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九十三章 你們爲什麼不殺了它？

    沙獄發生的一切，看得石碓裏的儺圍膽戰心驚。

    它看到那入侵者被儺昧一路帶過來，就立即差使儺怪們回去稟告國王。

    沙獄牢籠本質上就是利維坦。

    它原本棲息在這個世界的縫隙裏，大多時間在沉睡，醒來就會啃噬世界，塞倫斯托在它的不斷咀嚼和吞嚥下一度變得危在旦夕。

    擺在大夥兒面前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離開還是戰鬥？

    利維坦是一種滅世級的龐然大物，即使大儺們對其不斷發起進攻，它也不會停止對這個世界的進食。而不論儺還是咒族，都無法對它造成實質上的傷害，在它眼裏，這個世界上的生命都不過是蟲子。

    大家無法破開其防禦，反而是利維坦在汲取世界中穩步成長和茁壯。

    第一國王只能命令咒族加快探索外面世界，以尋找塞倫斯托遷徙的家園。因爲總有一天，利維坦終將毀滅這個世界。

    誰料禍不單行，惡龍忽然也冒出來，對塞倫斯托發起攻擊。

    它自稱【茜茜公主】，要求所有人向它臣服，自然遭到了大家的反抗和攻擊。第一國王率領軍隊與它英勇戰鬥，然而戰鬥時大家才發現，不知爲什麼，這位茜茜公主不堪一擊。

    這頭紅龍看似塊頭很大，但動作笨拙，反應遲緩，龍語法術更是大多不靈。除去皮糙肉厚和罵人嘴硬之外，它在戰鬥方面可以說屬實外行。

    茜茜公主發出尖銳而刺耳的咒罵：“你們這羣卑賤的蟲子！你們不過是一羣不存在的東西！不過是一些靈能構成的虛像罷了！”

    “這裏不過是我的私人樂園，我才是你們的主人，你們這羣不過是徒有其型的工具和耗材！”

    頭一次聽到這裏時，儺圍覺得震驚。

    這頭龍陷入絕境，竟然還這麼趾高氣揚？

    而且它爲什麼實力平平無奇，卻能這麼自信，反而像是它才是贏家一樣啊？

    可很快它就明白了。

    龍是一種強大而充滿力量的生命。

    大家竟然無法殺死這位戰力很弱的龍，最終只能將它束縛。

    第一國王將這位茜茜公主封印，安置在了利維坦腹中空間裏，避免它逃脫。

    進入利維坦肚子裏後，紅龍依舊在裏面大罵——這次它卻用龍語法術將聲音奮力傳遞了出來。

    “該死，你們這羣豬玀！”

    “我的衛兵會很快過來！你們擋不住它們！”

    “我是這個世界的所有者，你們的存在也是爲我服務，你們無法殺死我，現在不過是因爲靈公的故障！”

    “你們這些卑劣的玩具，我要將你們拆成一塊塊，然後拼成怪物蜈蚣！”

    ……

    很多年後，茜茜公主才消停了下來。

    作爲守衛大儺之一，儺圍很清楚這頭龍的秉性，雖然它從未見過對方。

    第四國王叮囑它：“這裏至關重要。讓利維坦和龍互相牽制，能讓我們有更多的生存空間。所有人與你同在，保護大家吧，儺圍勇士！”

    “是，陛下。我將一生在此，日夜注視，盡忠職守。”

    如今，儺圍是同期還剩餘的兩名大儺之一。

    其他守衛大儺，則是都被利維坦的力量所殺——它是瘋狂的怪物，哪怕僅僅是興趣上來，也會攻擊和殺戮周圍的儺怪。

    第一任國王親手將惡龍送入利維坦肚內，爲塞倫斯托而死。

    繼任的第二國王想要徹底消除利維坦，它與戰士們一同死在戰場，但它也對利維坦造成了從未有過的沉重傷害，也讓利維坦終於收斂和沉睡。

    第三國王繼承了先王們的遺志，繼續嘗試處理利維坦這一災害之源。與此前兩位王不同，它的辦法是將利維坦從塞倫斯托中剝離出來，把這怪物放逐到外界虛空。

    它依舊失敗了。

    第三國王耗盡一生，最終燃燒自己，將利維坦從世界規則中拉扯了一截軀體——也就是那形如巨大火山口的利維坦腦袋。

    當時還是儺怪的儺圍，頭腦渾渾噩噩，它很迷惑。

    利維坦猶如一座無法越過的高山，儺與咒族就像是艱難攀爬的蟻羣，不論狂風還是滾石都能讓它們前功盡棄。

    這樣真的有意義嗎？

    我們真的能在天災之中存活嗎？

    第四國王只是說：“有的人因爲看見而相信，有的人則因爲相信而看見。”

    它的第四張臉，那張「樂相」微微笑着：“儺圍勇士，我們必須學會相信自己，我們生來就在對抗不公的命運，因爲我們就是這樣不服輸的種族。”

