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櫃 第351節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馬桶上的小孩字數:4279更新時間:24/06/28 16:23:40
身後是一片黑色衣裙的神使,神使們手持着灰白色的像是磨砂毛玻璃質地的水晶球。
宮理在這黑曜石地板與雲朵的光暈中,顯得太豔麗,衣着的彩光倒映在地板上,甚至給雲朵本身反射上一點粉色綠色。
宮理環視四周,對着那朵白雲仰頭道:“我已經說了,我很樂意來到這裏,因爲我想見到主,我有話要對主說。我相信她也能看到我,也知道我在這裏。”
雲朵當然不說話。
反倒是宮理身後的神使,似乎有不安的騷動。
她彎脣笑起來:“不會你們也與主失去了聯絡吧。說來,你們的預言能力,有那麼強大嗎?那你們預言到了那場原爆點內劇烈的核爆嗎?還是說你們明知道會爆炸,仍然要選擇開鑿結界?”
雲朵一如既往的靜默着。
但很快,雲朵靠近地面的位置出現一處凹痕,就像是神佛在雲上留下指印,也像是一道向內延伸的拱門,示意宮理進入雲中。
宮理沒有聽到任何說話聲,但很快聽到了一陣陣瓷器摔碎在地上的聲音,在空曠的地下空洞中刺耳的驚人。
她轉過頭去,數位神使將手中的水晶球砸碎在地面上,水晶球內部大量細膩的灰白色灰燼漂浮而起,像是幾十道絲絮般被雲朵吸進去,雲也開始緩緩地變形旋轉。
宮理距離這團白雲只有一步之遙,她彷彿是近距離在空中看一團雷暴雲的形成,霧氣與上浮的粉末糾纏盤旋,逐漸將她容納其中。
宮理深知自己如今記憶恢復,如果再次連接雲腦,不一定會像是上次那樣胡攪蠻纏遊刃有餘了。
宮理依稀能看清楚雲霧之中,如同燈塔般佇立的幾位聖母的身影,她想要警惕的先往後退幾步,卻聽到雲的顆粒裹挾出細微的聲響,就像是某種耳語,模糊不清道:
“主……亦想見你。”
……
宮理走入灰燼漂浮的雲深處,這次,在雲中的聖母並沒有漫步,所有人都像是晨曦中的白樺樹一樣站在霧中,身影綽綽,只有她們眼鏡上白色的燈條,像是老城年久失修的路燈般,亮度不一,偶有明滅。
一道道從雲霧頂端垂下來的臍帶般的線纜,在上方纏繞着,宮理在能見度極低的灰燼細霧中,甚至不小心踩到了柔軟的東西。
轉過頭去,她只看到了燈條在地面上微弱的明滅着,臍帶般的線纜垂墜在地面上蜿蜒。竟然是一位聖母倒在了地上,似乎是意識未死……
她這時候才發現,還有幾根臍帶並沒有連接着任何人,只是像枯萎的藤蔓那般垂下來,而地面上還有一些幾乎看不清的微弱光亮。
有些聖母,就像是從枝頭腐爛掉落的果實,從臍帶上斷開,死在了地面上。
宮理在雲霧之中走的有些茫然,她覺得這幅景象甚至有些眼熟,甚至像是在向北旅行時見到的風景。
這次,沒再有垂下來的臍帶襲擊向她,除了那些顆粒如在風中一般飛舞以外,其他都是一片死寂。
宮理忽然看到,在雲霧的深處,一條白色的光線平着緩緩展開,光亮甚至照亮了周圍的灰燼顆粒,但很快,線變成了平鋪在地面上的面,面又緩緩拉高,逐漸變成純白色發光立方體。
它實在是太亮,甚至照亮了周圍幾十個如凍僵的屍體般站立的聖母。
在純白色的立方體周圍,有七八位聖母或許與其他人地位不同,她們坐在一塊長椅似的懸浮長條石凳上,低着頭雙手交握,對着白色立方體的方向祈禱着。
能看到她們的雙手與下半張臉,或是年長或年幼,或病容或青春,一動不動,任憑自己的面龐與黑裙被白光立方體照亮。
宮理輕輕邁步,屏息靠近,也能看到她們的手指緊張的攥起來,肩膀微微顫抖。她們並不是死了,只是精神脫離□□,保持着一動不動的姿勢罷了。
也就是到了這個距離,宮理才看清所謂白色立方體的真實。
