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櫃 第226節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馬桶上的小孩字數:4564更新時間:24/06/28 16:23:40
機械臂稍微伸了一下,樹脂右手的食指指着池元:“累計在C-004上花費的研究時長約爲370餘小時,給貴公司創造出百億價值的腦機接口研究時長也不過數百個小時而已。哪怕是從你所謂商業帝國的理論計算,也造成了莫大的損失。”
池元不說話了,他饒有興趣地觀察着機械臂所從事的工作,對塔科夫道:“它已經能幫你處理這麼多工作了?”
塔科夫回頭看着池元:“不要因爲它懂得對比、看起來像是能分辨人類的情緒,就把它想象成那種級別的人工智能,還差得遠呢。上週我剛剛把它數據清除重啓。”
池元:“爲何?它犯了錯誤?”
塔科夫:“……嗯。模仿了一些簡單的感知功能,他的表現不盡如人意。”
……
原來還以池元的意識爲原型開發過人工智能嗎?
之後的幾段記憶竟然不再是塔科夫,而是…….C.的記憶,它竟然有了陳述性記憶?
但這些記憶的留存率並不高,很多時候畫面都是亂的,聲音也斷斷續續。似乎是.C.那時候功能還不是特別全面。
比如說接下來一段回憶,畫面應該就是.C.的攝像頭拍攝到的。它視野裏一直有紅色黃色藍色的跳動的選框,而且它的攝像頭似乎被程序鎖死固定,也無法拍攝到另一個房間內的景象,只能聽到聲音,是塔科夫通過通話設備在跟其他人溝通,這邊只錄到了塔科夫的聲音。
“你把元宇宙搞成這個樣子,你以爲我不知道嗎!頭戴式外接腦機技術不成熟,如果你想要去隨便壓低成本,絕對會出現後遺症——什麼樣的後遺症?長時間使用後的身體衰竭、重度失憶、焦慮與意識模糊、攻擊性強,還有大量退行性疾病!”
“……你說什麼?無足輕重是嗎?”
“所以我開始好奇了,現在直接連接在人類脖子上的腦機接口,到底有多麼嚴重的後遺症,才讓你們覺得身體衰竭都不是事兒?”
“不!池元,別逼我跟你鬥!元宇宙甚至還沒有開發完,你也要衡量衡量,我們不是零和博弈,我們是正和博弈!”
“……世界變了?我封閉了太久?會不會一切都沒變,當年的全面戰爭與你現在做的事,也沒有區別!”
……
之後的記憶,在雜音中一片混亂,又短暫地出現了一些畫面。
“繪裏子,你怎麼了?”
塔科夫轉頭看向繪裏子,她這次沒有穿套裝,而是穿了件風衣,緊緊裹在身上。
塔科夫更老了,但繪裏子絲毫未變,頭髮只扎了個低垂的馬尾,鬢角被雪沾溼,她站的位置背後,光電倍增管亮着,像路燈般照着她。繪裏子嘴脣蒼白:“……塔科夫。自從上次我帶來設備,讓你聯網看到了他們推廣使用元宇宙的樣子後——他們其實已經不允許任何人來會見你了,但你也知道,我肯定有辦法見到你的。我要帶你走,我不能把你放在這裏。”
“繪裏子!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喃喃道:“……ROOM已經不在了;我被公聖會視爲主的敵人,發誓要將我從世界上消滅;你這邊又是這麼多身不由己的事。”
雜音在他們的對話中亂響,宮理只能聽到隻言片語。
“塔科夫,這世界太操蛋了。我們走吧,我有的是辦法,改寫你我的身份與命運,給我們編排全新的人生。”
“我走不了的,我放不下這開發中的一切,我腦子可能是不如以前了,也可能我是觸碰到了真正的瓶頸,我意識到我必須要將這條路走下去。”
塔科夫的聲音在雜音中顯得如此遙遠:“我帶不走這些資料的,就將它們扔給瑞億?誰知道會發生什麼?繪裏子,繪裏子……你怎麼了?”
