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驚天竊案

    “混蛋！那個……誰，把他拖走，在這兒又幹不了活，礙手礙腳……”監工大聲喊道。

    傷者被拖到一邊，洋行的人任其哀號不止，繼續從卡車上搬貨。

    待到一車貨卸完，苦力們坐上卡車離去，監工四下張望了一下，把門關上了。

    這時傷者還倒在巷口的牆角，兀自慘叫……但路過的人沒有人理他，滬市每天這樣的人太多了，看不過來的。

    這時馬曉光和胖子跑過去，馬曉光關切地問道：“兄弟，怎麼樣？腿壞了？”

    胖子則在一邊翻着白眼。

    “唉，幫幫忙，帶我去隔壁有一手那裏去看看……”傷者喘着粗氣，哀求道。

    叫了一輛黃包車，兩人跟在後面，很快到了附近一個里弄一間叫“尤氏跌打”的跌打館。

    坐館大夫是一名四十多歲的中年醫生，一臉的滄桑之色。

    這是個一間門臉的小跌打館，那個醫生一身衣服不知穿了多久，看不清本來的顏色，還有一股不可描述的味道。

    這蒙古大夫，像殺豬的多過醫生，但是這就是30年代，滬市底層的事實，潔白的牀單，美麗的白衣天使，不存在滴。

    大夫看了看傷者腫起老高，有些變形的腳。

    檢查一番後，倒沒有像一般的大夫一樣裝模作樣，直接說道：“骨頭有些裂了，不過問題不是特別大，我給你正一下骨頭，再用兩貼藥，然後是用夾板固定住，重要的是不能動，得靜養……”

    傷者聞言大急道：“大夫，有沒有辦法……”

    大夫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麼，臉色一變，打斷道：“沒辦法，你這個是傷了骨頭，必須靜養，要是你想斷腿，儘管到處跑就是……”

    聞言，傷者臉色灰敗，喃喃自語：“我不治了……我不治了……”

    見此情形，馬曉光不由分說地對醫生說道：“大夫，醫者父母心，當然我不會讓你白乾，治！麻煩你好好治。費用全算我的”說完放了兩個大洋在大夫油光光的桌上。

    大夫見此情況，臉色似乎稍霽，卻只拿了一塊大洋，說道：“都是些草藥要不了幾個錢，夾板就是舊木頭，這病主要是靠養，本人不會貪天之功……”

    又突然對馬曉光說道：“主要是這幾天生意不好，大家都賒欠，沒錢找補給你……”

    “好說，好說！”馬曉光爽朗道。

    只聽胖子在一旁安慰傷者道:“這位大哥，你但放寬心，我們是太湖丁三爺（太湖水匪）的把兄弟，這點小錢，別在意，你安心養病就是，一切有我們兄弟……”

    傷者正走投無路，彷徨無計之時，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只得依了胖子。

    將傷者送到棚戶區住處，留下一些養傷的錢之後，馬曉光和胖子正好打聽了三洋商行的情況。

    “這是個日本人商行，什麼生意都做，棉布、絲綢、呢絨、麪粉……鴉片他們也做，前幾日，他們騰空了大部分貨倉，這次的東西和原來不一樣死沉沉的……不像鴉片，裏面好像是鐵傢伙。”

    聞言馬曉光有些瞭然，暗自點了點頭。

    回去的路上，見四下無人，胖子見馬曉光臉色怪異，忍不住問道：“我說馬老闆，你有啥想法？”

    出門在外只能叫老闆，不能叫職務，要不保證死得快。

    馬曉光感嘆道：“胖子，你說這一倉庫東西要是我們的該多好啊……”

    胖子聽了差點昏倒，翻了個白眼，怒道：“馬老闆，我們不要亂想好不啦，怎麼可能會是我們的？去偷，去搶啊？”

    胖子又嘆了口氣，用恨鐵不成鋼的語氣說道：“就算去搶好了，首先你說怎麼進去？當然我們是特工，這進去的辦法應該是有的，但是進去以後怎麼辦？那可是整整一倉庫東西！怎麼弄走？”

    小半天，馬曉光沒有吱聲，似乎若有所思。

    胖子又說道：“這可不是珠寶首飾和鈔票，闖進去咣噹一砸門，抱了就跑，那一箱箱死沉死沉的我看都是鐵坨子，我看沒有十輛以上的卡車是弄不了的……再說你有卡車嗎？即使有，你能運那麼遠嗎，就算運得動，哪裏找十個司機，當然，在滬市找到這十個司機倒可以，但怎麼也得明天白天吧？馬老闆，別想屁吃了。”

    “明天白天？老子今天晚上就要他毛都不剩一根！”馬曉光狠狠地說道。

    然後一聲怪笑，接着道：“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技術了……”