地面上是一個直徑近百米的正方形的水池,其中盛滿了光亮的沸騰的白色雲霧,雲霧不斷朝四周溢出,這種光霧因爲密度更高,顯得就像是液體般流淌。而這個水池上方,本來是有個正方形的蓋子蓋住水池,剛剛宮理看到一線光亮,便是這蓋子打開的瞬間露出的光芒。
這個升起的正方形蓋子,像是方形的舞臺燈,像是最細膩的噴灑水霧的花灑,無數光亮顆粒構成的雨,從它下方垂直而下,在水池沸騰的起伏中再亂敲下細密的漣漪。
這是一片立方體的光雨,落在一片與它等邊的光海中。
宮理站在邊緣,只感覺冰冷的溼氣撲面而來,這白色的沸騰的光海襯得她像個在海邊躑躅的孩子。
而就在這片光海中,一隻僅有輪廓的純白色的大手,從中探出來,漸漸地,長髮窈窕女人的輪廓,從溼霧光海中慵懶起身。
她沒有五官,只有模糊的輪廓,像是由雨滴與霧氣構成,身形龐大也曲線柔和,直徑近百米的光海,更像是與她身形恰好匹配的讓她柔軟陷進去的大牀。
幾十米高的她單手撐在“牀”上,緩緩轉過身來,俯瞰向站在池邊的宮理。
然後她歪了歪頭,似乎被宮理的衣裳逗笑了。
宮理明明沒有聽到任何笑聲,卻無比確信她笑了。
……她真的在這裏。
宮理感覺身後有閃爍的光亮,她側過臉去,發現水池旁坐着的、站在霧中的姐妹會聖母們,她們面部的燈條就像是快速明滅的閃光燈般,發出劇烈的光,也使得整片雲腦中,就像是有無數微小的雷霆般閃爍這交替的電光。
像是蜂鳴運作的服務器一樣。
宮理又轉過臉,看向女人巨大的身形,感覺自己如此自然的像個舊友般脫口而出:
“繪裏子。終於見面了。”
那女人的身形擡起手,像是撥了撥臉前的頭髮,對她的口吻並不意外。
“但我並不是來拜訪你的。它是我的朋友,我是來找它的。不知道它是不是在你這裏?”
從回到格羅尼雅之後,.C.再也沒有聯繫過她。曾經能夠入侵空間站服務器的.C.,將大量資料從空間站複製走的.C.,竟然在格羅尼雅像是被人捂住嘴一樣消失不見。
原因只能出在繪裏子身上。
女人似乎覺得很有趣的坐直了幾分身體。
一根臍帶線纜從上空緩緩垂下來,落在了宮理身側,而她膝蓋後方,也有一塊石板從地板上升起來,像是長凳般,停在她身後。
像是在等她坐下接通電話一樣。
宮理看了她那如獅身人面像般巨大的身形一眼,然後坐在了石板長凳上,將抓住那臍帶線纜的尾端,靠近了自己的後腦。
繪裏子如果還能被定義爲人類的話,她可能是現存中最強大的人類,甚至可能沒有之一……
考慮繪裏子對她是否有殺意是沒必要的,因爲要殺早就殺了,哪怕過去繪裏子不想殺她,也可以隨時改變想法。
宮理有着來自原爆點的靈魂,有着被.C.繼承塔科夫遺志製造的軀體,一次次受到ROOM的指引與幫助,此刻出現在了繪裏子面前。
像是三個早就沒有了顏色的畫筆,徒勞的在紙張留下了劃痕,但此刻劃痕交匯在了一起,在宮理這個點上。
宮理沒有猶豫。
線纜尾端也迅速與她後頸生長在一起——
宮理眼前閃過一瞬白光。
她坐在白茫茫一片的房間內,渾身赤|裸,在她對面遠處,也有一模一樣的凳子,坐着一個面目不清的女人,她想眯起眼睛去看清繪裏子的五官,下一秒——
宮理戴着耳機坐在疾馳的地鐵上,對面座位上是穿着西裝套裙身披風衣的繪裏子,就像是塔科夫記憶裏那樣疲憊的坐着,她想看清她的臉,人羣卻忽然在到站後如潮般走動。
宮理跪坐在楠木廳堂之上,身着曲裾,繪裏子也穿着紅色的曲裾垂頭跪坐在敵國來使的案席後,她想看清她的臉,餘光裏卻看到門客舉起佩戴的玉玦,一片刀光劍影衝入她們之間。
宮理晃動着觸角,在蜿蜒小溪的這一端,看向溪流對面同樣舉起觸角想要通過的蝸牛繪裏子,她正想要看清她殼上的紋路,上游一道水流猛烈沖刷卷席走了她們兩隻。
她感覺自己靈魂被橫豎切割,打做顆粒,平均分佈,鏡像共生在茫茫浩瀚的可能性裏。
她和繪裏子永遠對坐,對視。
是店鋪兩側貨架上的羊皮單肩包。
是托盤裏並排等待使用的手術刀。
是被告與原告的律師。
是大峽谷懸崖對望的火山岩。
有一萬個宮理,看着一萬個繪裏子。
直到繪裏子開口道:“……所以,你是來找它?”
