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迷霧一角

類別:歷史軍事 作者:初心了了字數:2774更新時間:24/06/27 06:48:06
    待燕瑤出去,燕肅靠近了兩步想去牽蘇幼筠的手,蘇幼筠一閃身避了過去,有些沒好氣道:“若是你想來勸我放棄報仇,那就別說了。”

    燕肅嘆了口氣,還是伸手牽過她的手道:“我從未說過不讓你報仇,我爲你尋找真相做了這麼多的事難道你都看不到嗎?只是如今我們勢單力薄,稍不注意就會危及性命,所以我只是想讓你徐徐圖之。”

    “你的徐徐圖之是多久?十年?二十年?那你有想過,到那個時候,即便我們強大了,那大皇子呢?誰又知他是不是已經坐上了那個位置,我們那時還能動得了他嗎?”蘇幼筠未嘗不知道現在並不是報仇的好時候,但是她真的怕,父親這事就是懸在她頭上的一把刀,一天沒個瞭解她就一日無法安穩。

    “對,你說得沒錯。”燕肅的語氣也軟了下來:“如果你堅持要報仇,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他坐上那個位置。”

    燕肅沉默了片刻,忽地彷彿下定了什麼決心似的看向蘇幼筠:“有一件事我一直在猶豫要不要告訴你,既然你如此堅持,那我想還是有必要讓你知道的。”

    蘇幼筠看向燕肅,示意他說。

    “自從我進了吏部,一直在找機會去架閣庫查閱與蘇伯伯有關官員的檔案,倒是真讓我查到一個人。”

    燕肅坐到牀邊剛剛燕瑤坐的位置,一邊輕輕地按揉着蘇幼筠手背上的合谷穴,幫她緩解不適,一邊緩緩說道:“如今的戶部尚書季大人不知你有沒有印象?”

    蘇幼筠被按揉得很舒服,她靠在牀頭的軟墊上,微微點了點頭:“一次去衙門給爹爹送東西時遠遠見過,是個看上去很精明的人。”

    燕肅笑了笑,繼續道:“這人是乾通十七年的進士,之後一路官至開封府知府。開寶七年那場震驚朝野的考場舞弊案他也牽涉其中,後來連降三級被貶到明州的一個縣做知縣。哦,對了,那個時候蘇伯伯應該未離開明州市舶司。”

    “但奇怪的是,開寶十二年他因剿匪立功被調任回京,還因着大皇子的保舉直接接任戶部尚書。一個文官,哪來的本事去剿匪?”

    燕肅定定地看着蘇幼筠,見她皺眉思索片刻後眼睛忽地一亮,便知她也想到了一處。他點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你那婢女的父親便是那時候出的事吧?”

    蘇幼筠驚呼出聲:“難道?”

    “嗯,我覺得兩者之間定有關聯,但是我沒有證據。你最好再問問你那婢女,越詳細越好。或許這便是撕開整個事件的突破口。”燕肅道。

    “好,我知道了。另外還有一事,與白家有關。”蘇幼筠將前兩日與荃叔和蘇成的對話告訴了燕肅,默了默問道:“你覺得這白家是在爲誰辦事?這白昭儀從中又在謀劃什麼?”

    聽完燕肅皺了眉頭,他直覺這事有些不對。蘇幼筠他們遠離朝堂,不知當今聖上對生鐵的管控有多嚴格,且不說白家運送這批生鐵了,單是他們上哪能弄來這麼多生鐵都值得細細思量。燕肅將自己的顧慮說給了蘇幼筠聽,同時還告訴她:“白昭儀當年進王府時爲了生存就直接投靠了現在的皇后。那時大皇子還只是個十多歲的孩子,雖得聖上寵愛,卻因着沒有孃親所以一直都是皇后親自照拂。後來皇后懷了三皇子,因着早年皇后的二皇子早夭,她對這一胎很是看中,唯恐有什麼差池,便讓溫順聽話的白昭儀代爲照顧大皇子。白昭儀照顧了大皇子兩年,與他關係不錯。所以明面上白昭儀投靠的是皇后,但實則她與大皇子的關係亦是極爲親密。”

    蘇幼筠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不由問道:“白昭儀與大皇子關係如此好,皇后不會因此對她心生不滿嗎?要知道現如今大皇子的野心可是人盡皆知啊。”

    燕肅放下被自己揉紅的手,笑着摸了摸她的腦袋說道:“皇后能穩坐中宮這麼多年,可沒你想的那麼簡單。你想啊,當今聖上雖年近半百,可身子骨還硬朗着呢,你說這時的他最怕什麼?”

    “什麼?”蘇幼筠不解地看着他,皇帝乃是天下之主,現在國泰民安,他自己身子骨又硬朗,還能怕什麼啊?

