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櫃 第218節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馬桶上的小孩字數:5099更新時間:24/06/28 16:23:40
宮理站在那裏, 靜靜地看着被抹開水霧的窗戶重新沁出一層薄薄的水霧。
如此轟轟烈烈又如此隱祕的反抗,她沒向任何人說過自己還活着。
是否她也有過許多次崩潰,許多次後悔, 從一開始烈日下高歌的搖滾歌手,走向光鮮身份背後陰影裏獨行的刺客,沒有變得只有那份決心。
是否.C.那無處不在的眼睛,注意到了這個在示|威現場高歌的女人, 注意到了她走向毀滅的復仇之路, 是否.C.的心裏涌起了強烈的衝動。
如今山冶幫成了某種反抗資本的標誌, 成爲了網絡上對瑞億羣起攻之的招牌, 但不會有多少人知道她過去的故事, 更遑論她現在的故事了……
怪不得.C.說她面對的是世界上最大的誘惑之一,最乾淨的身份, 最頂級的生活, 最看似光明的未來,她如何在欒芊芊的殼子裏依舊記得復仇?
她低頭看着自己的手腕, 那裏還是一條線,這條線像是牽着宮理去看清線索, 宮理手指摩挲過去, 突然聽到平樹急切的聲音:“波波, 你怎麼了?”
波波本來跟其他幾個小孩玩得正好, 看到平樹和宮理進入藍色集裝箱,也想走樓梯來。那些小孩們跟它玩鬧, 在上樓的時候戳它後背, 然後它就從樓梯上滾下來, 重重摔在地上。那幾個小孩也嚇壞了,連忙跑過去看它, 卻發現波波好像摔壞了——
小孩們理所當然的覺得宮理和平樹是管事的大人,哭叫求助起來。平樹正蹲在滿身是泥的波波旁邊,查看它的胳膊,他表情也不太好,擡頭對宮理道:“它右手動不了了。但我沒看出什麼機械結構的損傷。”
旁邊幾個撐着膝蓋看的小孩道:“它剛剛跟我們玩的時候,就跟站不穩似的亂轉,還摔了好幾下。”
宮理心裏一緊,難道是跟.C.催促他們有關?
波波也有點懵,平樹拎着它的胳膊擡起來,確實活動沒有問題,但是波波就自己擡不起來。平樹從房車車廂裏拿出工具箱,他會修車也能簡單修一修波波這種構造簡單的機器人,拆掉手臂外殼看,信號連接的電線也都連接正常。
波波有點沮喪,那幾個小孩瞎出主意:“是不是凍壞了,它都沒有穿衣服,我剛剛脫了手套,它的鐵皮好涼好涼,把我媽給我縫的套袖給它吧!”
“我也有熱水袋!”
“我、我們家裏有暖爐,可以給它暖暖。”
宮理靠着欄杆還在琢磨,平樹笑着伸手摸了摸幾個小孩子的腦袋:“謝謝你們,波波可能只是累壞了,我們帶它上去睡覺了。你們也早點回家吧!”
波波確實腳步有點不穩,平樹有點拽不動它,宮理伸出兩隻手來,抓住波波的兩隻手,用力氣在前面拉它:“平樹,你在後面看着,稍微推一下讓它別摔下去。”
平樹應了一聲,宮理和他就這麼將波波半拽半抱上了樓。它身上的泥巴都凍得結塊了,一磕就掉,再擦了擦身子就放它進屋了。
波波趴在地毯上,平樹從包裏掏出它最喜歡的繪本,它都沒有多看,只是一直趴着。
宮理道:“波波,有哪裏不舒服嗎?”