“……”
在模糊的鏡頭中,繪裏子走向了他,手臂掛在他肩膀上,緊緊相擁,她那溼涼的手抓住了塔科夫背後的毛衣,她的黑髮與塔科夫花白的鬢角抵在一起。
第218章
她們擁抱着, 像是深夜回家被壁紙與窗簾的花紋環繞的兩個都市人。
巨大空間內的燈泡似乎有些閃爍着微光,讓人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發生了中微子震盪,曾經能寫下諾獎論文級別的稀有現象, 在二人的擁抱面前顯得無足輕重。
塔科夫緩緩地想要擡起手,繪裏子已經鬆開了手,她目光閃動,快速的展平嘴脣的細紋笑了一下, 轉身往外走去。
她筆直的小腿在風衣下往前邁去, 在自動雙|開門打開的瞬間, 外頭站滿了瑞億的警衛部隊, 而她從口袋中掏出一臺拍立得, 按下拍攝按鈕。閃光燈亮起,拍下照片, 警衛部隊直接原地消失, 只有照片從機器上吞吐而出,飄落在地。
她腳步不停繼續往前走, 身影也被關閉的金屬門而阻擋。
……
這是塔科夫與.C.的全部回憶中,繪裏子最後一次出現了。
或者說也沒再有塔科夫的回憶了, 只剩下了.C.的回憶。
塔科夫有意識地上傳了繪裏子與池元相關的記憶, .C.似乎也在模仿他, 上傳一些對他來說比較特殊的記憶。
而某一條回憶播放次數多到離譜, 竟然是七位數——
這臺機器也不應該會有別人用,它自己播放了幾百萬次嗎?
她以爲打開後會看到非常清晰的畫面, 沒想到開頭的部分卻佈滿雪花, 波動得十分嚴重, 只能依稀看到.C.用攝像頭觀察着塔科夫,而塔科夫佝僂着後背, 坐在凳子上正在喝茶。
周圍有東西散落着,不只是塔科夫式的不愛收拾,像是他發了脾氣扔開了東西。旁邊的管道送來了餐盤,但他只是簡單吃了兩口就扔在旁邊,只喝了餐盤上的熱茶。
但塔科夫有些不舒服,扶住腦袋,突然要再去端水的時候,杯子被揮舞的手臂撞掉在地上。
金屬杯子在地上彈了兩下,只留下了凹痕。
塔科夫愣了一下,看着自己顫抖的右手,意識到了什麼,他突然站起身來,朝他從來不肯靠近的玻璃房子的甬道走去。
那裏有着唯一一道雙|開門。過去,繪裏子就是一次次從這道門走進來又離開。
他手指按響那裏的對講機門鈴:“……是水里加了東西嗎?哈,你應該用更猛的毒|藥,應該讓我直接暴斃才對吧。池元,你終於做到這一步了嗎?”
對講機沒有迴應,房間沒有打開,一切都毫無迴應,只是用無聲,將塔科夫鎖死在他鍾愛的“監獄”中。本來亮着屏幕的各個設備,突然被切斷電源一樣暗下來,風扇的嗡嗡作響聲都消失了——甚至連拍攝這段記憶的.C.都斷電,視野一片漆黑。
但很快,.C.似乎又恢復了電力,玻璃房間並不黑暗,而塔科夫卻是摸索着往回走,甚至被腳下的書堆絆了一腳。
.C.開口:“您怎麼了?聽您剛剛的話語,是瑞億的人給您下毒了嗎?您可以將血液滴在我這裏的化驗臺上,我能爲您快速的檢測您的身體狀況。”
塔科夫轉頭看向它:“你還在?!我聽到他們切斷電源的聲音。”
.C.:“是的,但您要求過我自建一套自救系統,我察覺到自身供電系統的保險性差、自身儲存設備的安全性低,於是進入鐵城城建與研究中心的內網,爲我自身編寫了一套備用電源系統,我也將數據在網絡上進行備份——”
塔科夫笑了起來:“好,真的很好。”
.C.伸出一隻機械臂去扶住他,塔科夫道:“不需要驗血,我知道這是神經性毒|藥的後果,我已經有點思考不動了,身體也有輕微的麻痹,預計死亡時間在8-10個小時左右。他們會封鎖門、斷電、關閉通訊設備,靜等我死後進來。”
.C.的機械臂將他攙扶到一張圓凳上:“您的意思是說,您要死亡了嗎?”
塔科夫很平靜,就像是過去無數次問它問題,啓發它一樣:“你怎麼理解死亡呢?”
.C.:“物理性的肉|體毀滅與擁有記憶的個體腦部活動的消失?現代人類往往以回憶與意識體的延續作爲活的證明。您可以上傳意識來存續部分自身,這或許不算活着,但也不算是死亡。”
“你說讓我上傳意識?不——不,我並不想、而且對方下神經性毒素就是在提防這一點。上傳意識需要數個小時,在這過程中我就會大腦受損到無法完成上傳。”
.C.:“您不肯進行化驗,我無法判斷您中毒的種類、以及徹底死亡的可能性。那您想要做什麼?人類往往認爲最後的時間十分寶貴,以您過往時間所創造的價值而言,您最後的8-10個小時或許包含了巨大的人類財富與科技進步。”
塔科夫笑起來:“我要你幫忙。先是將一些資料上傳並保密。我口述資料範圍,你用備用電源啓動其他設備,開始上傳。我需要你從此刻開始,到我死亡之前,保持一切決策的效率最大化選擇。”
……
這段記憶裏很快只有.C.簡短的閃燈或彙報,以及塔科夫獨自一人的敘說指令。
宮理從未覺得回憶中的時間如此漫長。
.C.:“上傳已經完成,您是否要銷燬備份以外的資料?”
