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櫃 第306節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馬桶上的小孩字數:5047更新時間:24/06/27 06:24:20
店家舀着水, 看他還在那兒喝, 沒忍住道:“別喝了!說不定這是上頭誰家下水道排出來的呢。”
男人有些發木地轉過眼睛看向他,嘴脣乾裂, 因爲淨水也不便宜,下城區經常挖水管偷水, 導致各大供水公司都對下城直接斷供淨水, 只給他們提供便宜的初濾水。
但就這樣, 初濾水也並不覆蓋城建混亂的下城區。店家回屋裏, 拿了半壺水給男人。
但老闆走近了那個男人,感覺他似乎生着病, 渾身高燒。而且他竟然在裹着的地毯下藏了一把長劍, 樣式古樸得就像是從博物館裏拿出來的一樣……
老闆把水扔給他就走了, 男人抱着壺張大嘴仰着頭沒幾下就喝完了,但他甚至不知道說謝謝, 只是把壺放回了店門口的貨架上。
老闆躲在店裏,這才發現那個男人光着腳,腳上全是泥濘,身材極其高大,而他的刀上還有鮮紅的痕跡,簡直像是剛殺過人。
老闆已經準備好了槍,但高大男人並沒有闖進店,只是又蹲在了他的店外,看着櫥窗裏的平板與屏幕播放着的夜間節目。
“根據火箭發射公司的內部人員爆料,欒芊芊似乎在瑞億的重重保護之下進入火箭,於今日下午起飛進入空間站。”主播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太多了,很多人都忘記了,池昕和欒芊芊的婚禮就在這幾天了,在上個月,根據我們嘿嘿嘿雜談社統計,就有一百七十三位男女網紅暗示自己曾經當過池昕的小三,聽說其中80%都收到了律師函!”
“哦,讓我來念念尊貴彈幕,這位朋友說:‘去他媽的,跟我有什麼關係,在空間站的不都自詡是新人類了嘛,欒芊芊也別再唱歌了,真噁心,她之前還營銷草根女孩’,說得好,如果瑞億集團想發律師函請直接聯繫這位,跟我們沒有關係哦。”
一會兒節目又切換了,門口裹着地毯的男人看得更專注了。
“西澤主教已死這件事,已經得到了現場清理現場的方體的最終確認。方體對外關系部的相關發言人稱,西澤徹底被身上附着的收容物吞噬,但該收容物也虛弱瀕死,方體已經進行了回收與研究。”
“不少公衆都十分懷疑方體的收容行爲,有人認爲方體從不公開內部情況,這些收容會不會被用於迫害人類;也有一部分人認爲,方體之所以能在這次萬城混亂中做出快速反應,就是因爲多年來的收容與研究,他們希望方體繼續保持神祕——”
“關於新國境內的公聖會風波,已經愈演愈烈,很快在各地引發了反公聖會遊|行,有很多專家都在分析,公聖會從多年前進入新國,其實就像是大公司一樣,抱着侵佔市場的目的前來,各個教派如同子公司一般。那麼爲什麼它又如此快的速度被反對被拔除?因爲它還沒有能力代替家庭關係沁入最小的家庭單位,又不能像某些大公司一樣掌握着就業與消費命脈……”
“也有很多地區的民衆,正在懇求自己所在城市的神父修女留下來,甚至講述了自己所在的地方確實有很多人因爲公聖會而受益的故事。但是現在真的有人聽得到這些嗎?”
“有網友聯名,要求公聖會最神祕的核心主腦機構對此負責。但姐妹會從來沒對外公開露面過,自然不可能回覆。西盟與北國的幾大教皇紛紛與新國公聖會割席,甚至否認瑪姆曾隸屬姐妹會。”
“目前也有大批新國境內的宗教人士希望得到政治庇護,西盟與北國對此都尚且沒有回覆,其中有部分宗教人士決定親自組團前往格羅尼雅。格羅尼雅作爲這個星球上知名與神祕並存的城市,連具體的座標位置都沒有被標註……”
林恩只呆呆地望着屏幕。
他已經徹底變成了無人知曉姓名,無人在意的亡魂。瑪姆消失了,他腦海中不會再有任何一點指令,甚至林恩都能感覺到自己大腦中曾經寄生着什麼的地方,變成了空洞。
公聖會徹底在萬城人人喊打,他從小就以血供養的繪派,已經被人曝光,甚至是傳聞繪派“救世主”已經被殺了。他的血,多年來也只是毫無意義,怎麼可能會創造另一個世界……
甚至連教廷騎士都已經不復存在,是西澤屠殺了一切,是他殺掉了西澤。
西澤……又到底是誰?
是謊言,還是主?他是死亡成一團沒有意義的泥,還是回到了天上或地下?而他只想擁抱着他的頭顱,最後發瘋的找遍了也沒有發現。
他現在應該做什麼?
他應該活着嗎?但他死了又有誰會知道呢?