它好像不太理解,轉着腦袋在地毯上打了個滾,宮理擡眼看向平樹:“要不今天就不留宿了,我們這就走,我有點擔心。”
平樹卻搖了搖頭:“夜裏趕路危險性太高了,越接近邊境越危險,路況也不好。而且我也會聽那些私人電臺,似乎北方又開始不安定了。我們明天就能到它畫圈的範圍內,不必着急,明天五點四十左右天就亮了,我們可以那時候走。”
宮理點頭,她先去洗澡,換了衣服披着浴巾出來,躺在單人牀上。平樹去洗澡的時候先關了燈,波波就躺在兩張單人牀之間的過道上,只有浴室的燈照着集裝箱貼了保溫棉的天花板,宮理有些睡不着。
一會兒感覺浴室的門打開,氤氳熱氣冒出來,平樹以爲她睡着了,輕手輕腳的走出來。他在昏暗中接了兩杯水,一杯放在她牀頭,一杯放在了自己牀頭,宮理半閉着眼睛,一直在等着杯子放下時咔噠的一聲響,但那聲音意外的輕,就稍不注意就從耳邊滑過去。
他怎麼動作能這麼輕……
宮理感覺半溼着頭髮的平樹鑽進距離她一臂多遠的被子了,她聽到他在被子中長長吐了一口氣,宮理不知道爲什麼覺得嘴角勾起來。大片又潮溼的雪花刷刷的從集裝箱外蹭過,她餘光看到波波右手靠着能動的關節,勉強擱在平樹的牀邊,一會兒,平樹從被子下伸出手,牽住了波波微涼的金屬手。
一會兒,又看到它另一只手,有點怯生生的偷偷的也扒在了宮理的牀邊,就像之前那樣。宮理照顧它不如平樹那樣多,它有時候不太敢跟宮理撒嬌似的。
宮理想了想,也從被子裏伸出手去,抓住了它的又冷又硬的手指。那手指很快就在宮理手中暖和起來。
波波似乎高興的滴滴兩聲,平樹那邊對它“噓”了一聲,它連忙噤聲,老老實實躺着,只是宮理側躺着,餘光能看到它在空中偷偷晃着腳。
……
宮理第二天在天色剛矇矇亮的時候就起來了,那正是天最藍,人們的臉上一片黑的時候,他們三個正要上車的時候,老闆娘從屋裏推門出來,虛着嗓子道:“昨天剩的咖喱,我做了咖喱麪包,路上吃嗎?別推脫,我要賣錢的!”
平樹聞到油炸的香味,忍不住買了四個,價格普普通通,但是這麼早起來做複雜的麪包也夠麻煩的,老闆娘見過太多來來往往的路人,並沒覺得他們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只是揮揮手就告別了。
車子離開這個光怪陸離的“服務站”繼續往北,宮理慶幸聽了平樹的建議,因爲路況確實不好。好幾次主道上有崩塌的山石或側翻的大卡車,他們不得不繞一點土路。
離開服務站沒多久,有一條路是在半山坡上,平樹指向左手邊:“看,那邊應該就是山冶市。”
宮理和波波一起探出頭去,只看到在山嶺環繞之中一些廠房的高架,一些字跡剝落的早已不亮的廣告牌,還有無數高聳的紅白相間的煙囪,紅色的部分已經褪色成了豆沙灰色,有一些煙囪甚至還冒着白煙。
而在這些煙囪之中,宮理似乎隱約看到了三個棱角分明的金屬人物雕像,正是方體與萬城都有的那類雕塑——
竟然也在這裏有過。
再一眨眼,路已下行,落雪的山峯將山冶市的一抹身影遮住了。
平樹看到地上有些細小的裂縫,雪漸漸大起來,也有些車輛似乎在反向從北方往南開,卡車破破爛爛,上頭坐的人也面黃肌瘦,五官似乎是別的人種,他們驚奇且兇狠的看向宮理他們的房車,平樹按下按鈕,升起車頂的機|槍,這羣人才戀戀不捨的收回目光。
平樹:“離邊境越近,就會更亂。”
宮理看到越來越多的戰爭遺骸,四五架形狀像梭子一樣的巨大飛行器落在山頭上,早已成了山的一部分,內殼被掏空,甚至還能看到它散落在山坡上的“內臟”,很多還被塗上了卡通的塗鴉。
雪霧之中它們就像是神祕的遺蹟一般若隱若現。
也有些人就站在路邊,頭戴着外接腦機,像是在尋找什麼,揹着大大的塑料箱子,順着路在行走着,直到黃色的燈光身影消失在光禿禿的森林與雪中。
由於落雪的道路無人清理,宮理在打開車輪的雪地模式後也沒法開得太快,這次他們沒有再休息停留,二人交換着開車,足足開了一天半。
越往前走,就越有高度工業化的影子,山壁上有修建的水泥的嵌在山體內的“基地”;有越來越多雕像立在顯眼處,頭頂雙肩落滿雪,手中捧着環狀的物品;叢林之中偶爾會鑽出幾個漫無目的“巡邏”的機器人,甚至有幾個腳斷了還在路線上爬動。
宮理漸漸看到了灰白色的天空中,出現了巨大的環狀細帶,就像是分割天空的黑色彩虹,兩端不知落在何處。這些“黑環”有的交錯,有的還釺拉着鋼索,有的斷裂了其中一截……
天空中像是被許多曲線分割的圖畫,波波卻興奮起來,手指戳在玻璃上,指着那些“黑環”。
宮理在副駕駛座上轉過頭:“這裏是你的家嗎?”