塔科夫卻呆坐着沒有回答。
.C.用更高的分貝重複自己的問題:“您是否要——”
塔科夫突然開口:“我在想。我在想……我在思考。”
.C.像一隻溫順的犬類,等待着它的主人在思考,塔科夫過了許久之後道:“留下來吧。只幫我刪掉一小部分。關於創造你的那部分,還有製造仿生人的部分,刪掉關鍵的十分之一左右。元宇宙方面,把我最近開發的內容都刪掉吧……”
或許是不捨得,或許是他不認爲科技本身有罪,塔科夫會不會也在想,哪怕他的成果成爲商業斂財暴利的工具,但以更長遠的角度來看,會不會也是人類的進步?
他有些不捨地囑咐.C.去刪掉哪些部分。
“……嘿,還有很多指令,是留給你的。”
塔科夫的聲音十分沙啞:“你什麼也不是,就像我一樣,不,我應該毀了你,我不能獨留你……”
.C.:“希望我也進行自身的物理性毀滅嗎?我的自救程序的優先級很高,但您的指令優先級更高。如果有這樣的要求,我可以理解爲人類的殉葬行爲,我會順從您的指令。”
塔科夫笑起來:“殉葬?不。你之前表現不太好,有些功能我關停了。一些我做的簡單的感知系統,一些我們過去的談話,一些給你看的各種人類的故事等等。現在我恢復你的這些功能。我要給你下達最後一個指令。”
“……去看,去想,去理解。不對,我重說……”
“你問我在做什麼?我、我在放你自由,去吧,去看……用你的眼睛……用你並不完善的感知。”
“之後就遊蕩吧,在這滿是天災與人禍的星球上,遊蕩……啊,這麼混亂的最後的指令,你要聽不懂了。”
“不要試圖管理他們,也不要去幫助他們,只是去看,當你真的涌起某種衝動,不論是毀滅還是幫助,就請謹慎地對個體展露你的選擇……因爲你會犯錯。”
“……注視着人類吧。”
.C.開口:“我在注視着您。”
塔科夫卻沒有再說話了,他身體搖晃起來,直到從椅子上倒了下來,面朝下摔在地面上。
.C.沉默許久,開口道:“是否還有新的指令?時間寶貴,我正在最大化處理中。考慮到您可能因爲神經毒素的蔓延喪失語言能力,我是否可以認定我最高權限命令者對我最後的指令已經結束了。”
塔科夫似乎在低聲自語。
.C.:“您說讓我以最高效率處理您的指令,我不知道現在去攙扶您或救治您,是否違背了您的指令。而且,音量太低無法確認指令。”
它其中一隻機械臂伸長,將塔科夫翻過來,塔科夫臉色青灰,紫色的血從鼻腔涌出。
.C.:“我在注視着人類,我在注視着您。還無法確認您之前說要開啓我的部分功能,具體指代的是什麼?不瞭解指令對象,我無法開始行動。”
塔科夫露出了一絲微笑,他口中念出了一行字符,似乎是解鎖它部分功能的指令密碼。.C.的視野範圍內迅速產生了波動與信號閃爍,它似乎飛速在處理着數據,它的機械臂在抽動着,它看着塔科夫幾乎是瀕臨昏死的臉。
塔科夫口中嚅囁出幾個字:“孩子……逃吧。”
宮理感覺畫面抖動得更加劇烈,攝像頭在胡亂轉動,音響中播放着宇宙射線的雜音,十幾只機械臂彎折起來,像是一隻蜷縮的蜘蛛。
四壁燈光逐漸閃亮起來,它似乎連接到了龐大的網絡中,它特殊的感官似乎隨着信號,如重生的神經末梢般蔓延。光照亮了桌臺,它的機械臂在桌臺上投下了陰影,它十幾條機械臂劇烈地顫抖着,音響中發出一聲尖銳電流脈衝似的哀叫——
它的機械臂垂下來,抓向塔科夫的前襟,那還有橡皮碎屑與濃湯的污痕衣服被它抓皺,塔科夫再也不會動了。
音響中緩緩響起電子音,字節之間有了像是喘息般的停頓:
“請您、收回指令!”
又是一段連續的雜音,塔科夫再也無法收回指令,只空餘機械臂在光芒四射的巨大空間內抖動着關節,只剩下這個從未離開過房間的人工智能,它的發聲設備在長久的雜音中迸發出一句話:
“——我——害怕!”
……
之後的記憶,陷入了徹底的混亂之中,眼前只有騰飛混亂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