    這是一個漆黑的夜晚……

    沒有星星，沒有月亮，也沒有狗叫。

    俗話說，春眠不覺曉，這春天的瞌睡就是比其它季節好睡。

    第二天一早，睡眼惺忪的三洋商行的倉庫守衛睡得似乎比往常好得多，一起來發現制服居然都沒了，最悲催的是連櫃子裏的換洗衣服都沒了！

    心裏暗叫不好，連滾帶爬地竄出值班室……

    一打開倉庫的門，兩人當場石化！

    一夜之間，整個倉庫被搬空了！

    而且是搬得乾乾淨淨，連木頭鐵釘都沒剩下一根，基本上就只剩下兩個呆若木雞的守衛和房子的承重牆。

    許久才回過神來，哭喊着去找老闆報信去了！

    這也太離奇了，這麼一整倉庫的東西，就這麼沒了！

    法租界巡捕房華捕探長齊兆林和日本三洋商行經理荒木規三一起站在空蕩蕩的倉庫裏。

    “荒木先生，這個案件你覺得會不會是下面的人監守自盜……”齊兆林勘查完畢現場，狐疑地問道。

    “大日本帝國的公民絕對不會做出這種可恥的事情！”荒木規三面無表情一字一句的說道。

    “那就奇怪了，門鎖是好的，狗也是好的，人也是好的……”齊兆林兀自嘟嚕道。

    “八嘎，我不管你們用什麼辦法一定要儘快找到竊賊，啊不，是劫匪。”荒木咆哮道。

    “如果你們不能破案，我們就讓日本巡捕偵接手破此案……”荒木急了眼，也不管是不是壞了租界之間的規矩，繼續叫道。

    “租界是講究法律和秩序的，巡捕房也會保障每一位納稅人的安全……”齊探長說道。

    繼續勘察現場。

    接過手下遞來的香菸，抽了一口，齊探長嘆道：“還特麼真是倒了血黴了，碰上這麼一個案子。”

    “日本人肯定沒說實話，說是丟了一些日用五金和鉗工機具，麻蛋，哪個賊會偷這些東西？還特麼不夠油錢。”齊探長罵道。

    天馬洋行倉庫。

    倉庫裏，原本空曠的空間已經被填滿，胖子和老李累得像兩條死狗，躺在一堆木箱邊上。

    但是兩人都笑的見牙不見眼……

    吳秋怡則在一旁造冊登記，雖然不像胖子和老李這麼不矜持，但是也喜上眉梢，欣喜之情溢於言表。

    成箱成箱的三八大蓋，還有大正十年式擲彈筒，配套的還有槍彈，還有幾個箱子是整箱的炸藥（不過沒有埋雷管，不會隨便就爆炸），此外也有兩箱讓馬曉光產生心理陰影的91式手榴彈……

    都是陸軍制式裝備啊，這些裝備中除了沒有九二步兵炮和重機槍，裝備一個日軍中隊或者說國軍的一個加強連沒問題，雖說鬼子的裝備其實在後來的戰爭中非常辣雞，但是得看和誰比，國軍很多精銳可都還沒有這麼好的裝備。

    除了軍火還有少數諸如日本絲綢、英國呢絨這些輕工業品……這些可都能換成錢啊。

    馬副組長有些自得的看着成箱的物資，也不住感嘆：“嘖嘖嘖，這些小鬼子，真特麼壞，你說一個商行好好做生意不好，非得不務正業，存這麼多武器幹嘛？難道他們準備暴動？”

    馬曉光其實心裏有了眉目，只是不敢說出來，要是他說，這是小鬼子蓄謀已久，他們在虹口還有好些這種倉庫，準備過兩年戰端一開就給僑民分發下去，讓日本僑民組成“僑民義勇隊”，這東方的明珠——滬市將變成一個血肉戰場，無數的國人將犧牲，侵略者將佔領這裏，可能所有人都會認爲他是太想升官，瘋了。

    老李手裏拿着一支三八大蓋，正在那裏教胖子擺弄，聞言也忍不住插口，問道：“馬長官，你怎麼就能一下把鬼子一整個倉庫的東西都給打劫了？”

    馬副組長那裏能夠在下屬面前，放過這個裝伯夷的機會，當下得意道：“這不算打劫，這都是取，頂多算是偷……”

    胖子笑道：“但是你這偷得也太多了，整整裝了一船，現在胖爺我的腰還酸，整整一個通宵啊……”

    馬曉光又道：“雖然是取，但是我們既要低調，不能驚動租界巡捕，也不能讓洋行的人察覺，我們幾個又不是只在滬市幹這一錘子買賣，所以又都不能露面，連化妝進去都不行，還不能在周圍搞得動靜太大，唯一的辦法其實就只能是——偷！用最快的速度偷。”