林恩一下子像是斷了線的木偶,他突然隱隱意識到,自己對這個世界的意義,甚至不如垃圾池裏打着轉的塑料包裝紙。
或者,只有……
殺了瑪姆。
林恩不知道,但這個想法是他如灰燼般的頭腦裏,唯一一點闇火,是他唯一能驅動自己站起來行走的目的。
撒謊的不是西澤,是瑪姆。
他要帶着他的劍,去格羅尼雅。
老闆想了想,從櫃子下頭拿出半盒發潮的餅乾,決定還是給那個可憐的披着地毯的男人。但當他走出去的時候,外頭已經沒有人影。
林恩回到修道院的時候,已經是天亮之後了,修道院周圍的牆都已經倒塌了,修建在深淵之上的繪派大教堂竟然被水泥完全灌注封死,方體在附近打上了許多禁止靠近的立柱,但並沒有什麼幹員在修道院內。
其他的各個教堂都已經被逃走的修士修女們洗劫一空,來到這裏的路程遙遠,林恩兩隻腳已經無數次爛掉又長好,他搖搖晃晃地走進修道院,一切都已經變了模樣。
他之前住的地方,草坪上落滿了周圍建築倒塌的灰塵,但似乎沒有人闖入,只是門半開着。
林恩有些恍惚地走進去,留下了一個個滿是血污與泥土的腳印,陽光依舊燦爛,他彷彿覺得自己走進客廳,會看到西澤……或她,背着手站在那裏含笑轉過臉來。
當然空無一人,甚至整片修道院附近都已經沒了人影。只是地上有滿是血污的法袍,那“血污”鮮豔得就好像他的劍上留下的血跡。
他一眼就認出了那毫無裝飾的法袍,還有掉落在法袍上的獻派十字架。
叮噹一聲,他手中的劍掉落在地上。
高燒之中,林恩甚至覺得自己被夢魘纏繞,彷彿是主在提醒他的罪孽,將這滿是血的衣袍放在他面前,眼前只剩下西澤臨死前的微笑,還有他抱着西澤頭顱時的觸感。
林恩歪了歪身子,整個人直直朝前倒了下去,跌在那件衣袍之上,他只感覺跌進了她的血池裏,被這此生無法忘記的她“血”的味道淹沒了口鼻……
……
原重煜低頭看着自己盤子裏的藥。
托盤反射着他的臉,他突然想起之前在春城會議之後,他以爲自己救不了她的時候。
那時候他立刻就哭了吧。
但現在,他像是被人狠狠砸了一下,過去數個小時才能感覺到緩慢的鈍痛,他才發現自己無法緩解任何情緒。他太悶了,悶得恨不得去錘自己,彷彿一直憋着一口氣呼吸不出來。
原重煜是在忙碌完萬城民衆的救治搶救之後,才知道這個消息的。他和絕大多數人的第一反應都是一樣的:不相信。
只要是認識宮理的,與她共事過的,彷彿都覺得她無所不能,她無往不利,這死亡一定是個玩笑。
但當管理部確實發出訃告,確認了她的死訊後……特別是在方體的行動部、收容部、自由人部門以及對外關系部都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越來越多的傳言都在說,甘燈委員長是故意見死不救的。
宮理在沒有合作過的低級別幹員中並不算出名,但各個部門長都對她大名如雷貫耳,關於她的履歷都已經被翻爛了,所有人都知道,只要是解決不了的事,都可以找宮理。
但在事情解決的同時,她一定會自由發揮,微妙地讓你付出別的代價。
她像是某種不太貪婪的條件交換的狡猾惡魔。
無往不利的“惡魔”,這一點誘惑太大了,希望與她合作的委託幾乎已經排到了幾年之後。
但也很多人意識到,宮理可能更偏甘燈派。在法哈德死後,他相關派系並未完全死亡,至少在一兩年前,觀念與派系鬥爭還是能打個四六開。
簡單歸納一下就是“真理派”與“入世派”。
前者認爲應該付出一切代價,追尋能徹底解決天災,能夠給人類帶來未來的“終極方法”,爲了這個究極目標,爲了這個星球與種族延續,應該成爲冷酷到底的科學家。
在某些方面,跟公聖會的核心教義有些類似。
後者則更希望積極入世,參與政治,更多做到對能力者的管理,帶來地區與國家的穩定,帶來對活着的人們的庇護與對抗天災的實際解法,一部分“入世派”甚至認爲“終極方法”或許根本不存在。
“真理派”認爲“入世派”幼稚且軟弱,在殘酷的宇宙中只有死路一條;“入世派”則認爲“真理派”殘酷且畸形,當失去人性的追尋答案,存續又有什麼意義?
