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男之家,女人的衣櫃 第177節
類別:
科幻靈異
作者:
馬桶上的小孩字數:4750更新時間:24/06/27 06:24:20
繆柳眼睛彎了彎:“我懂……誰會自願頂着完全陌生的身份活着呢?咱們都是打工人。而且……你去參加奧黛爾的節目,我看了。謝謝你。”
宮理有點不明所以。
繆柳卻吸着鼻子,聲音悶悶的:“謝謝你替姐姐說話,謝謝你替……我這種人說話。我不討厭你。”
繆柳沉默了片刻,又歪了歪頭:“可、可你現在頭頂的核心管理員是怎麼回事?我從來沒見過這種稱呼——”
恢復了工作記憶的繆柳,還是快言快語的性格:“而且你怎麼進到這裏來的,沒有被審覈培訓獲得工作資格的意識,是來不到這裏的!”
宮理直接伸出自己的饅頭手,再次一把捂住了她簡筆畫的嘴:“你先回答我兩個問題,我都已經跟你講了這麼多了!”
繆柳雖然很芥蒂繆星死的事情,但澤田昴的信任和她之前在家中的相處,讓她很難討厭這個假繆星——她想了想,點下頭:“你問吧。”
宮理:“一、你怎麼看出來我是假繆星的?”
繆柳:“性格還是不大一樣,而且看電影的時候,我就感覺那個演技不太像了——這部電影其實沒在遊玩區上線,是我在現實世界跟同事一起去看的。然後我就試探了一下,塞拉斯·唐,是姐姐最討厭的主持人,我說你以前最喜歡他的時候,你竟然沒有反駁。”
宮理深吸了一口氣:“果然,親人是瞞不住的。”
繆柳聳聳肩:“或許瞞住爸媽不難,上次休眠三個月甦醒之後,他們就更遲鈍更陌生了。就是……繆星死了,哥哥他真的是、孤單一個人了……”
宮理:“不還是有你們嗎?”
繆柳覺得荒唐的大笑起來:“哈!你別逗我了行嗎,我已經死了很多年了,我和爸媽早就死了,骨頭都是在沙墩鎮被燒成渣埋的。不知道你是怎麼看待現在跟你說話的‘東西’,至少瑞億拖着讓法|院幾十年也沒能定義我們的存在到底算是什麼。”
繆柳真是被逗笑了,她之前在家中僞裝的活潑天真,在此刻才展露出符合她真正年齡的成熟:“這世界有許多的事情我都搞不懂,我都不明白,但我只確認一件事,就是我早就死了!”
宮理望着她,想到她吃漢堡、她在晨光中騎自行車,她在老奶奶的善意中落荒而逃,還有她此刻振聾發聵的“我早就死了”。
宮理看了看投影小屏幕裏睡着的女性面孔,輕聲道:“其實我有點害怕,怕你做的是更……”
繆柳笑了一下:“你是說當性|愛機器人或者是當上流社會人人能吃的交際花嗎?那很賺錢的,很多男的擠破頭了要幹,在培訓時,他們下限低、對各種污言穢語顯得無感,而且也更懂男的,所以少有女人能競爭得過他們。”
宮理覺得有點沒想到,但也很合理:“我聽說好多網絡上的那種主播,都是男扮女,甚至還有這樣去賣的……”
繆柳聳聳肩:“賺錢的行業哪怕是做雞他們也會搶的。不過有時候確定了工作,不是輕易就能換的,有些人他們已經變了。”她笑起來:“他們已經在這份工作中,從心理上變化了,他們能感覺得到噁心與恐懼了,但他們也換不了工作。或許大部分女的能意識到這種性|服務工作的可怕,所以就中途放棄培訓,只有他們才傻乎乎的想着‘躺着賺錢’,一頭栽進去——”
所以才會有人恢復了工作的記憶之後尖叫嘔吐吧……
繆柳揮揮手:“快問第二個問題吧!”
宮理:“你剛剛說的…….C.時間,是什麼意思?”
繆柳吐了口氣:“我們的生活,很可怕對吧,簡直就是活生生的地獄,但我們有時候會被短暫的放風一下。有時候會違禁詞系統突然bug兩分鍾,我們可以在家裏、在現實世界裏瘋狂罵髒字了;有時候是監視突然不好使了,我們可以偷偷聊天;有時候就是現在這樣,本來應該工作後立刻就響起廣播,要求我們刪除記憶回到家中,但就會出現一些錯誤,讓我們可以在這兒遊蕩一會兒。”
繆柳笑了起來:“我們以前以爲是bug,但其實不是,卡牆穿模倒退的bug我們見太多,哪有專門定時會給我們鬆口氣的bug,後來有個小惡魔圖標有.C.幾個字母頭像的管理員,會通過彈窗跟我們透露放風時間,或者會幫助我們一些小事,我們就管這種時刻叫.C.時間。”
繆柳皺起眉頭,看向宮理頭頂的字:“等等……你也是跟.C.相關的人嗎?2053,20、5、3,分別就是T、E、C這三個字母在字母表的順序不是嗎?.C.讓你進來的!”