    “不過，這就是天意了，正好那家洋行離俞涇浦不遠，連穿巷子、走里弄一起都只有不到一里，直線距離其實還不到200米，要不結果難料……”吳秋怡說道。

    “對，所以才可以用小汽車一個個運箱子，雖然趟數多了點，但是小汽車總比板車好使，3個多小時，齊活……”老李在一旁還兀自回味呢。

    “對了老李，你別忙着樂，三件事，馬上辦，車儘快裝上牌照還給飛星汽車公司，第二這些上下貨的碼頭滑輪、繩子拆散，能燒的燒了，燒不掉的扔黃浦江，那些鬼子洋行的制服之類的一起燒了，第三給船老大一筆錢讓他儘快去江城，讓他消失一段時間，要不我就讓他永遠消失……”馬曉光狠狠地道。

    “哦！我明白了，你爲什麼這麼多日本洋行不找，就找了這家，我們的倉庫爲何要設在這裏了，原來早有預謀！你不怕小鬼子查嗎？”胖子問道。

    “我說，你用腦子想一想，這裏是華界，法租界巡捕房和公共租界的日捕都管不了的，再者說，鬼子報案也肯定不敢說是軍火，只能說是其他東西，與其說是做給我們看，不如說是做給洋行上頭的陸軍看的，公開說是丟了一倉庫軍火？想什麼呢，再說我們是誰，開玩笑……”馬副組長傲然道。

    “所以，我們只能用取，或者說偷，不能搞得動靜太大，儘量不要動武，不能動槍，更不能死人，”李申明跟着馬副組長以後腦子也開了光，適時補充道。

    要不都讓馬副組長一個人說完了，長官顏面何在？

    “不過胖子，這次你弄的那個迷藥真的是厲害，連狗都迷暈了……”馬副組長公私分明，還是表揚了新隊員的。

    “毛毛雨，小意思了。”胖子難得的沒有頂嘴，也沒有吹牛。

    “對了，讓船老大走人的時候，讓他知道我們是太湖丁三的人……”

    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

    當天，滬市許多報紙都登了一則新聞《驚天竊案——倉庫物資不翼而飛》。

    茶館裏說書的又有了新段子：“話說那飛天大盜一個旱地拔蔥，飛上屋脊，一甩手，刷刷刷，擲下三枚飛刀……三名護衛，只是一聲慘叫，頓時倒地斃命！飛天大盜又使出移物換形大法，只聽得“嗖”的一聲，整間密室的金銀珠寶全都不翼而飛……”

    虹口街上，各種千奇百怪的小道消息也是滿天飛，有說是土地爺顯靈的，也有說是洋行襄理偷了老闆的老婆兩人監守自盜的……

    比較靠譜的說法是，這是太湖水匪丁三幹的，背後支持的人是上海青幫……

    但是其實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

    前一天晚上，三洋商行。

    人影閃動，似乎在忙什麼。但是應該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巡夜的照常巡夜。

    日本洋行的人可真實賣力，晚上都還在裝貨，這次是不囤貨了，是出貨，日本人做事老是鬼鬼祟祟，晚上幹活也是常有的事。

    不過今天日本人比平時和氣，那個仁丹胡還衝巡夜的笑了，許是這趟買賣掙不少。

    你還別說人家洋行的人就是爽氣，出貨居然用的是小汽車，跑來跑去好多趟，數都數不清……

    但是說來也奇怪，這車好像也就是兩輛，來來回回倒騰，沒見跑多遠呢……

    倉庫裏吃了胖子獨家祕方迷藥的護衛和狗都睡得很好，臉上都帶笑呢。

    鬼子用的是卡車，我們馬副組長沒有準備動卡車，那玩意兒晚上動靜太大，在飛星車行租了兩輛小汽車拆了牌照，就這麼來回倒騰，主要是距離近，其實選中這個貨倉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就是它離俞涇浦河直線距離只有200米，儘管小汽車裝載量小，但是兩輛汽車三個鐘頭，180分鐘，跑了40多趟，一點問題沒有，上下貨也沒全用人力，讓老李去碼頭搞了好些上下貨的滑輪、麻繩、木槓之類的，自己組裝了兩套吊杆滑輪組，大大提高了上下貨效率……

    儘管有機器幫忙，馬副組長、李申明、胖子還有船老大四個人也都拼命幹活，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了掃貨任務，後來看時間還有富餘，馬副組長就把倉庫裏的其他傢伙什都給裝走了，反正有車還有船，也是順便，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這滬市什麼都貴，就是鈔票不值錢。

    上貨順利，下貨就不提了……

    果然，科技的確是第一生產力。

    特務不可怕，就怕特務有文化啊！

    馬副組長一張張看着報紙，臉上是自我陶醉的微笑，老李則開心地看着那些軍火，像看什麼寶貝似的，吳秋怡認真地奮筆疾書正在做最後的統計彙總……

    這時，胖子清了清嗓子，向馬曉光問道：“組長，這麼些日本軍火你準備怎麼處裏？”

    聽完這話，回過味來的馬副組長一下呆坐在凳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