絕大多數幹員都是遊走在這兩派的光譜之內,而這就像是波浪圖一樣,此起彼伏。ROOM的時代曾經偏入世派一些,後來因爲積極庇護平民導致大量有價值的幹員死亡,而那些被救下來的平民在十年後統計,近半都死於吸毒、梅病、街頭槍戰與義體改造。
還有那個時代的種種問題,擴張不利、遭受民衆指責、內部管理等等,因此才有了法哈德與他上一代的“真理派”的崛起。
而到了這個時代走入了新的極端,誕生了殘酷卻讓方體快速強大的的幹員“徵兵制”,誕生了無數泯滅人性卻成效斐然的研究團隊後,又因爲某些“大戰略”出現了非常離譜的無謂的幹員損耗,意味着“真理派”也走入了極端。
一派走向極端,就必然有另一派走向回彈。
幾十年過去,又到了“入世派”擡頭的時候。
甘燈之所以上位後有許多不喜歡他卻支持他的高層,就是因爲他上位後沒有完全改掉法哈德時期的一些政策,不會讓方體失去效率;甘燈致力於讓新國內不再是四方不同勢力分割“地盤”,他認爲幾十年來的混亂該結束了,讓方體佔據主體地位應該能減少許多內耗與紛爭。
就相當於他要把方體這蛋糕做大了,高層們也想分蛋糕啊。
至於普通幹員對他也沒有太多意見,主要是法哈德時期的殘酷,讓甘燈制定不少對幹員的寬鬆政策,就有很多人對他滿意了。
但現在,甘燈已經把“蛋糕”做出來了,不論是曾經支持他的委員長,亦或是其他高層,都冒出了各種各樣的心思。
迅速就有了傳言:“宮理是因爲知道了甘燈太多祕密,所以被甘燈做掉的。宮理本來就應該是S級幹員,甚至是這些年最有潛力的幹員,她從參加方體以來,就是爲了全人類的福祉而奮鬥着。結果就因爲知道得太多,被甘燈給殺了。”
圍繞着這個說法,關於甘燈的各種流言、詰難就越來越多了,甘燈在許多幹員心裏,已經快變成了陷害“方體之光”的心狠手辣的怪物。
再加上甘燈在個別幹員展露過他與宮理之間的特殊關係,這個說法就有了很多男女私情、負心利用的版本。
然後一些高層再順着這些傳言說法,近日對甘燈的一些政策表示反對,就恰好掩蓋了他們“不能讓甘燈一個人當權”的目的,變成了“我們是爲了支持偉大的宮理幹員”。
按照慣例,高權限高級別的方體幹員死亡後,會由委員會審批決定,是否在一定範圍內公開幹員的機密履歷。
在委員會上,除了主管戰略部的委員長投了反對,甘燈與主管自由人部門的花崗岩都投了棄權,宮理加入方體這段時間的一些行動紀錄在抹掉關鍵信息後,在一定的權限範圍內被公開了。
方體內有很多人就像是看一本心驚肉跳的般看完了……
她的肆意,她的受傷,她的以命相搏。
她的狡猾,她的付出,她的瀟灑利落。
更重要的是,宮理有許多幹員在各項規定與無數天災中被磨滅掉的人味,就彷彿感覺她做很多選擇的時候,不會去思考那些長遠的對錯與意義,而是出於一種人人都能理解的樸素的共情力。
但偏偏她用看似最找樂子的舉動與騷操作,似不好意思般掩飾着她心中的共情與澎湃。
就不論是哪一派傾向的幹員,只要是沒有走上極端,彷彿都能理解幾分她的選擇,她的所作所爲。
死去的人更是容易加深所有人對她的認同與惋惜,宮理一時間快要成爲方體內已逝的搖滾巨星,所有幹員感覺只要聽到她的名字,想到她做的事,就有弦在心中撥動。
而甘燈在委員會中投棄權票的消息不脛而走,更是被很多人拿出來議論,坐實了他利用宮理這件事,實在是噁心。
但原重煜卻知道,甘燈不是投了棄權票。而是他這段時間沒有再參加委員會,所以默認爲棄權。
他端着藥,有些猶豫地站在收容部某個小房間門口。
原重煜聽說過,這間狹窄的收容間是甘燈年少時候住的地方,他不願意再回到自己的住所,而是暫時封閉在這裏。
之前甘燈昏倒之後,原重煜與他連接的醫療警報器響了起來,原重煜知道宮理死訊的時間,與救治甘燈的時間幾乎是前後腳重合了。
甘燈徹底失去了那條腿,在藥物和原重煜能力的雙重治療下,他大概在昏迷後近二十個小時才甦醒。原重煜在這期間就離開了。
他沒法面對甘燈。
此刻已經距離宮理的死過了72個小時,原重煜推開門,只看到一眼甘燈躺在那張小牀上,就忍不住背對着他,將托盤和藥放在了對面的桌子上。
他不想看到甘燈。
“……小原,對不起。”他聽到背後半晌響起甘燈的聲音。
原重煜想要努力說服自己,但真的一瞬間有些怨恨甘燈,他看着托盤中倒映的自己模糊的臉,忍不住道:“他們都說你利用了她,我不知道,在我心裏你不是那樣的。但我只知道……”
一直沒有掉眼淚的他,卻感覺話要到嘴邊時,大團大團無法自控的淚水涌出眼眶,他身影高大,卻死死低着頭,背對着甘燈道:
“我只是想,她會很疼的吧。”
第300章
原重煜知道這句話, 恐怕比外面無數傳言都要傷人。
可他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