宮理擰起眉頭,緩緩點頭:“我算是跟他有點關係吧,但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份。”
繆柳似乎對.C.很有好感,對待宮理的態度也緩和幾分:“沒事,我們也不知道,我們覺得他可能是瑞億總部的某個程序員,偷偷幫我們開後門程序,但生活區裏有一位大公司的程序員,說這種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瑞億的人不知道.C.的存在嗎?”宮理問道。
繆柳聳肩:“我不知道,至少我們沒有因爲.C.而惹來麻煩……而且,據我所知,能讓你有能力來這裏的,只有.C.了。難道他也聽說了我們的計劃……所以請你來幫我們?”
宮理有些不明所以:“你們打算做什麼?”
繆柳身子往後仰,轉頭看着格子間那小小的一塊投影:“我們這麼弱小,被捏的死死的,連螞蟻都不如,又能做什麼呢。但總之,我們這羣死人只要有點機會,還是要噁心瑞億一下吧。”
第164章
……
“是啊。噁心它, 傷害它,或許有些才剛剛來的人無法接受自己已死的事實。但像我們早已接受了,但我們死不了。”
宮理轉過頭去, 只看到格子間外竟然聚集了很多人,從豹紋香蕉到單色|魔方,從豆豆人到軟鉛筆,大家都有着各種各樣的可笑外觀, 聲音卻屬於每個人。
“我們都想過無數的方式自|殺, 但是不可能死的, 我們的行爲會被叫停, 我們會昏迷後關禁閉, 會給我們疼痛懲罰——賽博地獄不在於你經歷什麼,而在於你死了也會在地獄再活過來。”豹紋香蕉是一個中年女聲。
“是我們的愚蠢或者輕信讓我們來到這裏, 至少要想辦法, 別讓別人再來了!”豆豆人則是少年的聲音。
“我記憶還沒壞掉,我已經在元宇宙裏生活了四十年, 我的孫子已經五十多歲了,他一直沒有家人, 還是在用錢來‘養’我。但我已經下定決心了——他必須接受我早就死了這件事!只有不只盯着虛幻的家人, 才能在生活裏找到真正的家人!”
“可惜他們規定決不能故意傷害仿生人身體, 否則我都想給自己劃幾刀, 算不算是損壞公司財產了。不過我聽說之前有個別的區的仿生人就是過馬路的時候撞死了,瑞億立刻派人去處理了, 對外宣稱是高度義體化的人, 來掩飾了那一地藍綠色導液, 公司把那個老哥賬戶上的錢全都罰完了,他還倒欠公司十幾萬呢!”有人嘻嘻哈哈笑道。
“他仿生人身體被撞死了, 他意識沒事兒嗎?”
“我見他的時候反正是沒什麼事兒,他說死的一瞬間就掉線了,疼都沒完全感覺到——”
“要不咱們集體去撞車吧哈哈哈哈”
宮理聽着他們的七嘴八舌,她能察覺到,在瑞億的重壓政策下,這些元宇宙裏的“居民”在偷偷的交流着,他們之間有着微妙的連接,瑞億的殘酷讓他們更加團結更加成爲整體……
宮理涌出一股衝動:“那我能做點什麼?我是有現實裏的身份的,我能做點什麼的吧。”
宮理說完了之後自己都一怔。她已經除了任務和朋友的事兒以外,狗屁不沾很多年了。
這羣人她一個也不認識,哪怕是繆柳,認識的時間加在一起也不超過兩天……她可不是什麼俠士、不知什麼道義,爲何在此時此刻卻忍不住說想要幫他們。
然而,擠在格子間外走廊上的大家都笑了起來,繆柳擠了她一下:“怎麼,我們這麼多意識,.C.都幫不了我們太多。你能放我們出去,我們也無處可去啊。”
“你是現實世界的人對吧,那就過好點,少買點瑞億的東西吧哈哈哈哈。”
“我們這些網絡鬼魂、電子信號、幾行代碼,已經不能再死了,你可別,你是有現實的軀體的,萬一出了事兒找上你的門怎麼辦?你也只是個普通姑娘。”
宮理垂下眼去。
她不是個普通姑娘。她能做到很多事。
但她也明白,瑞億作爲頂尖巨頭,就是這個時代最光鮮亮麗的龐大肉團,它們的觸角深入這個社會的皮膚肌肉中。在這個沒有強大政|府的混亂時代,是很難傷害瑞億的。
宮理想到了紅薔薇之前跟她透露過一點——之所以選擇宮理來扮演繆星,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宮理是仿生人。
而且是紅薔薇知道的最接近人的仿生人。
要讓一個仿生人幹員來成爲大紅大紫的明星,很明顯能猜到,紅薔薇這次紅毯計劃的刀尖也是對準瑞億的。
方體也在醞釀一片烏雲。
還有所謂的山冶幫,如今在輿論上完全站了上風的瑞億,憑恕,池昕,舊日的爆炸案,紅薔薇,欒芊芊,人工智能。彷彿她站在深及腰的草甸,望着灰色的天空,而她就在這方向大亂的風中央,誰都不知道未來會發生什麼。
突然,在所有人耳邊,響起了低聲的電子音的倒數:“5,4,3……”
繆柳連忙站起來,其他所有人一鬨而散,連忙去回到自己的格子間:“.C.時間要結束了!”