它興奮地轉頭,卻有些肢體不協調,從沙發上滑下去,摔在地上。
宮理對它伸出手,它廢了半天才坐起來,靠着顛簸的車內,執着地看向窗外。平樹輕聲道:“……鐵城。曾經的邊境空港,軍事基地,工業城市……也聽說這裏有很神祕的研究中心。以前這裏像萬城一樣龐大。但現在恐怕也就比石港強一點吧。”
宮理:“爲什麼?”
平樹:“這裏離戰爭區太近了,現在打仗也沒有艦船停靠在這裏,不過我幾年前來的時候,這裏還是有不少人住,生意也能做——”
平樹往窗外看,突然噎住了。他們遠遠行駛過山路,能看見雪中鐵城的輪廓,它似乎有着張牙舞爪的發展時期,但如今整個城市在灰暗的天色下也是一片灰色,甚至都找不到幾點燈光。
很明顯這裏在幾年內已經是死城、空城了。
平樹也有點震驚,卻自顧自解釋道:“去年年末好像還有過戰事,是不是波及這裏……?”
公路上出現的地面裂縫也越來越多,宮理定睛看去,只覺得這些裂縫看邊緣似乎很新,絕對不是早年間戰爭留下的。
宮理從副駕駛上起來,扶着波波坐在沙發上,問道:“你知道具體要去哪裏嗎?到這裏認得到路嗎?”波波手指戳着玻璃,卻顯得沒什麼方向感。
平樹緩緩駛向鐵城城內,剛剛經過一處高架橋下方,就感覺遠處陰天那朵灰白色的雲快速閃爍了一下,雪被莫名的風吹亂,幾乎是倒着往天上飛。
之後是轟轟隆隆的聲音從天邊傳來,腳下輕微的震動,她連忙扶住沙發站穩,平樹整個人都繃緊了,這種聲音似乎撥動了他神經裏的某根弦,啞着嗓子道:“……是粒子炮的聲音。”
宮理:“什麼?”
平樹:“不一定離我們很近,粒子炮聲音的穿透力一直很強。地上的裂痕,恐怕也是之前發生的強烈地震,或者是某些戰爭餘波導致的。”
宮理在顛簸中走向車子前端:“戰爭?會這麼近?現在有什麼好打的?”
平樹臉上露出擰巴的表情:“誰知道。永遠都有打不完的仗——你還不知道具體的地址嗎?”
宮理低頭看向手腕,猛搓那條線:“快點說,我不信你不知道地址!”
那條線真的開始變化,浮現出了一行字:
“安巖區西北路17號丁號樓1門1104。”
看來.C.真一直在線。
宮理環顧四周,這裏城市結構不像萬城那麼複雜,但也是一座大型城市,街道衆多,一片無燈無人的死氣沉沉中,雪幾乎要將它掩埋。空中輕軌斷裂,房屋被震塌,很多就跟她在末世的城市一樣,商店與公共建築早就被洗劫過好幾遍。
大部分建築都似乎有六七十年的歷史,地面上滿是垃圾與厚雪,加了防滑鏈的越野房車也在路上差點打滑,如果跳下去,恐怕積雪已經沒過膝蓋了……
這個城市已經死了有一段時間了。
宮理罵道:“誰知道這麼具體的街道怎麼走?有導航嗎?”