嘣。
就像是鏡面被子彈擊中,崩塌成無數碎片,每一個宮理都並行存在着,與每一個繪裏子對坐着。而繪裏子的旁邊,多了一個東西。
是單肩包旁邊的錢包。是手術刀旁的鑷子。是律師身邊的被告。是火山岩旁邊的鵝卵石。
是……早高峯地鐵座位上一個面孔不清的孩子。
那是.C.。
但不論是什麼形態,.C.都驚訝、困惑且激動地朝宮理望了過來。
第351章
宮理以前並不覺得它像個小孩, 此刻看到它是小一號的錢包,是腳夠不到地面的孩子,突然有點想笑, 忍不住彎起嘴角。
都誕生了幾十年,怎麼長得這麼慢。
繪裏子看到她和它交匯的目光,垂頭看向.C.。
繪裏子的聲音像是耳語,又像是機場大廳的廣播般, 遠近交疊, 朝她傳過來:
“說起來……繪裏子這個名字我已經很久沒用過了。是它告訴你的吧。”
宮理雙腿交疊, 往後靠在椅背上:“也不算是。塔科夫上傳了一些自己的記憶。在北國那座封鎖的研究中心裏。我去的時候看到了一些。”
繪裏子從鼻間發出一聲瞭解的長哼, 又笑起來。
宮理道:“我只是好奇, 你爲什麼要把它留在你身邊,甚至可以說是囚禁了它。我已經與它斷聯很久了, 這在過去很少見。”
繪裏子聲音像雲霧一樣飄飄蕩蕩, 宮理和她又像是坐在深綠色湖面上的長舟兩端穿過霧靄的女巫,繪裏子輕笑:“離了它就沒辦法做事了嗎?畢竟這樣生活在服務器中的超級人工智能, 幾乎是無所不能的吧。甚至是炸掉在月球軌道上環繞幾十年的空間站?”
宮理忍不住笑起來:“啊,你在乎嗎?在乎的話, 可以利用姐妹會提前預告這件事的, 對吧——當然, 我也可以告訴你, 空間站被毀這件事中最關鍵的部分,跟它無關。甚至說, 我一直懷疑它沒有毀掉元宇宙的框架數據, 只是毀掉了那些意識上傳的可憐靈魂。它可能比我們想象中念舊, 或許早就把塔科夫沒做完的元宇宙框架藏在了哪裏,準備自己再一點點雕琢。”
宮理顯然說中了, 小孩模樣的TEC緊張了起來。
繪裏子歪歪頭,二人又變成坐在樹蔭下,兩隻酒足飯飽的雌獅子,她看向遠處的平原:“確實。我叫它過來,是因爲我的……一些記憶破碎了。”
她不用說後半句,宮理已然理解。她想從.C.的記憶裏,找到一點點塔科夫在世時候的樣子。
宮理看了她一會兒,輕聲道:“破碎的僅僅是記憶嗎?”
忽然間,繪裏子面容的一片模糊中出現了一雙眼睛,尼安德特人的眼睛,貓的眼睛,海蛞蝓的眼睛,蛋彩畫雕琢的眼睛。
她們陡然拉近了距離,就像是地鐵上兩個人同時站起來,懸崖邊兩顆火山石同時滾落,托盤上手術刀被主刀和助手拿起交匯,二人的距離眨眼間變爲膝蓋相抵,兩臂間距,對坐着。
宮理看到她面容五官上那層雲霧散去,一張不斷變化的臉浮現。
有時是塔科夫記憶裏她的模樣,鼻樑纖細,嘴脣薄薄的。有時是高更筆下抽象的繪畫,左眼黑筆勾勒,右眼大塊油彩。有時又顯得蒼老疲倦而模糊不清……
她不再開口,許多話語與思緒,近距離刺入了宮理的大腦。
“啊。”宮理輕輕叫了一聲:“真的是。”
“怎麼?”果然,繪裏子的想法直接出現在大腦裏,兩耳甚至因爲接收不到聲音而耳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