“3、2、1——”
“滴滴滴!”上下無數層格子間的提醒聲響了起來:“請所有人離開座艙,返回出入口進行記憶消除,根據各位的表現,所獲得的金幣也會有所浮動,請各位在月末時在賬戶內查詢。”
繆柳看了宮理一眼,但不敢多看她,順着人流走出去,跟旁邊人嘟囔道:“我肯定金幣都要扣得差不多了。”
外頭大部分的人都沒有聊天,甚至有不少人在顫抖着走不動路,也有人似乎在低聲哭泣,他們列着隊伍垂頭走向那閃着紅光的門。
與一開始大家的忐忑不同,此時幾乎是每個人都迫不及待擁抱這可以消除記憶的紅光,宮理站在人流中,她看着紙箱男幾乎是跌跌撞撞推開別人,插隊擠到紅燈之下,尖聲喊道:“快點!快點讓我——”
紅燈亮起,他聲音戛然而止,有點懵的站在窄門下,後頭的人推了他一下:“往前走啦。”
他似乎撓撓頭,四處環顧,看到了還沒有通過紅燈的豆腐男,對他興奮的揮揮手:“嘿!”
豆腐男只是沉默的望了他一眼。
繆柳也在人羣中,轉過頭在走過紅燈的門前,看了宮理一眼,宮理對她揮了揮手,繆柳卻不能朝她打招呼,只是繼續往前走去。
宮理跟在人羣的最後,進入了人滿爲患的電梯。電梯門合上,宮理聽到偌大的電梯裏竊竊私語的交談甚至比來時更多。已經沒有人記得在現實世界中的一切,甚至忘記了剛剛說要刺痛瑞億的話語,他們在討論金幣、在討論工作累不累、在討論能不能在生活區開個跳廣場舞的新社團,瑞億能不能允許他們聚集——
宮理看向自己的手腕,.C.只是讓她來看嗎?它真的不需要她做什麼嗎?
手腕上緩緩出現了一行字。
“請你注視人類,直到你涌起一股衝動。”
嗯?這句話,是.C.在給她聽的嗎?
宮理皺起眉頭,她前後左右擠滿了無數的人,在電梯的震動中,大家擦肩摩踵。
宮理感覺眼前短暫的黑了一下,卻沒有人發出驚恐的尖叫。
不對,這裏都是灰模,是一個沒有光但也不黑暗的世界,怎麼會突然黑一下。
而宮理眼前再度恢復視野,整個電梯裏空無一人,只有她一個孤零零站在大的離譜的電梯中!
就像是一隻在浴缸底部的螞蟻。
她聽到沙啞的、有些不真切的男人的聲音,在空曠的巨大電梯裏輕聲道:
“請你注視人類,直到你涌起一股衝動。”
聲音遙遠而聽不清,就像是孤島燈塔中的守燈人在聽收音機,浪潮般的噪音吞沒了男人的聲音,只有些斷斷續續的話語,忽近忽遠的在電梯裏迴盪。
“……去看,去想,去理解。”
“……給你的名字?不,我還沒想好,我甚至不知道你是否應該有個名字,你有本體、客體的概念了嗎?”
滋啦滋啦。
“聽過這首詩嗎?哈,你在笑我會讀詩嗎?別笑了,聽我念念:快,趁生命氣息逗留,盤桓未去,拉住我的手,快告訴我你的心聲……”
滋啦滋啦。
“你什麼也不是,就像我一樣,不,我應該毀了你,我不能獨留你……”
“你問我在做什麼?我、我在放你自由,去吧,去看……用你的眼睛……”
宮理聽到更大的嘈雜聲,像是電視雪花屏的宇宙噪點包圍了她,她站在電梯裏,開始漸漸意識到。
這不是有人在對宮理講話,而是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人在對它說話。
對.C.說話。
在她眼前碩大的電梯門上,出現了碩大的一行字,口吻有些急切:
[.C.,這是什麼意思?你的名字,你的這個代號,這是什麼意思?它有什麼意義?]
宮理聽到了悶悶的笑聲,沙啞到了極點,說話的男人在喘息着:“……操,這是我名字的拼音首字母而已,你以爲是什麼,technology的tec?你喜歡就給你用。別給一切找意義了,要真一切有意義,我他媽的到現在這樣,是什麼意義?”
“……這個名字有意義那麼重要嗎?兔耳草,天鵝城,你隨便想一個……啊,你已經進入了開始尋找意義的階段了嗎?”
“那就這麼解釋吧,孩子,非要編一個的意義,那就……Tarry in Earth,my Child……好蠢,什麼,你喜歡嗎?哈,你品味也不怎麼樣啊……或許你有一天,能找到意義,或許不再尋找什麼意義。”
“之後就遊蕩吧,在這滿是天災與人禍的星球上,遊蕩……”