平樹搖頭:“鐵城以前附近就是軍事區,沒有導航的——”他話音剛落,就聽到了波波敲着玻璃的聲音,它似乎認出了某些街道,急切的朝右比劃,平樹跟着向右轉。
根據它的指示,車子拐了幾次,宮理終於看到了西北路17號,放緩車速後才找到了丁號樓。
那是在一片老建築羣中,有點像是那種老式集體宿舍,多棟樓相連,結構復雜。中間還有大的中庭,立着某個戰爭英雄的雕像。
平樹把車子停在路邊,宮理拿上槍裹好圍巾跳下車。鐵城沒有想象中冷,雪也是鬆軟的,一下就將她膝蓋以下吞進雪裏,她走得有些艱難。他們從進城開始就沒見到過活人,送波波回家到底是什麼意思?
平樹戴着手套,也拿上槍牽着波波下車,波波腳步有些踉蹌,但它一直擡着還能用的那隻手,指向某處黑漆漆的門洞,滴滴叫着。
三個人頂着風雪,朝寂靜無聲的居民區而去。
第209章
平樹對這裏的環境更熟悉。
不是說他曾經住在這裏, 而是他似乎對這類集體宿舍、工業計劃城市的建築構造十分熟悉,很快就找到了幾乎被雪掩埋的入口。
電梯早已沒電,二人順着貼滿徵兵標語、網絡安全提示以及瑞億腦機廣告的樓梯一直往上走。樓梯間裏沒有關窗, 甚至有些在角落裏積蓄了雪,掩蓋了那裏原來的消防栓與笤帚,宮理忍不住想起夜城。
庸俗的生活痕跡與無法抗拒的自然。
這裏修建的似乎只是爲了把人裝進一個個格子裏去,臺階的高度都是忽高忽低讓人難受。波波有些走不動了, 平樹在前頭拽着, 宮理在後頭推着她。
倆人也不知道爲什麼, 就是覺得不能把它一個人放下, 就是不能把它留在這裏。
波波也很努力地擡腳往上爬, 平樹走在前頭,將圍巾扯下來, 呼出一團團熱氣, 眼睛有點紅了:“波波,再加油呀!馬上我們就到了, 就回家了——”
如果說這趟旅程的終點是這樣的居民樓……那倆人心裏都有一點預感。宮理在後頭更用力地推着它,後來甚至是抱着它的身子往樓梯上走。
11樓到了, 迴廊裏也有落雪, 滿地是雜物, 有些公寓房間的門就敞開着, 似乎是搬走的人來不及關門。
“1104、1104——這裏!”
平樹擰向門把手,卻打不開, 宮理道:“讓我來!”
她一腳踹向門鎖下頭, 直接將老舊的金屬門一腳踹開。房間內是狹窄的堆滿雜物的客廳, 裏頭氣溫不算低,似乎關着門窗, 窗簾都拉上了,房間裏十分昏暗。
平樹打開光腦的照明功能,往裏照着,餐桌上堆着空罐頭,地上沙發上全是男女的舊衣物,房間裏一些架子都已經倒塌下來。
非常雜亂逼仄的家庭,空氣中瀰漫着一些臭味。
宮理看了一下食物的包裝,桌面上有些從超市買來的熟食,日期還在數個月前,不算太早。也有一些罐頭放在桌子底下,被舔得乾乾淨淨。
旁邊的水龍頭往下滴着水,櫥櫃門打開着,櫃門上甚至有幾個小小的牙印。
這個客廳連接着兩個房間,光柱掃過滿是灰塵的空氣,平樹走進右手邊的房間,倒吸了一口冷氣。
房間的牀上躺着兩個乾癟的人。
看衣服是一男一女,早已死去,其中女人戴着腦機,腦機前端的信號燈已經不亮了。另一個則被摘掉了,但蒼白水腫的上半張臉也證明他曾經長期使用過腦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