    “喬監軍,這炮不是子母銃,哪有那麼快的?”

    茅元儀嘴裏銜着個髒兮兮的標尺,說話吐字不清,他正用炭筆在宣紙上寫寫畫畫。

    實際上,由於紅夷大炮驚人後坐力,每次發射後都需重新校對目標座標,再加上清理炮膛裝填火藥等繁瑣步驟,即便讓這個時代最熟練的英國炮手來操縱,也只能保證兩分鍾一發的開炮速度。

    兩分鍾一發是熟手水平。

    茅元儀他們顯然不屬於這個範疇。

    半年來,爲了嚴格保密,除了七月間試炮,茅元儀再無摸過紅衣大炮。

    就這水準,點火後不炸膛就得謝謝觀世音了。

    喬一琦卻不管這些,他把拎起來的矮個子炮手放下,兀自忿忿不平。

    韓真義雙腳終於回到地面,咳嗽了兩聲,恨恨瞪喬一琦一眼,轉身繼續調試紅夷大炮。

    喬一琦搖搖頭,劉總兵不在,大家就像一盤散沙。

    其餘三門都被攻上了城頭,長槍兵一次次將包衣趕了下去,將這些忠實的後金奴才摔成稀爛。

    大家現在都已經知道,黃太吉攻擊的重點,是開原北門。

    北門淪陷在即,被寄予厚望的燧發槍戰兵,在一千多名後金弓手的圍攻下,傷亡慘重,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就剩下一千不到的長槍兵。

    一千新兵對五千真夷甲兵再加三千包衣。

    沒有火炮,沒有援兵,外圍陣地淪陷,這是一場沒有任何懸念的攻城戰,北門陷落只是時間問題。

    護城河兩岸陣地被涌來的正白旗甲兵淹沒。

    過河的甲兵忙着拆掉據馬鹿腳等障礙物。

    護城河對岸,黑壓壓的包衣兵喊着號子,推着各類攻城器通過浮橋,朝開原城牆這邊靠過來。

    包衣喊號子聲音很大,隔着幾裏都能聽見。

    喬一琦覺得這些包衣很可惡,看他們賣力的樣子,喬監軍忽然想起,開原礦場還缺很多礦工。

    不過他被這副壯觀景象震撼,喬一琦第一次見識到正白旗令人恐怖的實力,兵力過萬,連包衣都如此亢奮,這氣吞山河的勢,遠遠超過阿敏率領的鑲藍旗。

    一、二、三·······

    狹小的城河上搭起了八座浮橋,包衣兵推着三十多架盾車雲梯車在橋面緩緩通行。

    “本官又沒阻止你們過河,一下子過來幾千人,等着去投胎啊!”

    喬一琦大聲咒罵,掩飾着自己內心的絕望,按照他們三日前議定的那個計劃,劉總兵昨日便該攻下鐵嶺,然後率麾下精銳,回師開原,與城內守軍一起,夾擊正白旗。

    爲何劉總兵現在還沒有發起攻擊呢?是因爲他在等待時機,這個時機,就是一炮擊殺奴酋!

    “本官爲了吸引奴賊來攻打開原,和袁巡臺一起,被狗日的遼鎮打了二十軍棍!你們,你們卻在這裏磨磨蹭蹭,等會兒若是打不中,不等建奴破城,本官便先賞你們三個兩百軍棍,把你們腿都打斷!”

    茅元儀知道喬一琦現在瀕臨癲狂,任他去罵,也不和這人計較。

    如果不能一炮擊殺黃臺吉,所有的計劃都將成爲泡影。

    劉總兵和他的三千精銳,最後會被鑲藍旗與正白旗圍殲於開原鐵嶺之間。

    雖然劉總兵還留有好幾個後手。

    茅元儀知道的其中一個後手,是林丹汗的兩萬騎兵,據說正在趕來開原的路上。

    林丹汗說,他會給奴爾哈赤一個教訓,正如後金汗想給林丹汗一個教訓。

    不過蒙古人不可信,茅元儀見過那個蒙古使者,滿口胡吹,張口就是大汗(林丹汗)四十萬騎兵馬上就到,相約劉總兵在赫圖阿拉埽穴犂庭,吹起牛來比圓嘟嘟還要離譜。

    衛兵端來一張馬紮,請受傷的喬監軍坐下。

    喬一琦罵累了,坐在城頭看風景。

    江山如畫,殘陽似血,黑雲壓城,援軍斷絕。

    一個可怕念頭閃過他的腦海,劉總兵是否遇上了鑲藍旗,脫不得身,否則現在他們早該回開原了。

    南門的喊殺聲淹沒了火炮轟鳴,悍不畏死的包衣兵們頂着城頭燧發槍射擊,架起雲梯,開始攀爬,守城的遼民將煮沸的金汁倒下去,一片慘叫聲中,包衣兵像樹葉似的紛紛落地,被金汁澆中的地方,露出森森白骨。

    “哼。”

    喬一琦冷笑一聲,回頭望向城牆那邊,城牆前八十步,有道剛剛修起來的胸牆,那是北門最後的防線。

    喬一琦望着胸牆後面正在列陣的長槍兵,又看了看黑雲壓城的後金大陣,忽然大聲命令他的衛兵,將監軍大旗豎起。

    “大人,韃子有弗朗機炮,南門那邊打死了好多人,咱這盾只能擋箭,擋不了炮子,令旗豎起只怕·····”

    “爲將者,當不動如山。把本官令旗豎起!讓將士們都看到,北門還沒失陷!”

