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斷裂又癒合的股骨

    這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上午，聯合政府的總部大樓前聚集着很多人，他們都在等待月球啓航紀念碑的揭幕——也就是他們面前的黑布下面的東西。

    譁

    工作人員拖動黑布的一角，黑布緩緩滑落，露出一座花崗岩質地的灰黑色立方體。

    這就是月球啓航紀念碑。

    紀念碑上的雕刻十分簡潔，只有一個象徵逐月計劃的圖案和幾行富有哲思的小字。

    “今天是2058年6月22日，我身後剛剛揭幕的是月球啓航紀念碑......”

    記者向屏幕後的觀衆們介紹紀念碑。

    在紀念碑後面的聯合政府總部大樓裏，一位老人正透過高大的落地窗望着下面發生的事情。

    他臉上的皺紋比十四年前更多了，腰桿也更佝僂了。

    但他的眸子更明亮了。

    “曉晞......”

    他輕聲喚道。

    郝曉晞聽到呼喚，看了一眼手機屏保上兒子的照片，然後起身來到周喆直身旁。

    “坐。”

    郝曉晞不假思索地坐了下來。

    “月球的備用方案。”周喆直關切地詢問道，“收到回信了嗎？”

    郝曉晞答道：“一些國家提出了異議，沒有在方案上簽字，主要分歧......集中在戰略核武器的捐獻上。”

    周喆直搖頭嘆氣。

    雖然郝曉晞沒說，但他不用想也知道是哪幾個國家提出了異議，畢竟有戰略核武器的國家總共就那麼幾個。

    可他們爲什麼不願意捐獻核武器呢？

    難道在接下來漫長的星際流浪之旅中，他們還打算用核武器對付同胞嗎？

    “唉。”

    即便人類到了有史以來最艱難的時刻，人類內部依然無法團結。

    周喆直嘆氣道：“我怕還會和十四年前一樣。”

    郝曉晞的眼神微微變化了一下。

    十四年前......

    她知道周喆直說的是加蓬基地遇襲的事，方舟空間站就是在那時候墜落的。

    “要嚴防死守。”

    “做好預案。”

    周喆直強調道。

    郝曉晞認真地點了點頭，她知道周喆直爲什麼突然提起十四年前，因爲各國最近都收到了一個奇怪的信息。

    205807

    2058年7月，也就是下個月，正好是逐月計劃正式啓動的月份。

    信息本身沒什麼值得驚奇的。

    值得驚奇的是獲得信息的方式以及歷史的重演。

    這組數字來自於實驗室。

    它是科學家們在進行光學實驗時，實驗儀器觀測到的微觀粒子排列出來的，而且幾乎先後發生在全球上千個實驗室裏。

    不止如此，早在1987年的時候，華夏就收到過類似的消息。

    當時是一個航空工業技術研究所，收到的數字是2044，而2044年正是加蓬基地遇襲那一年。

    難以理解的信息傳遞方式，以及上一次接收到類似信息後發生的事情，這二者結合，讓所有人都感到不安。

    2058年7月，會發生什麼呢？

    ......

    “我國正在開放所有地下城。”郝曉晞嚴肅地說道，“最大化保障境內人員的生命安全。”

    時間轉瞬即逝，一眨眼就來到了七月。

    人們也終於明白205807這串數字意味着什麼......

    人類的滅亡！

    月球上的三座行星發動機同時過載爆炸，人類放逐月球的計劃不僅失敗了，還把月球推向了地球的懷抱。

    地月相撞，後果不言而喻。

    人類必須立刻採取措施，而此刻聯合政府的會議室裏正在討論對策。

    聽到郝曉晞的話，星條國代表強烈抗議：“年輕人，如果你們現在放他們進去，他們就再也不會出來了！”

    “你知道之後會發生什麼嗎？”

    “等食物吃完了！”

    “所有人都會餓死在裏面！”

    郝曉晞禮貌而不失強硬地回答：“我方開放地下城，是告知，不是徵求貴國的意見。”

    周喆直欣慰地笑了幾聲。

    曉晞如今也能獨當一面了，如果能解決這次危機，我也是時候退下去，把舞臺讓給年輕人了。

    星條國代表站了起來。

    他被郝曉晞懟得呼吸不暢，不站起來喘不上氣。

    郝曉晞沒有理會他。

    “各位請看......”

    她指着屏幕對其他國家的代表說道。

    時間緊迫。

    上午開完一場小會之後，晚上聯合政府就召開了一場大會，各國代表和記者都出席了這場會議。

    所有人都關心着同一個問題。

    現在該怎麼辦？人類要滅亡了嗎？

    “主席先生。”

    “各位代表。”

    “全世界的朋友們。”

    周喆直拄着柺杖走上了講臺，他緩慢地開口，聲音裏隱隱有安撫人心的力量。

    “這是一塊一萬五千年前的化石。”

    大屏幕上出現一張照片，照片裏是一根骨頭的化石。

    各國代表都一臉困惑。

    他們不明白周喆直想說什麼，爲什麼要在決定人類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拿出一張化石照片？

    “一根斷裂後又癒合的人類股骨。”

    “它是人類文明誕生的標誌。”

    周喆直娓娓道來：“在一萬五千年前，大腿骨折是致命的，因爲你無法避險和覓食，只能等在原地被野獸吃掉。”

    他話鋒一轉：“但！”

    “這根股骨......癒合了！”

    他目光灼灼地說道：“這就意味着，在他受傷以後，有人爲他處理傷口，有人爲他提供水和食物，有人保護他，不受野獸的攻擊。”

    在這位老人沙啞的聲音裏，人們逐漸安靜下來。

    “正是這種互助。”

    “團結。”

    “我們才活下來，延續着，文明的火種。”

    人們安靜地望着周喆直的臉。

    恍惚間，他們從這位老人的聲音裏感受到了一股堅韌的力量。

    “在44年，逐月計劃試驗成功以後，我們曾經提出過一個備用方案，在月表以相控陣方式引爆全球核武，觸發月核聚變，自爆瓦解。”

    “在座的有三十三國代表，收到了和我一樣的信息。”

    周喆直舉起手機。

    手機屏幕上顯示着密密麻麻的鮮紅的數字。

    “這是全球可部署核武的確切數字，也是引發月核聚變所需要的核武總量”

    “這些數字曾經是絕密。”

    “但現在已毫無意義。”

    “我不知道這個信息的來源和意圖是什麼，但它似乎在提醒我們，一萬五千年後的今天，又一根斷裂的股骨擺在了我們面前。”

    “我們是否還是和一萬五千年前那樣，作出相同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