    “哈哈,你想想看,聖上至今還沒立儲,你說他怕什麼?”燕肅進一步提醒道。

    蘇幼筠眨了眨大眼睛,忽地靈光一現道:“怕篡位!”

    燕肅點點頭:“先帝的皇位是怎麼來的,你我都知道。當今聖上幼年時可是親歷過那場宮變的,是以如今他遲遲不願立儲。”

    “那大皇子現在到處蹦躂,不是在礙聖上的眼嗎?”

    “大皇子是現下聖上最有出息的兒子,又是長子,只要他做得不過分,即便有些野心聖上也只會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以後這個皇位還是極有可能傳給他的。但皇后卻不同,她背靠着自己的孃家,三皇子現在不過十八歲,羽翼不豐,若是讓她得了勢豈不是要弄得外戚當道,這是聖上萬萬容不得的。”

    蘇幼筠有些明白了:“所以皇后無論如何都不能顯露出想讓自己兒子當皇帝的野心,更要維持明面上與大皇子和睦的關係,所以她是不會因爲白昭儀與大皇子交好而爲難於她的。”

    “聰明。”燕肅見蘇幼筠一點就通,忽然產生了一種吾家有女初長成的驕傲之感。

    蘇幼筠沒注意到燕肅的表情,而是若有所思道:“明州廊春巷的那間神祕的鋪子裏掌櫃是原先白家的人,你說這鋪子會不會與白昭儀有關?這鋪子裏的東西應該都是走私之物,但卻能明目張膽地開在市舶司附近,說明白家與市舶司關係非同尋常。四五年前那場清剿水匪讓一個被貶官過去的縣令立了大功,回到京師一躍成爲了戶部尚書。緊接着沒兩年就是與西夏那一戰,戰前江寧運出又憑空消失的大批糧食,白家運往延安府的生鐵,還有父親手中那本關乎性命的賬冊。這樁樁件件,白家、白昭儀、大皇子,真真是鋪了好大的一張網啊!”

    隨着這層面紗慢慢被揭開,蘇幼筠忽然有些不寒而慄,她看向燕肅,見他同樣面露憂愁,知曉他此刻心中也是驚濤駭浪。蘇幼筠忍不住緊緊抓住燕肅的手,想從中汲取一些溫暖。僅有兩人的閨房內一時靜得落針可聞。

    最後還是燕肅打破了寧靜,他擡起一隻手撫了撫蘇幼筠皺起的眉頭,另一只手輕輕地環住了她。他一向恪守禮儀,這也是第一次真正擁抱她,懷中小小的人兒微微地發着抖,讓人萬分心疼。

    蘇幼筠將下巴靠在他的肩上,眼中慢慢蓄滿了淚水,嘴裏喃喃道:“怪不得,怪不得他們要害死爹爹。還有,還有婭茹的爹爹。他們哪裏是人,分明就是禽獸啊!肅哥哥,你說,人命在他們眼裏如此輕賤嗎?”

    燕肅微不可覺地嘆了口氣,柔聲安慰道:“他們所做之事哪件不夠掉腦袋的?這些人連自己的性命都能堵上又爲何會在意其他人的性命呢?我們現在大概能猜出他們的意圖,但是我們沒有證據。我們面對的是權勢滔天的大皇子還有富甲一方的白家,哪一個都不是輕易能撼動的。所以幼筠,你千萬不要衝動行事,遇事先與我商量一下。有時候三個臭皮匠也能頂個諸葛亮,更何況我在朝中,要查什麼也更方便些。”

    蘇幼筠點點頭,一滴淚水打在燕肅的肩上,她匆忙伸手拂去:“我知道,可我怕連累你,我怕你會像爹爹一樣......”

    嘴突然被一隻大手捂上,燕肅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說道:“相信我,我能保護好我自己,也能保護好你。我們與蘇伯伯那時不一樣,如今他們在明,我們在暗,主動權還是在我們手上。”

    蘇幼筠看着燕肅的眼睛,慢慢也冷靜下來,忽然她想到什麼:“嗯,你說得對。我會小心行事,不被他們發現的。對了,洪州的溫伯伯也答應幫我們調查,不過至今還沒消息傳回來。明日我休書一封,將我們這裏查到的消息告訴他,興許他那能查到一些證據。”

    燕肅擡起袖子幫她擦掉掛在臉上的淚珠,有些開玩笑道:“好,傳信之事要祕密行事,也不知他那邊會不會被人給盯上。好了,你快擦乾眼淚吧,待會寧筠姐過來別以爲是我欺負你了呢。”

    蘇幼筠輕笑一聲,擡手在他身上輕輕捶了捶,屋裏的氣氛頓時變得曖昧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