    喬監軍歷經數場惡戰,什麼都沒學到,只學到劉綎的不動如山。

    兩個戰兵舉起長牌,喬一琦坐在馬紮上,微微閉上眼睛,如老僧入定。

    一杆一丈二尺的監軍大旗在城頭緩緩升起,迎着滿城烽火,獵獵飄揚。

    兩支重箭嗖的射來,射在長牌上,發出一陣嗡嗡聲。

    喬一琦眼也不睜,罵道:

    “狗韃子,敢暗箭傷人!”

    開原城內兵力不到五千,五千人分守四門,攤下來極爲稀薄。

    黃臺吉抵達開原後,敏銳感覺到城內兵力不足,於是立即改變之前制定的圍三闕一的攻城策略。

    下令將人馬分爲四路,四路兵力沒有偏重,換句話說,黃臺吉要讓開原四門承擔同樣的進攻壓力。

    茅元儀沒有劉招孫衝鋒陷陣的經驗,不敢輕易出城浪戰。

    爲了加強城門守禦,他們下令將部署在開原外圍戰兵撤回來,只留下少量夜不收。

    由於無法判斷對手的主攻方向,他們只能將五千名戰兵均勻分布在四門。這樣以來,兵力不足的缺點便被更加凸顯。

    正白旗幾乎沒有什麼損失,便逼近到護城河前。

    在城頭守軍的注視下,幾千名包衣阿哈從容不迫在護城河上搭建浮橋,接着,上萬甲兵渡過護城河,開始攻打主城。

    如果讓阿敏知道正白旗如此輕鬆攻到了城下,他可能被氣死。

    半年前,還是鑲藍旗旗主的阿敏,率鑲藍旗主力攻打開原北門,僅僅在護城河前,鑲藍旗就死了兩千多個包衣。

    開原周邊的樹木,被劉招孫下令砍伐一空,正白旗想要製造攻城的雲梯和盾車,就必須跑到十多裏外的山林砍伐樹木。

    黃臺吉雖想儘快佔領開原,但卻不會讓真夷甲兵蟻附攻城,守城明軍悍不畏死,蟻附攻打這樣的堅城,正白旗估計要全部死光。

    於是他下令讓隨軍包衣連夜砍伐樹木,製造盾車雲梯等攻城器械。

    由於工程量太大,一夜之間,便累死了兩百多個包衣。

    喬一琦、袁崇煥、分別坐鎮北門和南門,東西兩門由兩個新兵營千總負責。

    上次修築的工事被後金軍破壞殆盡,守軍又構築了新的防線。

    壕溝、胸牆、鐵蒺藜、鹿腳。

    眼下,壕溝已被包衣用沙土填平,由於明軍沒有出城野戰,只是在遠處放箭,填壕的包衣才死了一百多個人。

    包衣阿哈完成任務後,超過十個牛錄(一牛錄300人)的正白旗甲兵發動進攻。

    他們邊走邊將壕溝後面的據馬鹿腳推倒,好讓盾車和雲梯車跟上來攻城。

    壕溝據馬鹿腳後面,是一道兩尺多高的胸牆,胸牆後是火銃兵和長槍兵。

    這是最後的防線,若是失守,建奴的盾車便可以直抵城下,以正白旗的這樣的攻勢,幾十架雲梯車一擁而上,最多半個時辰,便能攻下北門。

    雙方最激烈的戰鬥即將開始。

    一百名手持新式燧發槍的火銃手快步來到胸牆前,從垛口處將燧發槍伸出去,瞄準那些正在推倒據馬的建奴,猛地扣動扳機。

    一陣爆響聲,胸牆上空騰起大團大團的白煙。

    八十步外,立即倒下二三十名甲兵。

    他們的鎖子甲被鉛彈擊碎,鉛彈深入肌肉,發出恐怖的血肉破碎聲。

    被擊中的甲兵倒在地上痛苦嚎叫,一些人捂着露出來的腸子,試圖將它們塞回到肚子裏去。

    周圍甲兵見此情況,舉起盾牌護在身前,一個牛錄額真大聲喊道:

    “弓手輕箭拋射,甲兵抵近用重箭直射,殺光他們!”