    ……

    思緒收束。

    儺圍凝視遠處。

    外來者站在了利維坦之口旁。

    它並沒有貿然進入，反而很快就做出了決斷，開始從背上的那圓盤石裏取出某種東西，組裝改造出一把怪異長槍。

    槍口噴出驚人的恐怖力量，以至於利維坦都因受傷而怒吼。過去面對儺與咒族的攻擊，它甚至動都懶得動，從未表現得這麼激動和忌憚過。

    入侵者與利維坦開戰了。

    儺圍看得一陣興奮。

    成功了！

    戰術成功了！

    儺昧按照既有戰略，故意將敵人引入了這裏，驅虎吞狼。

    關於入侵者，國王們對此一直非常警惕和小心。

    這些形態詭異的怪物，它們有着漆黑身體，就像是在空氣中留下的某種陰影，而真身彷彿不在這裏一樣。它們似乎按照某種規則潛入塞倫斯托，但只能一次進入一個。

    入侵者雖然僅有一個，但它們都身經百戰，身體可以隨意變形。它們可以將軀體改造爲武器和爪牙，也能將自身變成各種動物甚至是石頭潛伏起來，簡直防不勝防。

    好在它們都是爲那位紅龍公主而來，如果是對儺和咒族開啓無限制暗殺，那將非常恐怖。

    可入侵者雖強，利維坦卻更勝一籌，它們都被利維坦擊殺而吃掉。只是這些陰影戰士似乎是不死的，總會再次出現。

    這在第二國王時期最爲嚴重，現在已經很多年沒有發現入侵者了。

    沒想到，這次的入侵者竟然和利維坦勢均力敵！

    儺圍遠處觀察着，心想，這大概是它苦練多年，實力大進，所以才進來再次挑戰。

    越看它越是心驚。

    不對。

    那入侵者似乎摸清了利維坦的力量，它頭頂裂開一個巨大的黑色十字縫隙，裏面某種死光閃耀。

    閃光將利維坦那龐大扭曲的頭部籠罩，爆炸和氣浪在地上升起了一團形如蘑菇的巨型煙柱，整個沙漠都在轟隆作響。

    儺圍身體不受控制地發着抖。

    這種死亡威脅所帶來的緊張。

    會死。

    如果自己靠近一點，必死無疑。

    光是那些餘波就足夠將自己化爲塵埃。

    而煙塵散去後，眼前這一幕讓儺圍更是有些窒息。

    地面遍佈一塊塊猶如岩漿冷卻後的黑色凝固物，就像是大地被劃出密密麻麻的陳舊血痂。

    沙漠中部殘留着一個深邃幽暗的大洞，邊沿在不斷龜裂和變化，裏面是紊亂的規則力量所形成的扭曲光影。

    儺圍忽然發現。

    利維坦的氣息消失了。

    這……

    它努力仔細去感受。

    的確不見了。

    準確來說，不是徹底消失，而是化整爲零，分散開來。地面上那些濺射出的熔化凝固物，還殘留着利維坦特有的力量。

    它被徹底打碎了。

    四面八方都是它的殘骸。

    儺圍只覺得腦子裏嗡嗡作響。

    只是正面一擊。

    佔據這個世界的霸主利維坦就被殺了。

    入侵者超出了自己能理解的範疇。

    儺圍趕緊命令身後的儺怪，讓咒族以最快速度將這裏的情況告訴國王陛下。

    第四國王陛下，不要過來！

    千萬不要過來！！！

    沒有勝算，沒有一點機會！

    它心裏默默祈求着。

    與此同時，更大的禍端也隨之產生。

    紅龍從那扭曲空間之洞裏飛了出來，龐大的鏽紅色軀體再次降臨於塞倫斯托，它寬大雙翼遮天蔽日，龍族的聲音響徹打的。。

    “我終於出來了！”

    “你這廢物靈民，還不過來舔我的腳，這是我給予你的獎勵！”

    紅龍得意洋洋，傲然屹立，昂首睥睨着地上那一擊秒殺利維坦的戰士。

    儺圍心裏涌現出一絲悲涼。

    這麼強大的戰士，竟然只是龍的僕人。

    塞倫斯托從未如此接近末日。

    它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和眼前那空前強大的敵人死戰到底。

    “快點滾過來！你這該死的下等人……”紅龍公主依舊喋喋不休，對此彷彿理所當然。

    忽然，那還身着白色甲冑的戰士飛起來，擡手化作一隻巨掌給了它下顎兩巴掌。

    啪啪！

    紅龍被打得呆滯片刻。

    然後它雙眼頓時充滿血絲，口吐烈焰：“你這該死的蠢貨，你在做什麼，你竟敢對高貴的茜茜公主！！你這該被碾碎了的低等賤民！我命令你，折斷自己的手，將它吃下去！”

    那戰士只是冷冷說：“閉嘴。”

    “你怎麼敢這麼和我說話！雜碎，你這劣等兵靈！我命令你，你聽好了，給我馬上死！”紅龍出離憤怒，聲音尖銳到破音。

    戰士只是拔出那會發光的長槍，嘭地一聲將紅龍胸口炸出一個血窟窿，大量鮮血噴涌而出，讓紅龍瞬間發出痛苦哀嚎。

    “再不閉嘴，死。”

    戰士聲音毫無起伏：“這是「第一元帥」的軍令，請遵循命令。”

    這個第一元帥似乎鎮住了紅龍，讓它眼神裏都是恐懼，但卻老實了下來。

    那戰士看向身後：“那麼，過來一下，問你一些問題。”

    後方儺昧身體僵硬地走了上來。

    戰士又轉過臉，十字形的面龐看向這邊。

    “還有你，也過來一下。”

    儺圍只覺得渾身一陣刺痛。

    不能逃，必須儘可能拖住這位敵人，給後方國王陛下爭取時間，轉移儺和咒族。

    儺圍深吸一口氣，一路飛了過去。

    那冷酷戰士問的第一句話是：“你們爲什麼不殺了它？”

    它指了指一旁的噤若寒蟬的紅龍。

    儺圍想過很多對話，可完全沒想到這一點。

    儺昧的兩張臉也都是茫然。

    最後，儺圍迎上對方那十字形的面孔，努力沉穩地說：“不是不想殺，是殺不掉，它有某種能力，讓我們無法將它擊殺。”

    “原來如此……”

    對方點點頭：“那就合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