    從佔領撫順清河到薩爾滸大勝,後金八旗所向披靡,屢次擊敗明軍,當然,這裏的明軍不包括劉招孫所部明軍。

    儘管有渾江開原兩次挫敗,不過八旗內部普遍認爲,兩次都是因爲阿敏無能,不懂用兵,這才給了劉招孫可乘之機。

    阿敏已經成了個笑話,正白旗的勇士當然不會重蹈鑲藍旗覆轍。

    牛錄額真知道,明軍火銃打的慢,一輪打完後要等很久才會繼續擊發,這段時間足夠勇士們射出好幾波弓箭。

    等盾車和佛朗機炮推過來,對準土牆猛轟,殺光土牆後面的明軍火銃手和長槍兵,開原城就攻下來了。

    想到待會兒進城砍殺明軍、搶奪漢女的畫面,牛錄額真陰沉的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他揚起重刀,大吼一聲,朝壕溝前的一根拒馬狠命劈去。

    這時,土牆後又是一陣爆響,衝在最前面的一排甲兵齊齊倒下,五十步內,盾牌和鎖子甲擋不住燧發槍攻擊,這些冒進的後金勇士,再次用生命詮釋了熱武器取代冷兵器的意義。

    “不要停!他們只能射兩輪!”

    遭受兩輪打擊並沒有影響正白旗的士氣,反而激起了這些女真人的殺心。

    “衝到土牆邊,砍死他們!”

    牛錄額真話剛落音,土牆後面再次火銃齊鳴,十幾個精銳甲兵慘叫着倒在拒馬邊,受傷的甲兵被拒馬攔住,一時竟然不能逃走,成了火銃手的活靶子。

    “弓手射箭!”

    正白旗刀盾手紛紛向前,舉着沉重長牌,掩護弓手向胸牆逼近。

    布揚泰跟在刀盾手後面,快速經過一段凸凹不平的地面,來到距離胸牆不足百步的區域。

    耳邊充斥火甲兵們的喊殺聲和火器炮轟鳴聲,護城河浮橋上又有一個甲剌的甲兵過來,增援城下的戰鬥。

    布揚泰伸手摸向腰上的箭插,從箭插裏取下根輕箭,用玉石扳手調了調弓弦,然後熟練的將箭搭在弦上,箭頭斜斜指向天空。他屏息凝氣,站在他身前兩步的刀盾兵發出粗重喘息聲,這些刀盾兵體格強壯,戰力超過死兵,他們中很多人以後都能成爲旗中巴牙剌。布揚古將弓弦貼近身前,能清晰聽到弦繩緊繃的吱呀聲,他沒有瞄準,猛地鬆開戴着玉扳指的右手。

    布揚泰手中的輕箭如流星般射出,飛過壕溝據馬構築的防禦陣地,與其他輕箭匯合成一陣密集的箭雨,在空中劃過條低沉的拋物線,急速向遠方的土牆後面傾瀉而去。

    布揚泰豎着耳朵仔細聆聽,前方傳來一片南蠻子的慘叫聲。

    他知道那只是自己的幻覺,這個距離拋射能否射中目標完全看運氣。他笑了笑,伸手摸摸老鼠須上的灰土,又從箭插裏取出支箭。

    三輪拋射後,低矮的胸牆表面密密麻麻插滿了箭羽,遠遠望去像是一頭長着黑色絨毛的巨獸。

    牆後,二十多名火銃手被輕箭射中,倒在地上痛苦翻滾,八十部內,輕箭對未着甲的目標具有較強的殺傷力。

    開原城鐵甲生產有限,絕大部分都裝備給了長槍兵和弓手,火銃手身上只穿着棉甲,很多人甚至不披甲。

    牛錄額真聽對面傳來一片慘叫聲,覺得這幾輪拋射效果不錯,便對弓手道:

    “每人射十支,射完退後,讓甲兵上前!”

    這位牛錄額真對明軍火器頗爲瞭解,知道那些火銃射速極慢,更不要說還特別容易炸膛啞火,五十步之內,勇士們用重箭與明軍火銃對射,從來就沒落過下風。

    正白旗勇士們從撫順出發時,旗主黃臺吉便告知各牛錄額真,開原城中兵力不會超過五千人,還要留一部分防備城中細作,分到各個城門守城的戰兵不到千人。

    牛錄額真估計土牆後面的明軍最多只有兩百人,火銃手不到百人,而他們牛錄除了三百甲兵,還有兩百個包衣,很多包衣都會射箭,所以無論如何,這支明軍都沒有任何勝算。

    何況,後面還有十幾個牛錄勇士在待命。

    輕甲弓手繼續朝土牆拋射,一隊隊身披兩層鎧甲的甲兵從他們身邊穿過,背上揹着弓,拎着重刀大棒之類的兵器,紛紛朝明軍胸牆那邊衝去。

    距離這羣甲兵一百步外的胸牆後面,倖存的明軍火銃手正全神貫注裝填、射擊,隨着目標越來越近,他們每一次射擊幾乎都能命中目標。

    層層疊疊的後金兵像潮水般涌了過來,隨着越來越多後金弓手的加入,,方便下次閱讀,或且百度輸入“  ”,就能進入本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